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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2025-03-26 17:17:12

二月二十六, 这是皇帝刚刚过了寿辰的下午, 离三月初五反民闹事、王瑞被废还有七日, 此时京师一片歌舞升平, 不远处曾经的皇城江苏却陷入了死寂。

沁禾,沁禾。

兰沁禾听到有人在叫她,她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嘴里就被灌进了一口苦汁。

不止是有人在叫她, 好像还有小姑娘哭泣的声音。

殷大人, 主子的病还能好么?别担心, 她是隆冬伏暑里练出来的身子, 哪那么容易垮。

去熬点粥, 一会儿她醒来就饿了。

这声音听着耳熟,兰沁禾每次病中都能听见。

源源不断的苦汁灌下来,口中苦涩, 胃里却暖洋洋的,她有了点力气,睁开了眼,果然见坐在自己床头的是殷姮。

殷姐姐……兰沁禾有些茫然, 她不是在江苏么, 怎么见到殷姮了, 自己又生病了?殷姮放下了碗,拿了帕子给她擦沾在唇上的药汁。

沁禾呀沁禾,你才离了我几日,就又病了。

她笑着, 又沾了水给兰沁禾满是冷汗的鬓角擦拭。

我病了?兰沁禾细细回想了一下,什么时候?在你不自量力给人家看鸡瘟的时候。

殷姮俯身,用额头试了试兰沁禾的热度,两人在一刹那贴得极近,兰沁禾脑袋晕乎乎的,一时忘记了躲。

殷姮眼眸微暗,也只有生了病的兰沁禾是这样软软糯糯的,平日里不是给她耍滑头就是装乖巧,油盐不进得很。

两人一触及分,殷姮试完了温度自然而然地回正了身子,她无奈道,满城的大夫都不敢去,你倒是敢在那里待上半日,真是无知无畏了。

我得了……鸡瘟?兰沁禾一怔,连忙侧过身子将口鼻背对了殷姮,避免染给她。

女子原本涣散的瞳孔缩紧,接连咳嗽了两声。

转过来。

殷姮按着她的肩膀,这会儿知道怕了?你冒然前去的时候想必已经布置好了身后事了,家中的老父老母和年轻的弟弟妹妹是不是都有着落了?兰沁禾说不出话来。

殷姮见她这副模样,只好压下了心中的恼怒先安慰道,好了,我到底不至于让你死在我眼前,安心吧,再吃几副药就无碍了。

这可是鸡瘟。

兰沁禾回身,不可置信地望向了殷姮。

别说鸡瘟,凤瘟臣也得给娘娘治啊。

殷氏勾唇,眉眼柔和了下来,从小到大,你的身体在我手上可出现过一点差错?就是这会儿你去了阴曹地府我也必把你拉回来,安心吧。

兰沁禾张了张嘴,接着猛地起身,被子也不顾了,抓着殷姮的手问,姐姐既有治鸡瘟的法子,还请快告诉我,我好发给下面各县,让他们赶紧分药治病。

早就吩咐下去了,你当我是为什么来的?还不是见了你的信。

殷姮扶着她躺下,来的路上我就派人去县衙发药方督促他们分药了,这会儿百姓们都在领药,你别担心。

兰沁禾彻底放下心来,殷姮虽然没有到过常州,但是她的命令比自己好使的多,全天下都知道殷姮是王阁老的高足,常州人自然也会优待她的。

对了,殷姐姐怎么会在这里?她这时候想起来这件事了。

昨晚皇上寿辰,给百官放了三日的假,我又请了一日假,去掉来回路上能来这里待一天。

看见你的信我就知道你保不准要同病人接触,十有八九要染上这病。

我心中放不下,索性就来看看你。

殷姮帮她把被子掖好。

她凑近了兰沁禾耳畔小声道,你在这里的委屈,王阁老都知道了,他让我过来替你在乡绅中间打点一番,让他们不再为难你。

兰沁禾叹了口气,阁老体恤,我却辜负了他老人家的心意,现在常州这副样子,都是我无能。

傻丫头。

殷姮伸手抚上了她的脸,我早劝你不要出来做官,就待在京师里快快乐乐的多好,你非要淌这趟浑水。

你现在吃穿用度一律不比从前,又要百般受累、受委屈,日后我若是不在你身边,你又病了可如何是好?她蹙着眉,忧心道,跟姐姐回去吧,还做你的国子监司业,每日弹琴吟诗,闲时赏花品茶,世间再难有这般逍遥的乐事了。

我也能时常见着你,多少心安呐。

兰沁禾咬牙,喊了一声,殷姐姐!她心中失望无比,殷姮是同她一道长大的,知道她年少时的日子如何,她从不是贪图安逸的人,更不是不能吃苦的金娃娃。

殷姮沉默了下来,她微微偏首,眼中藏了两分哀伤。

罢,你是从不听劝的,我早该知道。

兰沁禾猛然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了,殷姮一路赶来看她,恐怕连觉都没有睡一个,自己这样实在使人寒心。

