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叶将苏皓阳那日的话记在了心中,他不再去在意自己体内的凤凰之力,只是开始学着慢慢掌控内力,他愿像他父亲所期盼的那般,认真去体会生命中的每一天。
时间流逝,苏子叶迎来了自己的第十三生辰。
王妈一早就开始准备长寿面,红鸡蛋,还特地做了一碟苏子叶最爱吃的丹桂蜜糖糕。
苏子叶穿着新制的白衣华服,站在大殿中。
他现在面颊线条已经显现出来,身形也快赶上简淳了,男孩子长得快,基本一天一个样儿。
简淳从他身后快步走来,一手揉着他的头,笑道:阿叶又长大一岁。
苏子叶不耐烦地将他的手打掉,皱眉道:烦死了,说了好多遍,不要再揉我的头了,简淳,你怎么就是不听!简淳知道这个时间段的男孩子大都别扭又烦躁,也不在意,笑道:好好好,不揉了,今日你生辰,你最大。
苏子叶撇撇嘴,生辰有什么好过的,每年都是一个样,无聊透顶。
简淳道:你这样说,王妈该伤心了,她可是一早就为了你的生辰忙活呢。
这时,苏子叶的小师妹唐翎,蹦蹦跶跶跑进殿里。
她一把抓上苏子叶的衣服,笑着道:叶师兄,你又有新衣服了,这料子好舒服啊,你送给我吧。
苏子叶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就要将自己外袍脱下。
简淳连忙制止,师妹,不要胡闹了,你自己的衣服多的都快摆不下了,还要你叶师兄的干什么?再说,阿叶的衣服你也穿不下啊!唐翎撅起嘴,不满道:叶师兄的衣服明明更多!女孩子都喜欢漂亮衣服,我就是穿不下,放在屋里挂着,也是开心的!苏子叶看着他俩,直接将身上外袍罩在唐翎的头上,转身出去大殿。
简淳在他身后喊道:阿叶,你又要去哪儿,一会儿就要开饭了!苏子叶摆摆手,连头都没回,你们俩太烦人了,我不想跟你们待在一处。
简淳闻言愣了一下,心道:这臭小子,越来越没个正形。
回头得和师父说说,不能再这样惯着他了。
苏子叶无所事事,兴致缺缺地走出凤阳门,沿着石阶慢慢向下走去。
走到山腰处,他又觉得一阵无聊袭上心头,便找了个路边的大树,轻松翻上,从怀里掏出匕首,在树干上随意乱划着。
正在此时,面前传来一阵鸟鸣,清脆婉转,十分动听。
苏子叶定睛一看,只见不远处的树枝上,伫立着一只小黄莺,它通体黄色,只有鸟翅末端染上几片黑,时而低头用鸟喙啄啄自己的翅膀,时而仰头鸣叫几声,一副灵动可爱模样。
苏子叶来了兴趣,他用匕首划下来一小块儿树皮,置于两指间轻轻揉搓一下,突然猛一发力,将它弹出,那树皮打着转儿冲向小黄莺。
这树皮转得又快又猛,带着苏子叶的七分力道,只怕下一刻就会将黄莺击落。
电光火石间,一小石子击歪树皮。
小黄莺终于意识到了危险,扑棱两下翅膀,飞远了。
苏子叶啧了一声,翻身下树,不满道:三师弟,你干什么打飞我的树皮。
投出小石子的正是苏子叶的三师弟,卓飞。
卓飞看他一眼,问道:二师兄,那小黄鹂怎么惹到你了,非要打落它才行。
苏子叶耸耸肩,轻描淡写道:也没碍着我什么,就是单纯想打它下来。
卓飞便道:你这一下又猛又狠,它就算不死也是重伤,干什么平添杀戮呢。
苏子叶满不在乎,笑道:这整个山都是我凤阳门的,别说一只鸟了,就是我把整片林子都烧了,又能怎样?卓飞不愿再与他争论,直接向着山上走去。
苏子叶见状追上他,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卓飞答:师父要我下山采买些物品,这才刚回来。
苏子叶眸子亮了亮,手伸进他身后的包袱里,一顿翻找,让我看看都买了什么好东西!卓飞被他弄得身形不稳,险些摔倒,微怒道:二师兄,你能不能别玩儿了,回了门里,你爱怎么看就怎么看,非要在这儿胡闹吗?闻言,苏子叶松了手,挑眉道:行吧,那就一会儿再看。
你好好说不就行了,生什么气啊。
卓飞对自家二师兄的脾气太了解了,要是好好说能有用,他用得着发火吗。
他拽着苏子叶胳膊将他往山门方向拉,略微无奈地敷衍道:行行行,我不该生气,我的错。
快走吧!两人一路互相拉扯着回了山,简淳早已在山门前等候多时。
见到苏子叶便道:小祖宗,你又跑哪里去了,师父找你半天了。
卓飞故意讥讽道:我们高贵无比的凤阳门少主,闲得无聊,在山里打鸟呢!简淳立刻道:你又去打鸟了?说了多少次,不许你再伤害山中生灵,你怎么就是不听!苏子叶狠拍下卓飞的头,不满道:就你话多!然后他看都不看简淳一眼,向着苏皓阳的房间跑去。
到了屋前,苏子叶整理下自己的衣服和发,轻轻叩门,道:父亲,我进去了?不等屋里人回答,他就已经推开了门,又自顾自地坐在方桌前,翘着腿问道:父亲,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苏皓阳看他这副样子略感无奈,沉声道:阿叶,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越发骄纵跋扈,礼数教养都快忘干净了!苏子叶闻言,眼眸低垂,将翘着的腿放好,喃喃道:父亲,孩儿知错了。
