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来到母亲院中,就看到放在榻几上的两个盒子,她立刻笑道:这定是崔二哥带给我的。
曲氏笑嗔了她一眼,问:刚刚在园中见到轩郎了?长宁点头:见到了,二哥、三哥和他一起。
曲氏看了看眼前的盒子,又看了看好奇打量的长宁,不由打趣道:阿桐若是现在就想知道轩郎送你了些什么,那就现在开盒子,若是怕娘亲知道轩郎送你了些什么,那就好好帮我看看这些帖子、账目,等你父亲回来请安之后,拿回去再看。
所以,阿桐是现在看呢,还是拿回去看呢?长宁手里还拿着崔庭轩刚刚给她遮阳的折扇,此刻又听到母亲的话,小脸微红,坐到踏上,伸手打开一个盒子道:听崔二哥说都是京中稀奇的小玩意儿,娘亲和我一起看嘛。
曲氏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笑着看了眼满当当的盒子,里面倒没什么容易让人抓把柄的东西,都是一些五花八门的小东西,什么彩泥娃娃、漆器、鸟食罐等小姑娘喜欢的小东西。
长宁看着这一盒子东西,唇角不由弯起,从中拿出一个彩泥娃娃看了会儿,突然笑道:娘亲,你看……这个娃娃的打扮和咱们江南的娃娃打扮都不一样呢。
这个彩泥娃娃上着水红色对襟衫,束缃色齐腰襦裙,外罩月季红长褙子,腰系艾绿色围腰,臂挽靛青色披帛,一身红蓝绿的搭配配着娃娃头顶的小金花冠看起来富贵华丽。
到京几日,长宁一直在家未曾出门,今日见到这个彩泥娃娃,发现与江南追求的婉约清淡比,京人貌似更喜欢绚烂的色彩和逶迤华丽的风格,配饰上也是追求华美厚重。
曲氏从她手里接过彩泥娃娃,看了看道:是娘亲疏忽了,应按照京都喜好为阿桐添置衣物的。
长宁展颜一笑,指着彩泥娃娃的头冠道:娘亲,我喜欢这个呢。
曲氏笑看女儿,长宁今日穿着雪青色的交领衫,系鸭黄色的高腰襦裙,挽着鸭卵青的披帛,头上只在鬓边别了粉色的流苏钗,清清爽爽的打扮衬着白净净的小脸,清丽绝伦,也不知道如若按照京都的装扮,女儿会不会艳丽太过,虽这样想,但依然点头应下。
长宁见母亲答应,便将彩泥娃娃放到一边,将盒中的物件儿全部看完之后,越看越觉得外面的繁华勾人,微微叹了一声:娘亲,明日能让三哥带我去街市吗?曲氏正在看近几日邀约的帖子,听到女儿的要求,想了想道:也罢,明日娘亲和你一起去看看衣料头饰。
长宁眼眸一亮,在江南时,衣裙发饰每每都是绣娘、匠人到家裁量,没想到到京都之后居然可以和娘亲一起逛街市,心中无限欢喜。
曲氏见女儿面露喜悦,也不由微微一笑,其实使人请匠人到家也是可以的,只不过新到一处,总是要自己出去了解下市情,才更好持家。
长宁将那些东西一一放到盒中,收好之后放到了一边,凑到母亲身边道:娘亲,我帮你看帖子吧。
曲氏正在看博郡王五日后邀请秋宴的一个帖子,听闻女儿的话,笑着点了点她的头道:京中的关系你可都记下了?长宁小脸一扬,不服气道:这几日我可是仔细看谱录的。
这样啊,那你来看看这个帖子。
曲氏说着便将手里的帖子递给了长宁。
长宁接过看了一遍,思索一下道:这个秋宴……只怕是借宴选人吧?曲氏微微挑了下眼角:怎么说?办宴的时间有点怪,此时中秋刚过,按说不是办宴的时机,不过这倒也无妨,只是这种连同后宅一起邀请的帖子都是两份,男主人的帖子会送到前堂,女主人的帖子才会直接那给我们,可是您看,长宁手指点了点落款,说道:咱们拿到的并不是郡王妃发的帖子,而是郡王府的帖子,二哥说过,博郡王是在圣上登基之后才成为皇室宗亲的宗主的,娘亲,你觉得他一个郡王办这种和朝中大人们联络的宴会,圣上难道会不知道么?父亲那日也讲了,圣上并未立后,中宫空悬,这样联系起来,这个秋宴的意思不就呼之欲出了吗?只是不确定到底是圣上借着博郡王给自己选人,还是博郡王为圣上考虑借着秋宴给圣上物色呢。
曲氏听完女儿的分析,心中欣慰,将帖子从女儿手里拿走之后,再次看了看才呼出一口气:你能看明白就好,要不是你父亲说当日在圣上亲口说过不让你入宫的话,这次怎么样娘亲都不会让赴宴的。
但这事只有咱家知道,别人并不知晓,我们初来乍到,京中关系已是荒废许久,你也没个伙伴朋友,到那日只能自己小心注意,千万不要弄出什么差错。
长宁拧了拧眉,再次瞥了一眼博郡王府的帖子,抿了抿唇:那既然我不用入宫,不去也没关系呀。
