铠甲勇士看过来时， 黎动他们已经瞬移进城堡里头去了。
卓静笃还是觉得惊险，叫着好险。
莫慈：有什么好险的，那兽看得见我们， 铠甲勇士又看不见。
卓静笃说：你没看他那眼， 那么凶残， 容易引起生理不适。
这位单手抱着阿玛的铠甲勇士狠狠瞪一眼狂吠的看家兽， 看家兽果然生理不适，蔫头巴脑受委屈了一样向后拧了几步， 蹲了下来。
城堡里面十分高，纵深也极深，列着无数罗马柱，即便是这些人高马大的的铠甲兵，身在里头， 也看着渺小如蚁。
大队铠甲人捏着长矛，军姿站立。
卓静笃点对点瞬移两次， 移到一根粗壮的罗马柱后头，刚好在城堡正中央，面前两个铠甲人席地而坐，面前一张黑漆漆的毯子上摆满食物。
这两位把脸上的盔甲向上推起， 露着脸。
一个长着一下巴的胡子， 胡子缠结像爆炸头，莫慈能拽着那把胡子做引体向上。
另一个刚好相反，脸一样黑，可一丝胡须都没有， 眉眼清秀， 看起来甚而有些像女人。
排头兵早已回来报告了三把手得胜的好消息。
这两位一看就是首领级别的男人，却并没有像他们的城民一样面露欢喜， 两人各自假笑，演戏演得不太容易。
样貌清秀的男人眼珠子稍微转了转，显而易见的心神不定。
他这眼神卓静笃太熟悉了，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这两位兄弟的关系一定一般，一般极了。
等外面铠甲勇士进来，他们两人却同时起身，哈哈大笑，抬手去握那人的手。
铠甲勇士一左一右，四只手紧紧相握，俩人喊：三弟，大功啊！恭喜恭喜！莫慈说：说的都是些什么鸟语啊。
来，行走江湖，免费上课，卓爷教你微表情。
卓静笃看着这三人，说，首先是大胡子，你看他哈，虽然在笑，可是嘴角僵硬，跟秤砣坠着似的，尤其是眉毛，没有人笑着的时候眉毛还拧巴成这样的，说明他见到抱着阿玛这位铠甲勇士，笑不出来硬要笑，说不定还有点嫉妒。
莫慈马上照猫画虎观察另外一人，这位清秀男子，脸上表情看不出端倪，但是握着铠甲勇士的手大拇指蜷曲，很不舒服的样子。
看起来他分明是想躲，一点都不高兴跟铠甲勇士握手。
而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握得死紧，攥着一拳头的怒意。
莫慈恍然，所以他们一个嫉妒，一个生气，为啥呢？就因为他抓了阿玛吗？阿玛此时看着他们三位内心的小剧场，真是快笑死了。
胡子能荡秋千的这一位心里想：这个三弟，平时看着是个闷不做声的老实人，关键时候倒是拎得很清嘛。
要不是先他看见了月虹，马上反应过来带走黑山城里精锐，也不能抓来幸运女神。
我真是喝酒误事，失去先机，把这么大好一个机会生生拱手让给了三弟。
而黑黑净净这位心里想：三弟恐怕早就有了预谋，现在我得想办法把天女抢过来，大哥心里也很不满意，我就努力让他们俩互相打，狗咬狗，然后再将幸运女神抢过来，我得好好想一想怎么激化他们的矛盾。
阿玛被三弟放下坐在脏污的毯子上，她惊恐地看着这三人，捂脸开始哭。
三人不再管她，喝酒庆功，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阿玛脑袋顶出现意识文，找了个角度，给黎动莫慈看：他们晚上要举行庆功大典，大胡子是老大，没有胡子的是老二，扛我进来的是老三。
老二打算激起老大跟老三的内斗，庆功大典很可能会出事，我要先在这座城里搞清楚他们世界现在的版图分布。
他们抓你干什么？AI现在轻轻与黎动的神经网相互渗透，它帮黎动问出这问题。
阿玛说：他们说这世界有个传说，得到在彩虹中降落的天女，就能得到摇光星。
莫慈猛地扭头看卓静笃：你竟然猜中了？不合理！卓静笃嘴角咧了一下：存在即合理。
你抢黎动的台词！莫慈跟卓静笃斗嘴的时候黎动已经问了阿玛几个问题。
