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羡渊看得入神,等这木桶转停了的时候,自个儿身上的衣裳也湿得差不多了,一阵风吹过来,冷得他一个激灵。
这是我刚让胭脂做出来的机巧,取名洗衣机。
打开盖子,把洗好的衣裳扯出来,未央得意地道:这木桶容量大,洗衣快,一桶衣裳不用再一件件地洗,只需要转上三柱香的轱辘——那轱辘也是我设计过的,转起来比井口上打水的轱辘还省力!听得一愣一愣的。
魏羡渊皱眉:这样转两下就能把衣裳洗干净?是啊。
未央哼笑:你这样干净的衣裳最好洗,过两遍水就好了。
稍微脏一点的,中途加点皂角粉。
你家奶奶最喜欢让我洗衣裳了,那我给她洗个够!魏羡渊皱眉:她要是看见了,定然不会乐意你这样洗衣服。
所以我不会让她看见呀!未央打着小算盘道:秦嬷嬷现在对我还算宽容,要洗衣裳我就躲在这院子里洗。
一个洗衣机不够,我就多做两个出来。
听闻你娘最近也在干活儿,我给她送一个去。
看来不用他搭救,她也能自己找着出路啊。
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魏羡渊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往屋里走:你晚上不是要住奶奶的院子里吗?什么时候过去?怎么?嫌弃我啊?未央跟着他进门,哼哼道:昨儿我情绪没控制好。
嚎了两嗓子,你奶奶觉得我不能待在她院子里,怕我半夜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一向都是别人怕她,头一次对别人感到害怕,魏老太太的心情可谓复杂。
魏羡渊心里暗笑,然后扔给她一盒子东西。
这是什么?未央挑眉。
魏羡渊淡然地道:皇上赏的,你刚好能用。
打开盒子,清香扑鼻,里头是乳色的膏体,闻着都知道用料极为上乘。
还真是刚好!未央抠了两坨就往自己手上抹:冬天生冻疮最难受了!不过,皇上赏你这个做什么?魏羡渊扬了扬下巴:今儿第一天当差,做了点让皇上高兴的事情,他便让我挑赏赐。
我没好意思挑贵重的,就在御药房拿了这盒东西。
心里堵着的石头一松,未央笑弯了眼瞅着他:惦记着我呢?呸!魏羡渊别开头:谁惦记你了?我是为了显得不慕名利,所以随意拿的。
那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哈。
未央捂着嘴笑,眼里亮闪闪的,像装了星星一样。
她这个人大方,容易生气记仇,也容易消气原谅。
虽然魏羡渊先前见死不救狼心狗肺。
但看在这盒药的面子上,未央决定,不往他刚刚脱下来洗的衣裳上放痒痒粉了!今日我看了一眼皇帝身边的护卫。
在软榻上躺着,魏羡渊道:也是现在没人对他动心思。
真有人想行刺的话,以那种松懈的护卫,来十个武林高手就得逞了。
心里微微一紧,未央蹲坐到他身边去:我一开始就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
你想当御前侍卫,当真只是因为这个位子容易往上爬吗?眼神微动,魏羡渊嘴上还是吊儿郎当地道:不然还能因为什么?我这个人可没有什么家国情怀。
未央沉默,心想那大概就是她想多了吧。
魏羡渊武功高,也的确适合走这条路。
以他这种性子。
要他拯救苍生什么的,还真不可能。
沈庭当了巡防营督头。
魏羡渊道:巡防营隶属护城军,护城军统领也已经年迈,你猜猜,他会用什么手段往上爬?沈庭?未央挑眉:你这么关心他干什么?人家都已经输给你了。
考场上输给我一回,其他地方未必也输。
魏羡渊眼眸深邃:男人的厮杀,可比你们女人厉害多了。
被他说得浑身一寒,未央突然想起自个儿和胭脂打的赌。
连忙问他:你也打算往上爬吗?不。
魏羡渊摇头。
未央大大地松了口气,正要笑呢,就听得这人大喘气补上一句:我打算往上飞。
摔不死你丫的!未央把盒子往桌上一放!屋子里安静了片刻,杜未央觉得有两道带着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当即就变了表情,笑眯眯地道:我是说这个盒子。
哼笑一声,魏羡渊闭眼: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无非就是觉得我异想天开,没那么大的本事偏要做那么大的梦。
对啊对啊!未央在心里点头,表面上还是赔笑:怎么会呢。
不过你早晚要明白一件事。