苏皓阳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依旧沉着脸,你会知错?只怕你现在这样说,出了我这个门就忘干净了!苏子叶心头泛起一阵烦躁感,但碍于苏皓阳的威严,他生生将这种感觉压下去。
苏皓阳继续道:我让你认真体会每一天,你就是这般体会的?……苏子叶近日来,每次见到苏皓阳都会被一顿教训,他心中便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不想见到父亲,不想见到父亲。
然而,老天都像是跟他作对一般,苏皓阳这段时间找他谈话的次数越来越多。
苏子叶心中那点儿烦躁,不耐烦的情绪也越积越深,甚至有几次,他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和苏皓阳动手。
苏子叶撇撇嘴,他不想再听苏皓阳的教诲了,便故意撒娇般道:父亲,今日是孩儿的生辰呢…苏皓阳听后,神色略有缓和,但依旧严厉道:不管是不是你生辰,今日都有一件事情要问你!你前几日是不是弄坏了王伯送菜的车子?像凤阳门这种大门派,居于山中,人口又众多,便会在山下寻一农家,让他们每天往山中送些新鲜的瓜果蔬菜。
王伯正是给凤阳门送菜的农夫。
苏子叶硬着头皮道:父亲…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闹着玩推一下,谁成想那个车子那么不结实,只推一下轮子就滚下来了…见苏皓阳脸色越发不善,他又连忙补充:不过,不过…我给王伯修好了,我又把轮子装上了!苏皓阳一拍桌子,怒道:你修好了?!你只是将轮子轻轻挂在了车上!你知不知道,王伯眼神不好,根本看不出来轮子有异常,他就这样推着车下山,在半山腰轮子滚落,王伯差点把腿摔断了!!苏子叶一听,连忙急切问道:那王伯现在怎么样,他没事吧?苏皓阳指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这么大个人,怎么做事就没点分寸!!要是王伯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说,我们凤阳门怎么对得起他!苏子叶:……我错了…苏皓阳继续道:阿叶,过了今天,你就十三岁了!要是穷人家的孩子,这时候都要独当一面,自己出来谋生了。
而你呢,天天游手好闲,就知道给我惹事儿,你就不能好不好反思一下自己吗?!苏子叶:………苏皓阳:我知道你身患顽疾,也不要求你武学造诣能有多高,只求你踏踏实实地好好做人,这个要求你也做不到吗?!苏子叶:…………苏皓阳:要是你母亲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她该多寒心,多生气啊!苏子叶突然打断他道:别说了。
苏皓阳瞪着他,喝道:你现在听不下去了,之前你做那些荒唐事儿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苏子叶猛地站起身,双眸赤红,大吼着:我让你别说了!!!连日来积攒的烦躁与不满,在这一刻瞬间爆发,他手握双拳,喝道:父亲要是对我诸多不满,当初为何要救我,还分了我体内一部分真气,你干脆直接让我死了,不就正好称了你的心意?!苏皓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怒道:你说什么?!苏子叶此时心里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父亲是不对的,是他分走了我一部分神力,我才会饱受痛苦,我要拿回全部的真气!苏子叶一掌打在苏皓阳胸口,凝出两指吸取着他体内的内力。
苏皓阳睁大双眼,直直地盯着苏子叶,他这会儿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儿子有哪里不对劲了,但是内力的流逝,让他全身无力,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苏子叶看着苏皓阳越发苍老的面颊,霎时回过神来,收了手。
然而他身体中一直有什么在叫嚣,让他取走苏皓阳的全部内力,他控制不住,也停不下来,只能冲去房门,猛地吸上几口气,堪堪定住了心神。
正巧,简淳从远处走来,看到他后笑道:寿星公,原来你在这里,大家都等着你开饭呢!苏子叶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他扑进简淳怀里,颤抖道:师兄,师兄…我…我,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打伤了父亲…闻言,简淳一怔,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打伤了师父?苏子叶连瞳孔都收缩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简淳稳住他的身形,扶着他一起快步走进房间里。
