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人从外面上锁了。
聂清越反应过来第一时间便是去看窗。
房内只有一边的墙是有窗的,精致的雕花糊着白纸,面积很大。
聂清越控制着力道往外推,那窗便开出一条缝。
她靠过去看,窗外是平整的草地,疏松地植着些花木,四周没有人。
那么现在到底要不要出去?聂清越犹豫,万一连窗都被锁上了可不是好玩的。
她当时是等了半晌才过去推门的,把门反锁的人如果是想把她困在房内,应该是有足够的时间把窗锁上。
既然没有的话……她把心一横还是搬了张凳子到窗边,半爬半站地跳了出去。
拍干净身上的草屑,聂清越神色平静地快步走出了墨玥的房间所在的院子。
回到拐角的时候正好撞上了一个白衣丫鬟,那丫鬟踉跄了下似要摔下去,聂清越没有多想便伸手扶了过去。
那丫鬟握住她的手臂站稳,抬头低声细语:多谢公子。
聂清越淡淡点头,扫了她一眼便赶回厢房。
门推开的时候,慕容正梳着和她一样的发式穿着她的衣服背身装作昏睡在床。
慕容,我回来了。
聂清越低唤一声,奈何慕容却没有反应。
不会真的睡着了吧。
聂清越哭笑不得,拍了她几下,慕容才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小越你回来了,不知干嘛总觉得突然特别困。
边说着还边打呵欠,腿刚迈下床一站却整个人倒了下去。
慕容!聂清越急忙过去扶她到桌边坐下。
慕容摆手示意没事,闭眼揉着太阳穴不作声,手撑在桌上试图站起来,最终还是踉跄着坐了下去。
小越,她的声音镇定下来,似乎是被人下药了,去把我的药箱拿过来。
聂清越两手放在箱侧用力向上提,箱子却出乎意料地轻。
皱眉翻开箱盖,原本放满药品和易容工具的箱子此刻除了一只白瓷瓶子外空空如也。
她把瓶子递给慕容,慕容皱眉打开药瓶闻了闻,倒出些许在掌心:应该是解药。
房内陷入了沉默。
慕容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和虚软:小越,去茶馆等舒颂。
我来前让人送了信给他,他应该现在正赶来。
聂清越盯着她看没动:那你呢?一个人在这里?那现在这样我要如何出去?聂清越回答得极快,生怕不能说服慕容:颜述的药箱有易容的工具和药品,我现在回去拿进来。
要慕容顶替她留在这里一夜,光是想都觉得危险。
小越你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大夫,往返太频密要如何解释?慕容服下药,手想要提起桌面的茶壶。
壶底刚离开桌面一寸便顺着慕容无力的手抖着落下。
聂清越一时噎住了,唯有接过壶低眸帮她倒茶。
一个时辰后。
所谓坐立不安,恐怕就是形容她站在这样吧。
聂清越抿着唇坐在茶馆一隅,手钳着最小号的圆杯轻轻急促扣在桌面。
四周谈话声报菜声交织成模糊的一片,丝毫流不入她的耳际。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望向门口的方向和第几次站起又坐下了。
茶客来了去去了来,周边的桌子上的菜换了一遍又一遍,热水也已经添了七八次。
聂清越的期待越渐下沉下去,终于放下了快被她敲出裂缝的杯子,搁下几个铜板起身走出去。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街上摆卖的小摊摊主边急忙收着东西边抱怨。
宵禁的时辰快到了。
也不知什么回事,好好的突然就宵禁。
这阵子生意一下子淡了不少。
最近治安不太好啊,我儿子是当捕快的,说这几日城里十三王爷和好几位官人府上夜里都遭窃了呢。
反正也窃不到我们这些穷人家,只望这宵禁快点过去,夜市好开生意啊。
也对也对,快走吧。
聂清越紧抿着唇快步走过。
第二天一早她就起来,拎着颜述的药箱进王府时,脑海里还浮现着那件带有血迹的青衫的样子。
衣服是被压在柜子底下的,来不及折叠或清洗,若不是她一时找不到药箱到处翻大概也不会发现。
颜述是有意瞒着她的吧,连他夜里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带伤回来她都未曾察觉过半分。
聂清越咬着手指有点泄气,脸上的妆已悉数卸下去。
想起舒颂一年前从王爷府逃出来带着一身血地敲他们院子的们,那种不详的感觉又一次浮现。
门外忽然响起了叩门声。
是谁?慕容方才才换回男装离去继续等舒颂,聂清越疑惑着打开门,却见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丫鬟拎着食盒,雀斑布满脸上的皮肤。
似曾相识,她皱眉思索一时间想不起来。