——这些人是什么人？——这世界目前是什么情况？——有没有你可以用的军团？阿玛一一回答，我们现在应该是在摇光星的东部，西部什么情况不知道。
刚才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俘虏我这人的心理话。
东部土地上至少分了四大州，我们现在所在这地方叫箭岭，有大片如同箭丛一样的山脉，是东部世界的屏障。
这些穿着铠甲的人属于黑山族，叫做黑山人。
他们骑的那巨兽叫做天鹰。
黎动想，摇光星日照恒常，不知道他们的历法是什么样子的，刚才一路从月虹飞往箭岭，从AI的记录来看，飞了至少三个地球日。
天鹰的速度极快，并且在半空好像还有道路缩减距离，基本能得出结论，月虹跟箭岭距离极远。
黎动说：那黑山族的三当家恐怕早就知道你要来，做好准备伏击了。
要不然，我们从航空洞到月虹城那时间，不够他从箭岭到月虹城的。
阿玛皱眉：他们都知道我要来，但是具体怎么会知道就是今天呢？黎动说：我们都不知道你更改了航向，赶来摇光星。
所以结论是，我们看来随机的选择，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必然结果了。
他们可能有预知类技术，小心一些。
阿玛意识文显示：也不一定。
月虹城那些扎着辫子的人是星寇，做没本买卖的，曾被紫微帝出兵镇压剿灭，我不知道他们竟流亡到了摇光星。
我们到达之前星寇的航空洞里的信号塔就检测到我们了，如果黑山族在星寇队伍里安插了内应暗桩，那三当家那么快赶来也说得过去。
不管怎么样，你小心。
阿玛点头，说：月虹在东部四州最中央，剩下三州位于三角形的三角。
压成平面看的话，月虹上面是箭岭，下面两角分别是地洞国跟商州。
地洞州就是那些黑煤球军的据点，他们叫黑精灵，能闪现。
商州里都是商人，坐商、行商、帮客都有。
行商在全球流窜做贸易……黑山族三位头领忽然注意到阿玛，阿玛因怕他们看得见自己的意识文，话戛然而止。
黎动看了眼莫慈，莫慈看着阿玛，没什么反应。
黎动再看卓静笃，卓静笃马上了解，立刻安排，——敲打莫慈的黑脸角色一向就是他的。
卓静笃对黎动说：你家妹子，傻透气了，被人家卖了可能还帮忙数钱呢……谁？说我吗？莫慈横眉冷对卓静笃，我怎么经常觉得你活得有点太够了？卓静笃肩一耸，看黎动，黎高你说。
黎动对卓静笃说：莫慈这是单纯，不是傻，‘傻’这字，太过了。
卓静笃：嗯？他转头就被黎动卖了啊，黎动竟然是这样的黎动，简直难以置信，他忍不住迸话：我他妈——黎动赶忙转向莫慈，说：你可能没发现，阿玛知道得太多了，说明她不是临时起意来摇光星的，她计划很久，已经十分周密了。
所以她其实是故意把我们带进来的。
而且——卓静笃叹气，这种内心阴暗的阴谋论必须得是他的台词啊，他说：而且我们怀疑，‘得天女者得天下’这消息是阿玛自己放出来的。
莫慈不明白，她不知不觉相信阿玛了，问：嗯？她知道得很多吗？不都是从三当家脑子里知道的？而且卓静笃你这沧桑的老男人，心理阴暗，是不是过分解读人家了？卓静笃一笑：‘傻’字一点都不过。
莫皇，没有人脑子里会把这些名词想得这么清楚的，黑山族三当家已经这么熟悉这些人了，他又不是百度百科，怎么会还在心里想商人的分类有哪些……阿玛骗我们？不是……骗我们对她有什么好处啊？莫慈看黎动再看卓静笃。
不知道，黎动说，但她在下一盘大棋，他们之间的斗争我们不能轻易选择立场。
不能陪她在这里耗着了，去航空洞找战舰，离开这，然后从阊阖门进紫微宫。
那阿玛就只能一个人在这了啊……莫慈迟疑，浑然忘记自己在华盖车里还给阿玛各种脸色看，就因为阿玛不经过他们同意改了航向，拖延了黎动治疗的时间。
放心吧，阿玛的心机有你一百个重，你死一百回她都死不了，卓静笃说，快走吧，被她发现了就走不了了。
卓静笃说着不等莫慈同意，按下瞬移器。
