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用力扭了扭手腕, 却无法挣脱。
她没辙地卸了力, 哪里憾得动他的力气。
你方才是要对我出手?九寤冷声问道。
摇光欲哭无泪, 分明是他严肃的模样像要出手的一方, 她不过先下手抵御而已。
她干干一笑:我哪敢对神君出手,这不是看神君有话想说,我想给您倒茶润润喉先。
润喉不必,不过……九寤握住她皓腕的手又增了两分力度,道:我的确有话与你说。
有话您直说便是,我耳朵尚好,无需靠这么近。
摇光朝后弯腰, 避开些距离,又添句:劳烦神君松手,亦或您移开些也可。
九寤却置若罔闻,反再压近一寸。
但他将距离掌握得恰到好处,虽然靠的近,却并未冒犯地触碰到她身子,总隔着半拳的距离。
摇光刚刚稳好身子,抬头正要瞪去。
孰料他距离太近, 每呼一次气, 直直倾洒在她脸颊,热得她脸颊火烧似的不自在。
看来他身子恢复得不错, 气息都不凉了。
摇光扭头避开他的呼吸,可耳朵却遭了殃,敏感的耳朵此时羞意大作, 红晕铺开。
扭开也不是,正脸瞧着也不是,她无计可施地深吸一口气,却不想将他身上淡淡幽幽的梅花香吸了个满鼻。
熟悉的气息,与忘乐一样的梅花香。
摇光心中一悸,怦怦两下……她猛地绷直了身,可禁不起这吓。
同一个地方,陷了一次就足够,怎还管不住心呢!兴许是这般距离太羞臊,才惹得她心跳乱了两下,摇光找了个如此凿凿的理由。
唯恐他贴太近,她便将两手撑住后边的桌子,半悬着腰。
腰身以一种极扭曲的弧度往后仰,也是极累的姿势。
她有些恼地瞪向他:神君知道男女有别是什么意思吗?哦?九寤这声尾调似隐了一丝讥讽笑意,他道:在人界时,你强行要我褪去衣裳为我涂药,那时候你言之谆谆地说,治病救人无需在意男女之别。
怎突然又在意了?莫非你想怎么做就得依着你?他说得极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要她听得清楚。
摇光被他梗得一时语塞。
这人平常不爱说话,恨不能只用眼神交流,但是偶尔兴致来了,可就字句不废话,伤身又诛心。
你也知我说的是治病救人,那时候忘乐身中蛇毒,当真容不得这些规矩。
可现下,神君好好的,无需我救治,这男女的规矩当然得遵守了。
呵!话都让你说个尽,事也被你做个遍。
九寤嘴上不饶,却还是即刻松开她手腕。
摇光双手得到解放,抖晃两下关节,正想起身,哪知他却一动不动。
摇光朝他挤眉弄眼,你不走开我怎么起身。
九寤却佯佯不睬,突然弯身倾向她。
摇光吓得猛朝后仰去,只听卡擦一声……哎哟!嘶!我的老腰……闪着腰的摇光脸都要皱成一团了。
九寤握住她肩将她拉起身,竟是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再一本正经地说:果然梅花枝做的身子不大好用。
摇光:……难不成他这番要贴不贴的暧.昧举止是来试验她身子的灵活度?她还得感谢他的用心良苦不是?摇光两手撑在他双臂,稳了稳身子,直犯嘀咕:明明知道我这副身子不灵活,却还逼我尽做些高难度动作!那便用自己的身子。
九寤道。
摇光愣了愣,惊觉他所言为何,抬头望去:你要与我说的是这事?九寤点点头。
摇光惊喜张嘴,却又想起一事,烦愁地皱眉:可我如今的修为并不足以重塑肉身。
九寤后退两步,指尖轻捻,万年金莲赫然出现在两人中央,耀眼夺目的金光将屋内照个亮堂堂、明灿灿。
这是你的金莲,正好为你所用。
摇光诧异:你的伤势好了?不用吃这金莲吗?九寤并未回她的话,只短短一句:你更需要它。
*摇光如何也没料到,为了九寤偷偷溜回七星山,还闹出不小动静,最终取来的金莲还是用回了自己身上。
九寤说他伤势恢复了大半,金莲用在他身上实属浪费,便让她食用。
她如今在蓬莱岛,依着日月灵气,辅加岛上的仙灵之气,修为日益增长。
但要恢复至巅峰状态,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虽说她魂体已恢复了真身龙形,但她肉身仍为梅花枝所变幻,循序渐进的修炼难以达到一日千里的势头,除非魂魄复原,修为恢复七八成,肉身才能得以完全重塑。
如此,即便在蓬莱岛修炼,至少也需百年。
百年修炼于神仙而言不过一阖一睁睡个觉的功夫,但对她来说有些漫长。
天庭随时会发现她还活着,兴许早就察觉了,只不过不确定她在何处。
她如今这副不经打的身子,天庭派兵抓她轻而易举。