翻身坐起来,魏羡渊勾唇,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伸手指着他自己道:嫁给我,比嫁给顾秦淮好多了!未央眨眨眼,干笑两声提醒他:顾秦淮现在是三品侍郎。
那又如何?魏羡渊冷笑:他很厉害,今日刚上任就通过了很多人的升迁请愿。
就连御前侍卫里头,都有人在感谢他的大恩大德。
那不挺好的吗?未央道:他笼络人心的本事比你好。
过了今晚你就不会那么说了。
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魏羡渊轻笑。
闻到了一股子阴谋的味道,未央皱眉:你该不会想用什么手段来害顾大哥吧?害?魏羡渊看了她一眼:顾秦淮用手段害你的时候,你怎么没这么大的反应?有点尴尬,未央捏着手绢:他那不是没得逞吗?被气得翻了个白眼,魏羡渊懒得跟她多说,起身看着窗户外头。
今晚连个月亮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
食指在窗户上点了点,魏羡渊眼波流转,捏了捏自己腰间的玉牌。
未央满怀疑惑,沉默了半晌之后挥了挥手,管他的呢,魏羡渊还能翻出什么天来啊?以顾大哥的本事,她反而应该担心自己这不懂事的夫君才对。
洗洗睡觉!夜色侵蚀了整个京城,各家各户包括宫里都陷入了睡梦的宁静之中。
敲梆子的人打着呵欠从宫墙外走过,只觉得今晚风真大,好多道风从头顶吹过去,凉飕飕的。
羡渊?魏羡渊——一大清早魏青锋的声音就在东院门口炸响,惊得未央睁开眼。
一把将在被子里裹着的魏羡渊给抖了下去。
迷茫地睁开眼,魏羡渊更了衣,打开门看了看外头还没亮的天,嘟囔道:这么早。
都没到起床的时辰呢。
你还有心思睡觉?!魏青锋一把就扯着他往外走:昨儿晚上宫里遇刺,陛下受惊,御前侍卫有五人被处斩!听着这话,未央倒吸一口凉气。
裹了斗篷追出去,那两父子却已经走得没影了。
怎么回事?她扭头问胭脂。
胭脂低声道:奴婢方才在府门口听见点消息,说是昨晚有刺客潜入宫中,伤了陛下。
陛下大怒,当场撤了禁军统领的职,把当值的御前侍卫全部……斩了。
倒吸一口凉气,未央眨眨眼,突然就想起魏羡渊昨天晚上说的话。
过了今晚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脑子里有光闪过去,未央白了脸,抖着手抓着胭脂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犯了株连九族的罪过,他正室的娘家人会被牵扯进来吗?胭脂点头:自然。
腿一软,未央捂着脸倒回了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您急什么?胭脂皱眉:昨晚姑爷没有当值,他不会受牵连。
就是因为他没有当值,宫里才出的事吧?未央不傻,魏羡渊都说得那么明白了,她要是还什么都不懂那就是个棒槌!但他也说了。
男人之间的厮杀,她这个女人也不可能插手。
怎么办怎么办?万一事情暴露了,牵扯上杜家,她家人该怎么办啊?灵机一动,未央翻身坐了起来:胭脂。
嗯?我上次是不是说过要做几个防身用的小机巧?对。
胭脂道:袖里箭已经做好了,还有您说的什么‘倒挂金钩’、‘护心麟’之类的,还没有做。
马上把材料弄回来,咱们抓紧时间动手。
未央打开妆匣把银票都塞进胭脂怀里:材料弄多点,我要多做一些。
做那么多干什么用?卖钱!未央眼神坚定地道: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必须给杜家的人留够后路。
魏羡渊这人不择手段的,让人去刺杀皇帝,好助他自己更上一层楼,这事不暴露还好说,一暴露后果他们承担不起。
她也没别的本事,就制造出来的机巧值钱,多做些卖掉,给娘亲姨娘们攒够了钱,就让爹爹辞官隐退,带着她们去过好日子去。
说做就做,杜未央收拾好自个儿,神色凝重地就开始在院子里动工,顺便让胭脂把准备好的洗衣机给魏夫人送了一架去。
魏夫人一起身就愁着脸,她的日子虽然没未央那么水深火热,可每天洗衣裳也是少不了的,虽然下人丫鬟可以帮忙,但万一哪个嘴巴碎的说给老夫人听了,她就完了,所以魏夫人还是自个儿关在暖阁里,老老实实地洗。
夫人。
外头响起丫鬟的声音:少奶奶派人送了东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