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潇怔了片刻,突然笑了出来,你是不是疯了?你当我的狼是什么,满大街跑得不值钱的畜生吗?它们每一只都是我费劲心血训练出来的,也是你能说借就借的吗?苏子叶当然知道晏潇的狼群伤害力极大,也正是因为这点,他才会特意跑来借狼。
他道:我知道你的狼群珍贵,实战也很有用。
别说废话了,快点将御狼之术教给我,或者你现在直接跟我走。
晏潇简直是莫名其妙,你当你谁啊?你连去哪都不说,还想要我跟你走?苏子叶便道:玄清台。
晏潇瞬间了然,近日来玄清台被围攻的事情,江湖上早就传遍了,他嗤笑一声,道:阿叶你真让我大失所望,就为了一个顾仙棕,居然跑到我这里来求我?你还是原先我所认识的那个阿叶吗?苏子叶听后挑起眉,反问道:你哪只耳朵听见我求你了?晏潇的脸色沉了下去,厉声道:不想求我还敢来借狼?难不成你要硬抢吗?苏子叶莞尔一笑,对付你的方法那么多,何须要硬抢?他说完,直接上前一步,一把抱住晏潇的胳膊,学着多年前的语气,撒娇般道:潇哥哥,把你狼借给我用用吧!潇哥哥最好了,就别为难我了!一旁的掌柜看得是目瞪口呆,而晏潇更是一阵恶寒,连退数步,想将自己胳膊抽出来,却被苏子叶死死拽住。
苏子叶脸上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继续撒娇道:潇哥哥,我叫你一声‘哥哥’,便就是你的弟弟了,那我这个做弟弟的有事相求,你又怎么会不帮忙呢?晏潇满脸黑线,怒道:苏子叶,你给我正常点!苏子叶完全不听,连声道:潇哥哥,潇哥哥,帮帮我吧!就把狼群借给我吧!晏潇简直无语了,他根本不知道苏子叶还有这么无赖的时候,厉声道:你有病吧!我讨厌你讨厌到要死,你却还一直不要脸地往上凑,你的脸皮是城墙做的吗?苏子叶依旧无赖地笑道:没关系,我喜欢潇哥哥就行!他整个人都快挂在晏潇身上了,逼得晏潇都退到了墙根。
晏潇实在是忍不了,狠狠一把推开他,从怀里掏出支长笛,像打发瘟神一般道:三短声为进,两长声为退。
要是我的狼少了一只,我就扒了你的皮!苏子叶接过长笛,立刻从他身边退开,脸上也恢复了常色,道:这恐怕不行,此去凶险,你的狼崽子们不见得能活下来。
晏潇真是没见过比他翻脸还快的人,气得手抖,咬着牙道:你真是…无耻到了极点!苏子叶就当他在夸自己,笑着说:多谢夸奖。
晏潇:……苏子叶将长笛收于怀中,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道:还有一事需要你的帮忙。
晏潇额上爆出青筋,你还有完没完!苏子叶直接掏出一枚令牌,道:这是我凤阳门的门主令,我虽然放火烧了山,但我凤阳门还有一批弟子在外历练,你吩咐手下用我的门主令传信,就说急召,我在这里等他们。
晏潇紧盯着他,冷声道:你是不是真把我当你手下了?苏子叶眨眨眼,当然不是,我当你是我的好、哥、哥啊!……晏潇对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狠狠夺过他的令牌,喝道:等着!苏子叶很听话地点点头,又找了间客房住下,就和回了自己家一般,再招呼掌柜的做了些小菜,末了,还补充一句:别想着往菜里加‘鬼钗草’,我一闻便能闻出来。
掌柜今日算是开了眼了,他还从来没见过谁能将晏潇逼到这个份上,又听出来他与晏潇关系匪浅,根本不敢怠慢,连忙炒了菜,恭敬地送到苏子叶房里。
苏子叶在等凤阳门弟子的这几日中,也没有闲着,他先询问了晏潇是否知道攻打玄清台魔修们的来历,可晏潇鲜少与其他魔修来往,对此事是一无所知;又将玄清台周边地形都画了出来,反复推测那些魔修们的进攻路线,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演算着战局。
终是到了第五日,凤阳门四处游历的弟子们,都受门主召,赶来了这座小镇,原本冷清的小镇,竟添了几分热闹。
