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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2025-03-26 18:08:34

萧子安被唐玉晚那话刺的一夜未睡,眼下正在禁城偏西的静思宫,他要见见萧明晰。

静思宫条件倒比静安殿要好些,至少能见些日头,不至于凄凄寒寒的,外头有一株合欢树,是前头嫔妃留下的。

萧明晰自来到这处就静默不言,头发衣裳都乱糟糟,偏也不许人碰,动一下都要红眼好半天。

槿若早就被掩埋下葬,就藏在城外的山顶。

她生下的那个女儿,因不足月,娇娇怯怯的难养活,眼下还像个脱了皮的小猴子一样红彤彤的,头顶棕黄的胎毛软趴趴的贴在头上,哭也没有什么力气,细声细气的像是下一刻就能断了气。

身量也比旁的婴孩要小些,派来伺候的宫人格外小心,抱都不大敢抱,生怕碰坏了。

萧明晰不敢去看她,甚至恨不得压根儿就忽略她,以此忘记槿若早已不在人世的真相。

萧子安开门时带了外头的暖风进来,让人醉醺醺的,还有外头合欢花的香气。

未等他慢吞吞的动作将门阖上,萧明晰就骤然起身,晃着虚弱的身体大步飞快的走向门那处,推搡着萧子安出了门,自己也跟着出来,又飞快的放轻动作和上门。

萧子安一时不察,竟险些被他推了个踉跄。

她不敢吹风,也怕响动。

萧明晰眼眶通红,扯着沙哑辨不出原音的嗓子开口淡淡阐述。

萧子安回神,这才晓得他口中的她是何人我当你都不想认她。

这话说的没心没肺又风轻云淡,刺的萧明晰心尖一痛。

萧明晰心中的伤口又被撕的火辣辣的疼,不去开口辩他。

只转过头去说着旁的事你让我带她走吧,我想离开了。

早有这觉悟也不至于今日这般。

萧子安淡淡的与他道,不都是他自己作下的吗?若当日能让那姑娘安安心心配人,哪有这样的事。

萧子安他果真是一点人心都不长的,仅存一点温柔都给了唐玉晚,那槿若明明是他用来威胁萧明晰的,若他不带槿若来,想必槿若母女也不会落此惨景。

偏萧明晰现今神志不清,被苦闷憋住了心智,也只是满心怅然愧疚的将一切都归咎于自己。

若他当日肯放手将槿若配给那先生,想是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了。

如今却是说什么都于事无补,若是能带着女儿离开也好,去将她好生抚养成人,找个好儿郎嫁了,莫要如她母亲一般遇人不淑。

只是,去适应这个女儿还需他费好大心神,一见她,就忍不住去想起槿若,自是心痛难忍。

萧子安现在看的萧明晰像是只拔了爪牙的猛虎,恹恹的没有生机,全然不复往日的神采,心中也觉无趣皇陵那还缺人,明王看着怎样?萧明晰抬眼看着天空略过的成群飞鸟,它们肆无忌惮的越过这高耸的城墙,原本失去的那些向往自由闲云野鹤生活的细思骤然复起。

甚好。

萧子安听他这似缥缈而来的一句话,唇角微不可见的勾起。

也好,你活着一日,那我还能知道这世上有一人能懂我,解我心思,毕竟同者难求。

那明王收拾收拾,趁早就去。

萧子安替萧明晰禅了禅肩上的浮灰,淡淡开口。

萧明晰不欲受他这虚与委蛇的热络,避过身子去等她过了满月,我再启程,路上颠簸,我怕她受不住。

萧子安无甚尴尬的淡然伸回手好。

一字过后便施施然离去,原本往日跟在他身畔日侍奉的木生却还是没有回来。

萧子安在等萧晋回来,才好解决这一切。

唐玉晚在暖阁与司徒映来打络子,纤细的手指穿梭的飞快,彩色的明艳的丝线逐渐成了型,两人心思却都不在这上头,皆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司徒映来头上挽着妇人的发髻,自此她嫁来后便成日的待在唐玉晚的院子里。

唐玉京婚假足有半个月,这半个月他是一直待在院子里的,司徒映来不想瞧见他,只好躲在唐玉晚这处。

唐玉晚想着她与大哥许是还有疙瘩,也不好劝她离去,怕再惹得她心里难受。

况她自己也有些心思纠缠,怎么能去劝别人。

姑娘。

华嬷嬷声音柔缓的唤了声,又看了司徒映来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捧着一个金丝楠木嵌宝的大匣子站定在唐玉晚面前。

