兰沁禾还没来得及打探千岁府的态度, 隔日一散值就接到了兰府的消息, 兰沁酥病了。
她直接从国子监赶去了兰府, 官服都没来得及换, 一路进了妹妹的屋子。
进门一股药味,她心下一紧,快步走到床前,就见妹妹闭着眼睛睡着了, 双颊泛红, 眉尖也蹙着。
那张本就妖冶的脸因为发热而愈加娇艳, 可偏偏唇上泛白, 添了两分病气, 显得格外脆弱。
再一摸额头,热度不低。
回二小姐,中午就已经请过太医了, 说是发热,吃两副药就好了。
倚沐给她递茶,被兰沁禾抬手拒了。
您别担心,每年这个时候主子都会病两次, 不过两三天又好了, 没有大碍。
年年月月这么着病哪能行。
兰沁禾伸手, 把粥拿来,想必她又是一天没吃东西了。
这话说到了倚沐心坎里,她立即把温好的粥递过来。
兰沁禾俯身,轻轻碰了碰妹妹的肩膀, 柔声唤道,酥酥,醒醒,醒醒吃了粥再睡。
兰沁酥柳眉一皱,显然被人打搅了睡眠很不高兴。
她朦胧胧地睁眼,这会儿正难受着,一头青丝都被她自己折腾散了,微有凌乱地铺散在床榻上。
散乱的乌发配着那张让人惊艳的脸,兰沁酥竟是连病着的时候,也还是妩媚的。
没人敢去替三小姐抚顺头发,就怕吵醒她后被打,她也确实想给现在吵自己的人一巴掌。
女子睁眼,眸中的不耐在看见兰沁禾的脸时,忽地一下子就泛起了泪。
姐姐,酥酥好难受……女子呜咽着,说出来的声音都沙哑干燥,一眨眼,泪水说往下掉就往下掉,落进了鬓角,打湿了睫毛。
她侧过了身子埋在兰沁禾的大腿上,伸手抱了姐姐的腰,啜泣着,姐姐怎么现在才来,酥酥还以为一闭眼就见不到姐姐了,姐姐不疼我了吗?兰沁禾被她说得满心酸楚,抱住了怀里的小姑娘,入手惊觉那娇躯滚烫。
她急忙提了提被子,把兰沁酥的后背捂住了。
什么一闭眼的,这种话怎么能乱说。
她一下一下拍着妹妹的后背,安慰道,是姐姐不好来得太晚了,我跟你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犯,快别哭了啊。
我就要哭。
兰沁酥哭得更凶了,姐姐,我好难受,头昏昏沉沉的,眼睛也好酸好热,想要睡一会儿,可后脑一着枕头就痛。
酥酥好难受,难受得想死了。
兰沁禾又是心疼又是焦急,愁眉不展地扭头望了眼倚沐,请的是哪位太医?是徐太医。
把方子拿过来我瞧瞧。
倚沐取了方子给兰沁禾,她扫了一眼,酥酥的身子一直都是殷家的大夫在调的,你去请殷家的本家过来,再重新开一副。
嗳。
倚沐去了。
兰沁禾将怀里的人挖出来,扶着她靠在床头,坐正了好喂粥。
恶心,兰沁禾扭头,不吃。
你这会儿不吃点东西,一会儿怎么喝药。
兰沁禾哄她,早早的把病瞧好了,姐姐去求鸿恩寺的素云酥给你吃,好不好?鸿恩寺专门接待王公贵族,他们主持做的素云酥有市无价,除了皇上别人多少钱也不卖,就算是九王爷也得好声求一会儿才能拿来几罐。
是件比黄金还值钱的东西。
兰沁酥听了有点心动,可还是哽咽着,我不痛快,要姐姐一起吃才能吃得下。
这就是松口了。
兰沁禾端了碗,舀起半勺粥来,自己先吃了一口,再舀了递到妹妹嘴边喂她吃了。
兰沁酥咬着勺子的边,舌头抵在勺底,抗拒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吞了。
一碗粥喂了好半天,好歹是喂下去了。
兰沁禾安心了一些,眉宇也柔和了起来。
我的宝贝丫头,可别再让姐姐担心了,你这一年年的病着,姐姐怎么放心的下。
她挽了帕子给妹妹擦嘴,好歹娶个正经的夫君来。
你后院里的侍君没一个是靠得住的,连妻主的身体都照料不好,留着有什么用,白费你的心思疼他们。
兰沁酥一听这话又红了眼睛,她委屈地低声哭泣,把头埋在了兰沁禾肩上。
他们就是群狼心狗肺的贱人,我这里有的赏了就围过来,我心里苦闷的时候便一个个都躲开了。
她攥着兰沁禾胸口的衣襟,委屈道,母亲父亲也都不喜欢我,这会儿病了只有姐姐才记得我,可一个月里能见到姐姐几天?这世上一个贴心的人都没有,我活着真没意思。