苏子叶站在客栈二楼,垂目看着大堂内的白衣弟子们,手指轻轻敲着栏杆,这是他放火烧山后,再一次遇见与凤阳门相关的人。
他轻叹一口气,下了楼。
弟子们见到他后皆是一怔,江湖上的传言早已经走了样,这些弟子们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看待自己的门主了。
苏子叶也不在意,朗声道:这次召你们来,是有一件事情需要大家帮忙,这次事了以后,凤阳门便就此解散,以后各位生死伤亡,再入别派,均与我苏家再无关系。
众人一片哗然,其中有一人突然问道:门主,凤阳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何会放火烧山?简师兄他们真的死了吗?苏子叶垂目,沉声道:对,师兄,卓师弟,小师妹,都已经不在了。
他将凤阳门出事的事情一点一点讲给大家听,这是他第一次详细地复述那晚的事情,随着他的话语,那些痛苦的回忆又一幕幕闪进自己的脑海中,可他没有停下,凤阳门的事情也与这些弟子息息相关,这是苏子叶欠他们的,迟来的,一个解释。
晏潇倚靠在楼梯上听着他的叙述,脸色也越来越沉,当听到苏子叶与元襄交手,只为废去宋巍言的道心后,他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苏子叶的左手,那只左手如何被废,他已经猜到了。
苏子叶终于说完了,然而弟子们却都沉默了下来,他们中有不少人,都与简淳几人关系极好。
简淳,卓飞和唐翎,不仅仅是苏子叶的亲人,也是他们的亲人啊。
其中一人目中闪着泪光,突然站起身,道:门主这次召我们来,是不是查到了那名魔修的下落,要去为简师兄他们报仇?另一人也跟着起身,道:对!我们凤阳门的仇,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苏子叶看着他们,却摇了摇头,沉声道:此次让你们来,并不是为了凤阳门的事情,而是为了玄清台。
此话刚落,众人又是一片嘈杂,苏子叶与顾仙棕的关系已经是人尽皆知,可凤阳门的弟子们根本想不到,苏子叶居然会为了这件事情,让他们去冒险。
苏子叶示意大家安静,温声道:凤阳门的血仇,与你们没有关系。
一弟子听后,砰地拍桌而起,语气也极其不善,道:难不成你认为我们不配给凤阳门报仇吗?苏子叶笑了,他道:当然不是,而是我不想让你们去复仇。
我父亲曾经告诉过我,要我认真体会每一天,这句话我同样想送给你们。
人一旦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事物了,而这世间所有情感中,只有仇恨最不值得一提,你们将我师兄妹几人视为亲人,想必他们也是如此看待你们的,既然是亲人,我又怎么忍心让你们背负我所犯得错误,又怎么会让你们肩上扛起凤阳门的血仇?他站了起来,对着众弟子们作揖道:我离开凤阳门八年,你们中的大部分人我都不认识,但还是想请你们相信我,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一定会杀了那名魔修!那些阴暗与不堪的仇恨,请都寄托在我身上吧,这是我身为门主,能为你们做得唯一一件事情了。
大家又再度沉默了,晏潇望着苏子叶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地摇了下头。
半晌,一人打破了沉默,问道:那门主是想我们去玄清台对抗魔修?若是您的命令,就算是赴汤蹈火我也会去做。
苏子叶轻轻摇了摇头,道:这是我作为苏子叶的一个请求,而不是苏门主的命令。
此一去凶多吉少,我无法照顾你们,更无法保证你们的安全,你们对玄清台没有义务,更不用为了我的一句话而去拼命。
自我放火烧山那日起,凤阳门便已经不再存在,你们此时也都不再是凤阳门的弟子,今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和你们讲清楚这件事。