她连忙去拉殷姮的袖子,同她道歉,殷姐姐你别生气,是我错了,我这几日焦头烂额的,你别恼我。

实在是太乱了。

自打她来江苏,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这让在京城顺风顺水了近十年的西宁郡主有些措不及防。

她还需要点时间来调整自己的状态。

殷姮回头看她,摇了摇头,我怎么会恼你,只是心疼你的境遇罢了。

我倒是不要紧。

兰沁禾坐正了身子,昨日我从巡抚衙门回来时,抚台大人身体有恙。

她攥住了殷姮的衣袖,期翼地望着她,你能不能去给她瞧瞧?这话兰沁禾说得忐忑,她心里已经做好了被回绝的打算。

果然,殷姮轻轻拂下了她的手,她那边有跟着的大夫,不缺我一个。

我从你这儿再赶去南直隶,路上来回的时间恐怕就来不及了。

殷姮来看兰沁禾为她打点常州,是因为两人的情分,可她背后还牵着王阁老,这是局势。

凌翕在江苏就像一把锁,不松不紧却实实在在地锁在了王瑞喉上。

她的故去会成为王瑞挣脱锁链的机会,而这个机会他已经等了十年了。

殷姮说罢起身,好了,我这会儿也累了,去客房歇一会儿,晚点再来看看你,接着就得赶回去了。

京师很忙吗?兰沁禾问。

确实有点事。

殷姮没有说出口,此时的京城平静之下已经是一锅沸水。

常州金蟒衔玉,上刻了天佑祥瑞四字;接着钦天监又说江苏上方有龙气。

万清已经开始出手了,这两件在殷姮看来不过是铺垫,她料定过几日必然会有更大的动静。

但这些她现在不打算和兰沁禾说,说了也不过是徒添愁绪罢了,毕竟两人的身份就注定了她们是水火不容的政敌。

好,你去吧。

兰沁禾缩在被子里点了点头,露出的一双杏眸圆圆地睁着,殷姮见了觉得可爱,忍不住碰了碰她的眼睛。

闭起来,乖乖睡觉。

也只有这个时候,她的沁禾能有点小姑娘的模样。

……殷姮很快就走了,回去的路上揽月问她,主子,江苏各处都有鸡瘟,您为什么不把药方送去省里,只单单留给了常州?我自然是有道理的。

殷姮望着远处的京师,凤眸沉沉。

她这次来直接将药方给了各县县令,没有留给沁禾,就是知道一旦给了沁禾,她立马会送去省里。

到时候江苏各处都病着,唯有常州安宁祥和,常州知府的政绩就出来了。

但光是这样还太过小家子气,不免惹得别的知府生怨。

于是等沁禾缓过了神,一定会去问那些知县要药方,晚上几日送去各府,也还能说是先在本府试过了药效,听起来更让人觉得兰沁禾稳妥。

这是一点小聪明,可殷姮知道兰沁禾不会往那边想。

正如从前的她一样,从书生变成天子之臣,实在是太累了。

殷姮回了京师,她在常州逗留得久了,赶的夜路,回府后换了套衣服就直接去户部当值,两天一宿得没有歇息。

停了四天,该处理的事情堆积了起来,殷姮捡着重要的先拟好奏疏,抱着去了内阁同几位大人商议,等她从内阁公署出来时,恍然已是下午。

殷姮将打回的账目抱在怀里,沿着朱红的宫墙慢慢走回去。

她眼前有点晕黑,不仅是三餐不律,也是长时间没合眼的缘故。

殷大人。

前方走来一抹人影,殷姮打起精神抬头,微讶地招呼,慕公公?来人正是司礼监掌印慕良,他先是看了看殷姮的脸色,继而关心道,大人身体不适?殷姮笑着点了点头,去了趟常州看望旧友,路途有些劳累,不打紧。

慕良是特意等在这的,就为了等殷姮出来。

听说常州出了鸡瘟,大人小心些才是。

那些地方官尽喜欢把芝麻小事说成西瓜大,我亲自去瞧过了,没有奏报上说得那么严重,开了方子在各处衙门口分药,过两天也就好了。

慕良松了口气,如此就好,否则娘娘刚去就闹出大灾,未免不好看。

他知道了想要的情报,遂对着殷姮低头致意,既是如此,我回去转呈万岁爷,也好叫他老人家放心。

好,公公去吧。

殷姮笑着同他告辞,目光却瞥到了抹红意,她下意识喊了出声,公公手上的这块扳指是……慕良一顿,抬起了自己的左手,那修长白皙的手指上套了一抹血红色的玉扳指,使得那只手看起来更加白得惊人。

年前下面得来的,怎么,殷大人见过?他敢将这东西戴出来,一早就查过底细,虽然是块名贵的红玉,倒也没有独一无二,看不出是娘娘送的。

殷姮意识到自己失了态,立即改变颜色,这样的好玉难得一见,一时痴了,公公莫怪。

她垂了眸,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沁禾啊,你可真是……胆大包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