瞬移器最远的瞬移距离是以光年计的，现在他们不需要追踪任何人，所以一个点对点就到了月虹城航空洞。
他们走后，阿玛立马发现几人离开，阿玛叹口气，他们几个小人，擅闯紫微宫，连阊阖门都没法靠近，恐怕就已经被炸为齑粉了。
莫慈现在是个半吊子神职，也帮不了什么忙，紫微帝根本不可能见到他们。
就好像一窝蚂蚁奋力爬到你腿上，你会做的唯一动作是把蚂蚁碾死，怎么可能听蚂蚁启奏陈情呢？阿玛闭上眼，她刚才已经入侵过一次星寇二把手黑无常的精神波，现在一回生二回熟，稍微一调频，她的精神力量立马跟黑无常对接。
她给二把手下命令，让他去航空洞堵莫慈几人，堵到之后让他们回箭岭黑山城。
阿玛猜得很对，黎动他们要离开，当然是要到航空洞，寻找飞行器和跃迁点。
他们三个这才第一次观察这个月虹城的航空洞。
航空大到仰视都不见顶端，两侧山壁有许多大小不一的洞窟。
有一些洞窟充当是停机坪之用的，有一些十分巨大，看起来就是跃迁门所在处。
冰冷的机械嵌在山壁里忙碌着，他们来时乘坐的华盖车在一个跃迁门里，被一些吊车样的机械臂抓起塞进另一只洞窟里面，洞窟前的门合上，上了锁。
卓静笃叹惋：真可惜，我们偷来的战舰，肯定就不能像华盖车那么舒服了。
莫慈说：华盖车还是要给阿玛留下的，做人得讲点道义好吗？不过能把华盖车底部的大G偷出来吗？太空旅行总不能指望一辆越野，硬派越野也不能胜任。
莫慈：不是，那车不是挺贵的么？回去得给公家赔吧，你看看你俩，把你们卖了能不能换一辆？卓静笃怒：我俩就连个几百万都换不来是吧？莫慈挑眉：不然呢？想赔这车，黎动得卖房，你连房都没得卖。
先不管了，黎动说，两三百万而已，回去写个报告，行动装备受到损害是正常的，让他们加速折旧一下就行了。
我了个天，这折旧速度得坐了宇宙飞船吧，而且这不是大领导私人关系借来的吗？私人关系就更不用管了，该大领导头疼的事让他自己头疼去，AI扫描一下，看有没有能用的战舰。
AI自从跟总部断了联系，就只剩下了非常古典的技能，扫描透视什么的，它扫视了一圈，说：不行，这地方太大了，你们得定点移动一下。
黎动定点移动几下，让AI视界尽量布满航空洞。
一处一处洞窟里停着不同形制的飞行器，但是AI扫完，发现这些飞行器都被锁着。
它突然发现什么，喊：下头，闸门里，有个大家伙！他们瞬移下去，看到一个被瀑布遮盖的山洞，仰头看不见瀑布的顶端。
AI不禁诗兴大发，感慨：疑是银河落九天。
壮阔波澜的瀑布背后有一个闸门，闸门里头是个山洞，停着一辆极其庞大的飞行仪，比还华盖车还大，而且还十分现代。
估摸着有二三十辆飞机那么大。
他们都在想又能有一趟舒服的跃迁航程，结果才刚瞬移进水帘洞里头，空间包就撞到了什么，像个气球，登时漏气。
不对！卓静笃喊。
空间包是另一空间，像影子一样，可以与现在的空间相互重叠的。
现在撞到什么就表示不对，空间包是渗透形的，不应该这么硬碰硬的。
果然他们空间包下一秒就钻回了控制仪里，而他们本来在半空，马上被重力拉着跌下地面。
这星球巨大，引力也不是地球那一点，他们下坠的速度简直好比过山车冲刺。
下方一个大战舰等着他们，光看外壳，就知道那硬度恐怕不是她们头盖骨能抗衡的。
这么掉下去，三人分分钟肝脑涂地。
啊——AI的声音响彻在这个巨大的水帘洞里。
莫慈在坠落中眼花缭乱，她奋力让视线清晰，很快眼前飞闪过的画面缓慢下来。
她发现山洞崖壁上枝枝丫丫插着许多尖锐冰笋，她用力向前，赶在黎动前面抓住一根冰笋，刚抓住黎动就落了下来。
莫慈赶忙抓住黎动的单手，黎动身形一荡，脚勾住了卓静笃的脚。
卓静笃的头盖骨已经距离地下的战舰不到十厘米了，卓静笃被黎动这么一勾，下坠之力陡缓，他顺着力道朝下，两手碰到战舰顶后空翻脚落地，抬手。
莫慈松手，黎动被卓静笃接住，然后黎动再接住莫慈。