苏皓阳还半跪在地上,唇角有抹淡淡的血痕,扶着椅子的手不住颤抖。
简淳连忙将苏皓阳扶起,又将真气缓缓注入他体内,口气有些慌乱,这…到底怎么回事?阿叶,你为什么会对师父出手?苏子叶这会儿双眸又变得赤红起来,心中那个声音又开始叫嚣。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都不能将心中的阴暗压住,便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然而一点效果都没有。
他声音里染上了哭腔,大吼道:我不知道!我控制不住!啊啊啊啊啊!苏皓阳则对着简淳道:淳儿…你先将阿叶带出去…简淳一把扯住苏子叶的衣领,粗暴地将他拉出了房间。
然而,刚出房间,苏子叶便渐渐平缓下来,就好像是…他只要看到了父亲,就不能控制自己。
在苏子叶意识到这一点后,心中越来越凉,一丝恐惧爬上心头。
苏皓阳低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我这些年一直在研究所谓的‘凤凰之力’到底是怎么回事,终在苏家秘史中看一句,‘凰为阳力,凤为阴力,相辅相成,不可分割。
’我当时并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见到今日情形,便也能猜测到这股真气是不能强行分开的,否则承受者恐怕更加煎熬。
苏子叶低头一语不发,双拳紧紧握在一起,骨节咔咔作响。
苏皓阳温声道:阿叶,你进来,为父…苏子叶怒吼一声,父亲,你疯了吗?你想把所谓的‘神力’还给我?还是想让我直接吸取你全部的内力?你…父亲…你疯了!你疯了!!苏皓阳却道:这件事迟早会发生的。
我能感觉到反噬的力量在增强,阿叶,你一定也感觉到了…为父,只是在履行一个做父亲的责任…阿叶,你一直很孝顺,难道现在就不能体谅下为父的心情吗?苏子叶崩溃大吼道:那为什么父亲就不能体谅下,我这个身为儿子的心情!苏皓阳:……简淳心里也是一惊,若是将一个人的内力全部吸走,那这人便如同风中残烛,生命的火光也会随着燃尽。
苏皓阳咳嗦几声,安抚道:阿叶,为父现在没有力气,出不了门。
你听话,乖乖进来,不要怕。
难道你以后都不想再见我这个父亲了吗?苏子叶双手掩面,突然跌坐在地上,他没有如此崩溃过,失去母亲时没有,知道自己身患顽疾时也没有,泪水顺着他的指缝不断流出。
苏皓阳见屋外没了声响,转而对简淳道:淳儿,你把他拉进来。
简淳一颗心早已乱了,不…不…师父…我…苏皓阳厉声喝道:简淳,你不听为师的话了吗?你师弟现在饱受反噬之苦,你这个做师兄的,难道不想管了吗?!简淳道:我…我…师父,您为何非要为难我……苏皓阳继续喝道:简淳,我想得清楚明白,这是我的心愿,也是我最后的心愿!我养育你多年,你连这点儿事情都不能帮为师做到吗?!简淳:……苏子叶:……简淳狠狠跺了一下脚,强迫自己做出决定,一把拽住苏子叶的胳膊。
苏子叶瞬间慌了,跪在地上语无伦次道:师兄…简淳,我,不行…不能…师兄,师兄!简淳终是不忍心,蹲下来揉着他的头,阿叶,这是师父自己的决定。
如果不这样,你再不能像从前那般,可能时时刻刻都会遭受着这份痛苦,师父不忍心,我也不忍心,难道你想要师父一辈子活在这份不忍里吗?苏子叶突然吼道:他是我父亲,哪怕他内心十分痛苦,我也只想让他活着!!我…我没事,不就是反噬吗,我可以忍…我可以忍!!简淳无奈道:你这样又有什么用,你们父子难道一辈子不用再见面了吗?闻言,苏子叶眼睛微微睁大,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我走,我现在就走…天涯海角…我走……简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猛地抬手给了他一巴掌,苏子叶,你清醒些,你可以躲去哪里?然而,苏子叶心中早就做了决定,不管怎么样,他也不想父亲因为自己而失去生命。
哪怕自己一生都痛苦不堪,哪怕一辈子再不能与父亲相见,哪怕…再也不能回凤阳门。
他猛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认真道:师兄,我要走了。
你就说我们父子意见不和,我打伤父亲,连夜叛逃。
从此,我再不回凤阳门了。
简淳指着他,你,你…苏子叶盯着他半晌,突然抱住了简淳,下一刻,一击手刀狠狠落在简淳的脖颈上。
他将简淳缓缓放在地上,又对着屋内磕了三个头,父亲,孩儿不孝,在此与您别过!语毕,他不再听苏皓阳说了什么,一刻也不回头地向着山下奔去。
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苏子叶知道现在凤阳门大殿上,一片欢声笑语,他的亲人们正等着为他庆贺生辰。
但他无法回头,不能回头。
从今日起,他就只是凤阳门的叛逃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