曲氏一顿,有些不知要如何和女儿说明,这个秋宴不仅京中有名望家族的女孩儿们会参加,那些公子儿郎也会赴宴,眼看女儿就要及笄,若是真如阿翁和丈夫所说,女儿和崔家二郎的婚事不成,她只能再为女儿另觅良人。
只是现如今这件事还不能对女儿说个明白,两个孩子自幼相识,女儿虽是还有些懵懂,但却也对崔家二郎比别人家亲近,万一圣上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岂不是让她徒增烦恼?如此想着,曲氏面上不动声色,将帖子重新交给女儿道:你来回帖,然后使人送去博郡王府。
是。
长宁应下,提笔复贴。
三郎君,国公请你前去前堂。
陆砚蹙了蹙眉,放下手里的书:何事?这……使女不敢看向他,却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
陆砚脸上闪过一抹烦躁,转头看向手中的书卷,淡淡道:晓得了。
使女站在书房门口进退不是,只能胆怯的看着立在陆砚身边伺候的僮仆。
棋福和玉成都是自小就跟在陆砚身边的小厮,虽然三公子自从入宫伴读后就一日冷似一日,但相较府中其他人,他们二人还是敢在陆砚面前说上一两句话。
此刻玉成见使女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恻隐,上前给陆砚填了一盏茶,转身对使女道:你先去回国公,就说三郎君稍后就到。
使女的目光越过玉成的肩头看向读书的陆砚,见他面色平平,知道此刻无法将人请走,只能怏怏离开。
陆砚目光停留在书卷上,脸色沉沉,整个人都冷的像块寒冰一样,让人不敢靠近。
陆家军功起家,早在南平建国初期便跟着太、祖皇帝铁马金戈,征战疆场,此后一直镇守边关,功勋卓著,为安抚陆家,圣祖时赐予当时的陆将军为定国公,世袭罔替。
陆砚祖父去世之后,文宗召陆家还朝,赐居京都。
陆砚将手里的书卷放下,看着窗外秋光正好,却赶不走他心中的郁烦,眉宇之间却更多几分厌色。
陆汝风端坐在前堂左等右等不见儿子前来,便有些生气,指着门口的一个女婢道:再去催催三郎!榻几的另一边坐着一个中年美妇,此刻正懒散的靠在迎枕上,怀里逗弄着一只同样慵懒的长毛白猫,听到陆汝风的声音,轻抬眼皮瞥了他一眼,懒懒道:急什么,半月之后,三郎便要科考,你做父亲的,不体贴儿子也就罢了,还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搅扰他,莫不是觉得我儿被你耽误这片刻功夫,五郎就能越过我儿了?陆汝风一噎,转头看着美妇,喝到:你莫要如此阴阳怪气,我今日要说的事情可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倘若能成,对咱家只会有好处。
呵! 秦氏冷笑一声,将猫儿放出,看着猫儿瞬间跑出屋子,才微微坐正,端起茶碗抹了抹:那我倒要听听是什么好事儿了。
陆汝风气咻咻的看着身边的妻子,又看了看站在一侧的另一个女人,放缓了声音:芳娘且等等,等三郎来了这事必成。
秦氏抬眼看向那位叫做芳娘的女子,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陆砚到时,整个屋内一片寂静,只有陆汝风因为心焦轻轻扣桌的敲击声,见到他到来,声音都变得激动起来:三郎终于来了,近日读书可累?日日苦读也未必是好,得空还是常出去走走。
陆砚先向父母行了礼,随后才淡淡道:儿子记下了,不过父亲还是要提醒下五郎,常在外逛未必好,得空还是读读书。
话音刚落,屋内就传来秦氏一声轻笑,看着儿子的目光带着几分慈爱,示意女婢给他上茶,关心道:这几日休息可好?陆砚唇角微微弯起,答道:尚可,劳烦娘亲挂心了。
陆汝风接到芳娘的眼神,打断母子二人之间的寒暄,轻咳一声道:过几日博郡王在北郊别院举办秋宴,你可知晓?陆砚端起茶碗奇怪的看着父亲:送到书房的帖子我已经见到了。
那你可知博郡王此次秋宴的意图?陆砚微微垂眸,看了眼茶碗中浮现的茶沫,顿了顿将茶碗放下,直视陆汝风道:父亲有话直说。
陆汝风有些语结,半响后才道:据说此次秋宴是博郡王为圣上物色后妃所办,不知那日圣上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