王爷吩咐从今日起,由巧儿来照顾聂小姐的衣食。
巧儿低声细语。
温软的嗓音,是昨日跑出墨玥闺房时在园外撞到她的丫鬟。
聂清越点头,心下有点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只退开身让她进来。
那个,你们小姐出事那会儿……聂清越咬着筷子头思索着措辞。
巧儿……是两天前才进府做长工的。
温顺的表情一副不便相告的样子。
这样啊。
聂清越把饭咽下去停止了打探的妄想,两天前不正是墨玥出事之后么。
也罢,十三王爷怎么可能会留个随便乱讲话的人来伺候她呢。
她下筷子看着低眉顺眼立在一旁的巧儿,到底是伺候还是监视也说不定呢。
结果三天后,聂清越最终还是以病愈为借口和慕容离开王爷府。
这些天内巧儿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她和慕容所有企图的打探几乎都不得顺利进行。
聂清越裹着厚厚的棉袍,最后望一眼王爷府。
苍白的纸灯和锦绸还没有撤下去,巧儿就静静立在漆木大门旁看着她,目光平静却让聂清越感觉微妙的不自在。
慕容落唤她一声,聂清越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还没开始前进,车外却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她掀开厚实的车帘一角望去,一匹黑色骏马由远而近。
马上之人风尘仆仆地下来——管事陈立。
立在门旁的巧儿一瞧见陈立,却退了两步往门内缩,与门外两个殷勤迎上去为陈立牵马开门的家仆的态度截然相反。
聂清越有点疑惑,她恍惚觉得巧儿那一瞬间见到陈立似乎是很……惊慌。
此时慕容落终于解开了一团缠在一起的缰绳,坐到马车前开始驾马。
车轮碾过地面有轻微的摇晃,聂清越头靠在硬实的车厢木板回忆起这些天在王府的发现。
药房的账本看过,的确记录在半个前就停了,所谓相冲的那几味药是否在当天被用过根本无从查起。
当时负责拿药的家仆也被辞退了,利用大夫身份盘敲侧击来的信息根本没有多少价值。
她叹口气,双手揉了揉冻得发僵的脸。
从一住进王爷府开始到现在,墨钰都没有来看她。
那个单纯又倔强的小朋友,现在应该很恨他们吧。
明明是期待着颜述的话能改变墨玥政治婚姻的命运,而今家人却告诉她那几服药是带走她亲爱的姐姐。
来不及再胡思乱想,马车绕过长街拐进了稍微偏远的官府后门便停了下来。
聂清越跳下车,狭窄低调的后门早立了一个斯文朴素的中年男子。
慕容落走过去拿了块玉佩出来,那男子仔细望两眼拢进袖子里收好才引着她们走进去。
坚硬的石门在钥匙转动后被缓缓地拉开一条缝,那男子转过身:一个人进去。
聂清越望望慕容,慕容落安抚地拍拍她的肩:我在这等你。
那男子也不多等,直接便率先走进去。
门后是深邃幽暗的石阶往下蜿蜒,两边石壁上只疏疏地点着明明灭灭的油灯。
聂清越跟着身前的人,一路走过都没有见到看守的狱卒,大抵是被他提前支开了。
石阶尽头放眼望去便尽是些简陋的铁栓隔开的单间,三三两两蓬头垢面的在昏暗光线中看不清面目,最里面那户倒是只有一人靠墙坐着。
一大串钥匙碰撞发出的声音在幽静的地牢里格外明显,那男子慢慢捻出一枚,旋转着取下了门闩上的铁锁:时间不多。
聂清越满腔思绪来不及理清,人已迈步钻了进去。
颜述就在几步外靠着墙角坐下,腊月阴冷的天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
一时间狭小的空间内都寂静无声,只有她鞋底轻踩过地面腐烂草絮的碎响。
直到快要踩到颜述触到地面的衣角,她才缓缓地抱着腿在他面前蹲下。
高处的窗棂射入的光线根本不足以让她看清颜述的表情,但他那双黑亮的眸子却一直极清晰地映在眼前。
聂清越忽然舒了一口气,浅浅地笑着:还好没有不见。
再有第三次,我一定不等也不找了。
——再有第三次,我一定不等也不找了。
颜述低眸,尚来不及好好看清多日不见的容颜,那人便搁下毫无情趣且意味不明的话一头栽进他怀里。
黑漆漆的脑袋撞得肩膀有些痛,小脸也顾不上他身上多日未换的衣衫有多脏,胡乱地在他颈窝处蹭。
这么绝情。
他淡笑,声音里却透着些温柔的意味。
心情前所未有地柔软起来,宽厚的手抚上她单薄的肩头轻轻拍着,想要使聂清越一直轻微的颤抖平静下来。
嗯,下次直接做根绳子拴在手上。
她的口气几乎算得上凶狠,一直发颤地搂着他腰的手却用力收紧。
颜述安抚着她的手一顿,继而环紧她瘦弱的肩,也不追究那句话的可行性。
毕竟有些人,对于煞风景,就是这么浑然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