兰沁禾心里发酸,赶紧搂住了妹妹安慰,别这么说,母亲父亲自然是挂念你的,只是这会儿怕打扰了你休息。
你若是心里烦闷,这两日我就住在兰府陪你,等你病好了再走。
酥酥知道姐姐事忙,平日里压着多少思念也不敢叨扰姐姐。
兰沁酥依旧哭着,一抬头整张脸上都是泪水,梨花带雨的好不可怜,往常还有姐姐给的东西伴着,多少尚可自.慰,如今却连那一点死物都被外人抢去了。
这说的是那枚给了纳兰杰的戒指。
她哭得愈发厉害了,姐姐再不喜欢酥酥了,连那些东西都可以送给他人,姐姐迟早是外人的了。
到时候你怀抱佳人,就再也不会想起酥酥了。
兰沁禾一阵头大,她最近事忙,倒真忘记来跟妹妹解释纳兰杰。
一枚戒指罢了。
她想起妹妹敏感多心的性子,恐怕这一个月都矜持着在等自己过去解释,肚子里不知存了多少怨怼。
等你病好了,别说一枚,就是把郡主府的地契改了你的名字又何妨。
别为这点小事哭坏了身子。
兰沁禾忙不迭是地给妹妹拭泪,都是姐姐不好,早该来告诉你一声,结果忙忘了。
姐姐有功夫去秋府、去九王爷府里玩儿,倒没同我说话的空。
兰沁酥咬着唇,伤心地望着兰沁禾,若不是今日我病了,恐怕要见姐姐一面,就只有在灵堂上了。
兰沁禾无可奈何,只能抱着妹妹耐心地哄,直哄道兰沁酥自己哭累了睡过去才停下来。
她松了口气,扶她躺好掖了被子,望着满头是汗的妹妹无奈一笑,怎么这么娇气啊。
门外殷家来了人,兰沁禾退开了些让出位子给大夫,再接着诊脉、开方、熬药,一直折腾到了天黑。
二小姐。
倚沐过来问她,方才郡主府差人来问,您今儿还回去吗。
兰沁禾看着面色潮红的妹妹,摇了摇头,不回去了,这两日我都住在兰府。
才闹过一场,她现在怎么敢离开,好歹等酥酥的病退了再说。
是。
到了这会儿兰沁禾终于有时间把身上的官服换了,对着屋里的几个丫鬟道,今晚你们不必在这守着了,折腾了一天,大家也都累了,都回去休息吧,我陪着就行。
倚沐有些犹豫,二小姐还是回去睡吧,别染了病气。
不打紧的。
兰沁禾摆摆手,你们去吧。
她就这么一个同胞的妹妹,向来是如珠如宝的护着的,今日酥酥哭了那么久,半夜醒来一定头疼,要是一看她走了,肯定又要生气,到时候这病还好不好了?这一夜如兰沁禾所料,兰沁酥白天睡多了,晚上头疼醒来,又闹了许久,天亮时才迟迟睡去。
等到了巳时才起,兰沁禾喂她吃粥也还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禀二小姐禀主子,倚沐掀了帘进来,殷姮殷大人来了,说是来探望主子。
兰沁酥皱着眉哼了声,姐姐一来,她倒是来得殷勤了。
说罢脸色很不好看。
兰沁禾放下碗,快请她进来。
接着扭头对妹妹道,人都到了,也不好撵她走,你让她给再瞧瞧,我也放心些。
兰沁酥神色并未好转,又不悦地哼了一声,抱住了姐姐一条胳膊,把头枕在了她肩上。
殷姮进屋,瞧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我听说兰大人病了就过来瞧瞧,她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兰沁禾面前的凳上,现在瞧着气色还好,我也就放心了。
兰沁禾冲她歉意一笑,吏部那么多事,你还特地赶来一趟,太费心了。
哪有什么费不费心的,倒是你,想必又是一夜未睡。
女子微微倾身,覆上了兰沁禾放在膝上的手,凤眸里眼波流转,出口的话也脉脉温柔,昨日怎么不派人来告诉我,若是我来了,你这会儿也不用那么遭罪了。
兰沁酥当即被气得够呛,什么叫遭罪?合着同这个口蜜腹剑的女人在一起,姐姐就是欢喜的;和她这个亲妹妹在一起,倒成了受罪?从小到大她最讨厌的就是殷姮,在外同她争势,在内同她抢人。
早些年白受兰家那么多恩惠了,真是个冷骨头的贱人。
兰沁禾察觉到了妹妹的怒气,反手抚了抚她的鬓角眉梢,挠猫儿下巴似的理了理她的鬓发,眼睛却还是看着殷姮的,那你既然这会儿来了,就帮我看看。