她若再去受未完的刑罚,便会要了她的命。
而万年金莲确能增千年修为,但要一夜间补齐三魂七魄,还不足够。
食用金莲之前,摇光将这个忧虑说了出来,九寤道:你只需将金莲食下,我会助你补全魂魄,重塑肉身。
他说得轻巧,她虽知道他定办得到,却不免疑惑:你为何如此费心耗力地帮我?尤其她还在人界捅了他一刀。
九寤一脸平静地说:恰好闲来无事,做些善举。
......修为顶级的神仙她参不懂,她无话可说。
*金莲的灵力极盛,吞食之后,摇光体内灵力瞬间暴涨。
梅花枝做的身躯无法承受,她便施法魂魄出窍,以现在的三魂四魄吸收金莲的全部灵力,再将其尽快在体内转为自身仙力。
计划虽好,但摇光以三魂四魄瞬间吸收金莲灵力还是有些吃力。
灵力一次性纳入魂体,导致过剩,犹如大江漫堤,倘若不加以疏导,力量过于集中,堤坝终会溃决,届时魂魄复原不了,反倒加重伤势,损及真身。
好在九寤在旁施法引导她体内灵力有序地运行于周身,待适应,再缓缓融入龙髓,避免在体内肆意冲撞。
饶是如此,摇光仍是被猛烈的灵力撑得魂魄欲爆裂一般,痛得她不住喘气,只能咬牙忍住,不遗余力地将金莲灵力快速吸纳。
随着时间推移,她吸纳灵力的速度赶不及被九寤引导融入龙髓的速度,未及时吸纳的灵力则在她体内四处乱窜。
摇光蓦觉浑身像块巾布,被四面八方的蛮力撕扯,势要将她撕个七零八散。
渐渐,她脸颊开始显现龙鳞,头上也冒出了四个龙角的尖端。
这是真身显现的征兆......九寤见状,忙将她抱起,破门离开。
他纵身踏风,极速朝前方山林冲将而去。
***将灵力融入龙髓的后半程,摇光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但她能感觉四肢化作了龙爪,脸上也爬满了龙鳞,这般非人非龙的奇怪模样……她自嘲地笑了出来:我现在这模样应当丑极了。
怎么都不会丑。
轻柔的安抚声如春雨般润在她耳畔。
摇光闻声费劲地睁开眼,神思因身子的剧痛而迷糊,聚睛良久才将眼前人瞧清——紧蹙的双眉下是一双秋水明眸,仿佛在用人界那位少年的眼睛注视她,为她担忧。
可是九寤素来冷得如同落雪时的冽风,如何会有这般温柔的眼神。
她想,大概是此刻头昏眼花瞧错了吧。
若是痛便喊出声。
他又开了口,依旧轻缓的音调,仿佛小心翼翼怕惊到她。
摇光闭上眼,扯了抹比哭还纠结的笑:是有些痛,但不至于忍不住。
她说话也是大喘的,含糊不清。
九寤默然看着她咬牙隐忍的样子,如同咬在他心口一般地疼。
他只能尽力减缓灵力汇入龙髓的速度,使她有足够的时间去融合,但最终还是要靠她自己将金莲的灵力转为自身仙力,如此才能复原魂魄。
见她面色惨白,四肢时不时地下意识抽搐。
九寤心中无奈一叹,她明明可以哭喊出声,却硬生生扛着。
他不禁懊恼,摇光如今的性子,与他脱不了干系。
当初他将摇光交与太微帝君,忖量再三,还是叮嘱他对摇光严苛一些,修炼的时候吃些苦头总好过往后在六界受了欺负吃苦头。
却不想,太微帝君把她教成了不服输的性子。
即便受尽苦痛,也要咬牙吞入腹中,万不愿在他人面前示弱。
当初就不该心软把你送出去,不如就在我身边整日无忧无虑地,做条放肆的小赤龙。
他声音很轻微,悉数淹没在洞内涓涓的泉声中。
而专注于融入灵力的摇光并未听见。
*不知过了多久,倏似几个时辰,晃如数日数月,摇光慢慢睁开眼来。
她眨眨眼,瞧了瞧顶上,还在山洞中。
又抬手摸了摸脸,魂魄和肉身都复原了吗?醒了?耳畔突然响起轻声的询问。
摇光循声偏转头,只见九寤正单手支额,侧躺在她身旁。
日光穿透洞顶的镂空岩石,照射进来,落在他颀长身上,将他白俊的面容照得似东海龙宫里的珍珠一般莹润透亮。
九寤与忘乐的面容在她眼前渐渐融合在一起,她心头蓦然一动。
九寤伸手触在她额头,停留半会儿,摇光的脸瞬间便红了。
如今她再难否认,有时候与九寤相处,会恍惚地觉得忘乐仍在世上。
忘乐的魂魄毕竟是九寤,她许是将对忘乐的感情不由自主地转移到了九寤身上。
摇光。
他低声忽唤。
摇光几分娇羞:嗯?你我在人界拜了天地,已是夫妻……九寤好似故意停顿,让她猜接下来的话。
摇光佯装镇定地问:又如何?九寤倾身半压着她,伸手触在她鬓边,顺一缕发丝于指尖,轻轻拨至她耳后。
他眼带笑意:何不续缘?作者有话:谢谢貓尐懶的地雷。
谢谢给我一个一个小苹果,卡默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