若是不想去玄清台的,现在就可以离开了,此后我与你们再无关系。
众人相互对望一番,片刻后,一人对着苏子叶行了一礼,出了客栈,苏子叶也对着他回了一礼,没有阻拦。
这离开的势头一开,大家都纷纷萌生了退意,不一会儿众人鱼贯而出,客栈大堂瞬间空了,最后只余下五六人留了下来。
苏子叶微微松了口气,这已经比他所期盼地要好了,他看着那几人,真诚道:多谢诸位。
其中一人道:我们留下皆是出于真心,我辈立于江湖,只为行侠仗义,断不能让魔修们毁了玄清台!门主…他停下来,意识眼前这人再不是自己的门主了,便换了称呼道:苏兄不必再与我们客气。
现在我们就出发玄清台吗?稍等。
苏子叶将前几日描绘的玄清地形图铺在桌上,我之前去过玄清台一次,对他们的山形有些了解。
他手指轻点在图上,道:玄清台易守难攻,但既然他们送出了求救信,便意味着山门已经被攻破,那么上山的大道上一定守满了魔修,此一路不能再走了。
他又指了指东南面的一座矮山,继续道:而这一山险峻,却与玄清台成掎角之势,山林间树木茂密,就算有魔修也只会是几人之势,成不了气候。
你们就从这一路上山,以作奇袭之用,再铺设锁链连接玄清台后山,若是真到了鱼死网破之步,这一路也可留为退路。
一人点点头,表示同意,又问道:那苏兄你呢?苏子叶一笑,道:我先御狼群佯攻山门,狼群势大,再稍以内力激荡山门前的树木,便能扬起万千树叶,一时间也能伪装出大批人马上山相助的假象,魔修们定会前去山门探查,我再利用这一机会,从北面直接进山。
晏潇这时插嘴讥讽道:你进山以后呢?和剩下的魔修血拼吗?苏子叶道:当然不是,我只为救人,又不是去求死。
他从怀里掏出一竹制圆筒道:这筒里有几十枚涂着‘鬼钗草’的银针,我进山后,会隐藏身形,先发暗器制敌,若是我推断准确,几乎不用动武,便可让玄清台众人撤退。
晏潇冷笑一声,你也想得太完美了吧?要是玄清台众人根本不想撤退,反而要誓死护山呢?又或者你推断出了偏差,这暗器根本没有作用呢?苏子叶便淡声道:那我就只能拼了这条命了。
晏潇讥道:哼,你可真伟大啊。
苏子叶只说:时间实在是太紧了,这是我现在能想到的,最完善的计划了。
晏潇看他半晌,手指点在桌上的地形图上,道:我从西面直接攻进后山,作为你的接应。
苏子叶立即道:不行,你不能去。
晏潇环抱着双臂,笑道:你前几日还让我跟你直接走呢。
苏子叶面色沉下去,我会那样说,是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跟我走,我当时只是在诈你。
他直视着晏潇,一字一句道:晏潇,你一定要留下,我此去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定,但我不能将你拉下水,不管你如何说,我都不会让你去的。
晏潇嘴唇动了动,觉得有些可笑。
在几个月之前,他与苏子叶还是水火不容之势,而现在,两人居然都为了对方的生死而担忧。
他道:你想死,我就偏不让你如愿!你欠我晏家那么多,现在却想为了顾仙棕去死,你是不是也太不把我晏家放在眼里了!苏子叶严肃道:那你这般又是做什么呢?口口声声说着讨厌我,却还想跟我一起去搏命?你曾说让我痛苦的活着,那么我现在也要求你痛苦地活下去,晏馆主之死,有我的份,也有你的份,你就带着害死自己亲生父亲的这份愧疚,艰难地熬下去吧!……晏潇一时被他说得怔住,还未回神,苏子叶却猛地闪到他身前。
晏潇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双瞳微微收紧,连忙凝出魔气,却还是晚了一步。
苏子叶将一枚涂着鬼钗草的银针直直打进他的后颈。
晏潇踉跄好几步,手指微微颤抖,指着他道:苏子叶…你竟然……苏子叶调侃道:你不总说我是卑鄙无耻的小人吗,那还不留心我会偷袭?晏潇,你永远斗不过我。
说完这句,他与那几名凤阳门弟子出了客栈,再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