这些年她好了不少,可还是一年四季的有病,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根治的?胎里带出来的,能养成现在这样已是不易了。
殷姮道,也算不上什么大毛病,平日里多注意休养,不要着风晒日的也就齐全了。
谈到这里,兰沁禾忍不住跟殷姮小小地抱怨,奈何她满院子的丫头侍君,竟是没一个能周全她的。
我想找个学过医理的放在她屋里头,多少比现在这些强。
兰沁酥身体一僵,接着将怀里的胳膊抱得更加紧了。
姐姐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只有在殷姮面前,姐姐是这副模样的。
兰大人若是瞧得上,我有个侄儿今年二十八,是跟着祖父学的医。
殷姮明白了兰沁禾的意思,对着兰沁酥道,模样也还不错,就是傲了点,不愿意做小。
兰沁禾低头看向妹妹,兰沁酥察觉到两人的目光,没气好气地闭上了眼睛,姐姐还未娶正夫,我不敢先行。
她才不要和殷家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兰沁禾对着殷姮无奈地笑了下,丫头被我惯坏了,你别介意。
怎么会,既然是你的妹妹,那也同我的亲妹无二,我怎么会和自家妹妹生气。
殷姮并无愠色,反而弯了弯眸子,对了,我听说你如今为了一个戏子守身如玉?她这话一出,床上的兰沁酥立马睁开了眼睛,紧张地朝兰沁禾的侧脸看去。
她可没有听说过这种事。
定是九爷或者南立候传的,子虚乌有的事儿,怎么连你都知道了?那就好。
殷姮放下心似地笑道,我还以为你真的被人勾去了魂魄,一头栽在个戏子身上了。
倘若真是这样,你父亲必定要着急的。
他哪里会着急,兰沁禾叹了口气,他现在是什么都不挑了,只盼望我早日添人,哪怕是楼里的他都不介意。
这确实是你的不是,都这个年纪了,好的、歹的,多少让兰将军和万阁老放心啊。
兰沁禾苦笑着点点头,你说的是。
遇到慕良之前她何曾不是这么想的,若是那人真的对她无意,等过了年她就准备婚事吧。
兰沁酥见两人旁若无人地讲话,心里窝火得狠,她刚要发作,倚沐就端着药进来了。
殷姮先她一步起身,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兰大人安心休养,缺了什么药就来我府上说一声,我马上就派人送来。
兰沁酥一口赶人的酸话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难受得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殷姮走掉。
这人到底是来干嘛的,就专门为了来气她?偏生还在姐姐面前做足了样子,倒是她显得小家子气了。
兰沁酥咬碎了一口银牙,喝了药闷头就睡,心里烦闷得很。
其实兰沁禾如何不知道妹妹心里憋屈,她夹在两人之中,所做唯有调停罢了,一个是孪生的妹妹,一个是自幼就照顾她的姐姐,又能舍了哪个?她只好另想法子,打算趁妹妹睡觉的这会儿功夫去鸿恩寺求了素云酥来,好回去哄她开心。
兰沁禾是同那里的主持打过交道的,这一次又给了二十两的香火钱,顺利地拿到了一盒素云酥,顺便替妹妹求了张祛病符。
主持亲自送兰沁禾出去,刚出了屋子,就见远处有绛紫色的车舆停着,四周还守着不少锦衣卫的人。
她好奇地问主持,前面好热闹,今日是哪位王公也来了?哦,是九千岁。
他前几日乔迁,今日是来为新居请西方三圣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有点危险感谢指出有市无价的那位老爷,我改完回去发现你评论被吞了orz就在作话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