三人安稳站在战舰顶看着横七竖八伸出来的冰笋，非常像水晶剑丛，空间包应该就是撞到冰笋，短暂失灵了。
精魂方定，他们才又后怕起来，果然依赖高科技有时候是挺危险的。
AI你干啥吃的？里面这么刀山火海你没检测出来？卓静笃抹一把汗，冲AI撒火。
我就是你们发明出来的，是你们能力的延伸而已，我能有多厉害？AI不服，我根本就没测出来。
行，你弱你有理。
别动！黎动忽然抱住莫慈，用自己的后背替她扛着什么。
卓静笃也同时发现，那些冰笋全都扭转方向，朝他们三人扭了过来，冰笋身上流过光，光聚在尖端，像在准备发射。
他还来不及躲，所有冰尖猛地发射笔直光线，但并没有冲着他们的身体来，而是在他们周围交织出一个密不透风的光网。
他们现在一动不能动，任何一个小小的动作都有可能碰到这个光网。
而后果是什么谁都不知道。
莫慈心里一暖，抬头看黎动，黎动发现自己反应过度了，但是他现在弯着腰又不能动，一动就会碰到冰笋射出的光线。
这时他们身体下面的战舰里发出声音，有一个人在说话，男人，说的是中文：我是阿玛，你们现在快速回来，你们几个不行，到不了紫微宫的。
哈？阿玛？她啥时候变性了。
黎动皱眉：阿玛控制了那个‘黑无常’，这是他的声音，我现在知道阿玛怎么能让他们听话了，阿玛的精神波可以渗透进其他人的精神波之中。
卓静笃点头：这就是阿玛的武器，她有这么牛逼的精神力量，说不准Fate那些命运元素就是跟着偷的呢。
里面的人还是以阿玛的口吻喊：快一点，瞬移过来，你们不能离开，等我给你们做安排。
卓静笃一笑，都是千年的狐狸，玩啥聊斋啊。
他说：阿玛，你要真想帮我们安排，就让你的傀儡把这艘战舰让给我们，剩下的事大家自己顾自己。
我们完全不想硬跟你捆绑在一起。
阿玛说：不是的，你们没有天女的印记，根本不可能靠近紫微宫一步。
而且这艘猛虎号看着庞大，不是战舰，是行商的商舰，没有武器供你们使用。
最后一个问题啊，卓静笃看着身侧密密麻麻的光线，如果我们一定要走，你会拦着吗？或者，你会直接让这些冰笋就地刺死我们吗？商舰里面沉默了半晌，一会儿回答：会。
那你还苦口婆心个屁啊！卓静笃直接笑了，有什么任务我们现在可以做的，比方说开着这艘商舰去巡航一圈，看看这个世界的战况什么的。
里面星寇的二当家恢复了自己的口声，说：进来。
莫慈三人身边的光线网消失之后，商舰顶端一道顶门移开，他们三人一脸晦气钻进商舰。
莫慈刚才听卓静笃跟阿玛谈判就知道，阿玛虽然说她是为了他们好，但事实上根本也根本没给他们选择。
要是不留下，阿玛就会杀了他们。
他们进来之后，被这复杂的商舰内部惊了惊，这完全就是一个精密的高科技飞行器嘛。
内行看门道，黎动马上就看出，商舰的精巧，只有极高的科技水平才能制造得出。
那么所谓商州，不会是个简单的地方。
怪不得打了这么多年，四大陆地还是各自为政，他们各自有各自的技能。
莫慈说：这跟华盖车的好不一样啊。
商舰不注重舒适性，大块空间用来储存货物，而整体也十分低调。
阿玛说得对，这里头没有任何武器装备，看起来就是一艘普通的民用航空飞行器。
黎动走到驾驶舱，看到一具已经失灵的人形机甲。
操控台上有几个标吸引了黎动的注意。
一个是波浪形，黎动觉得这是飞行器的隐形标志。
看来商舰表面上涂了隐形图层，一旦指挥其隐形，就能悄无声息在浩瀚太空中航行。
黎动轻轻摸过另一个按钮，商舰上还安装着磁场屏蔽器，任何异常磁场都不能让这商舰失灵。
这艘商舰一定不止承担着货机的职责，可能是间谍。
星球间的间谍。
黎动他们进了驾驶舱却不见人，忽然听到一声惊呼，一个惊恐的声音几乎是把话抖出来的：二当家，我们不是来这修理猛虎号吗？之后迅速安静下来。
一会儿那个黑无常从一个暗室走出来，舔了舔手里的刀，刀上染着颜色非常深、近乎黑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