司徒映来纤白的手握着半成的络子紧了紧,黑亮的睫毛颤了颤,遮住眼底神色阿迟这里有事不方便,我这便回去了。

她缓声与唐玉晚道了句,便要起身告辞。

唐玉晚一把抓住她有什么不方便的。

又仰头示意了华嬷嬷大嫂是自己人,有什么说就是了。

司徒映来这才又顺着坐在绣凳上,垂头又捡起了桌上打了一半的络子,领口处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欺霜赛雪,唐玉晚是个女儿家都有些不想错眼。

只是自嫁过来后便不复往日的灵动了,沉沉闷闷的看了让人难受。

好歹还是华嬷嬷的话将她拉了回来,华嬷嬷将那匣子放在桌上姑娘,这是元王遣人送来的。

唐玉晚一听这人,心里就有些说不清的滋味,唇角一抿,却还是抬手去揭开那盒子,只见里头躺了一件正红的衣裙,瞧着华丽繁复,华嬷嬷去抖了给唐玉晚看。

只见那裙子的款式与唐玉京成亲那日唐玉晚穿的别无二致,只将原本的芍药换成了金灿灿牡丹,肆意的开放在上头,原该是绣青鸾的裙角之处,绣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一,二,三…………九……司徒映来掩着唇小声惊呼一声阿迟,那凤凰是九尾的!她虽生在乡野,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华嬷嬷身子一颤,捞起裙尾一看,细数了多遍,却是九尾,动了动嘴,神色几经变化,还是以一副喜色去示人恭喜姑娘!唐玉晚呆愣愣的跌坐在绣墩上,见那匣子里竟还落下一小匣子,伸手去翻了看,心里更是混乱万分,成乱麻一样。

那盒子里赫然整齐放了四十枚小印,一个个去看,正是大齐皇宫里对应各宫的宫印。

大齐皇宫内供妃子居住的共有三十六宫,再是皇帝的承乾殿,皇后所居凤仪宫,太后的寿禧宫,太子东宫,这四十宫皆有宫印,都是收在各宫主子那儿。

眼下已是齐了。

这东西送的过于贵重,又有些极深的涵义在里头,想来只有他二人能懂。

姑娘,这是何物?华嬷嬷见唐玉晚看那小匣子微楞,不免开口询问。

唐玉晚这才如大梦初醒般急急扣了匣子,有些不自在的道没什么,都是些不打紧的小物件。

说罢,又摆摆手,一副疲惫模样,有些愧疚的握着司徒映来的手道大嫂,我身子有些乏了,不方便再招待了。

司徒映来拍拍她的手你好生歇着,我回去就是。

司徒映来又看了那一眼裙子,眉头有些蹙起,心里谅解唐玉晚,哪个姑娘骤然收了这样的东西心里是不慌的。

她与那元王打过交道,是个心狠手辣却极为说一不二的人,既然将这东西送来了,便是认真许下了承诺。

唐玉晚待两人都离去后,又翻了翻那件匣子,左右思量都觉不妥,还是将它锁进妆奁里的夹层里,抚着胸口去平复心里的情绪。

她明白萧子安的意思,无非是这四十宫的宫印皆归你,这四十宫也归你,没有别人,将来你必然是皇后,三十六宫皆无妃,太子是你生的,未来太后的位置也是你的,将来我也归你管,可谓是个重过千金的承诺了。

谁稀罕。

唐玉晚揪着帕子嘴里嘟囔了一句,却忍不住有些笑意展开在脸上,眼底秋水盈盈,波光潋滟像是化了一池的春光,又一遍一遍抚了那衣服上绣着的牡丹。

想起那日假山边儿上,两个人挨得极近,彼此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还有呼吸间微醺的酒气,他环着自己呢喃着咬耳朵阿迟,芍药不配你,改日送你件牡丹的。

她当日还以为他只是喝多了随口胡沁的,未料是放在心上了。

萧氏得了消息,说是元王送了东西给阿迟,白日时候被绊住,未得脱身,好容易在日头刚落时只喘了口气就奔去唐玉晚的院子。

她心思百转,满邺城世家圈儿里头都传遍了,江德镇说的话,不会有错,这元王并非是萧晋,却也实打实是先帝嫡长子,是她亲堂弟。

萧氏近日方得知后也埋怨过先帝做事不厚道,她与明贤皇后当年私交也极好,明贤皇后对她极为照顾,是个和气的人儿。

却又觉时光荏苒,先帝也死于非命,再多提也无益,只在池边又烧了纸钱去祭奠明贤皇后便将此事按在心底默默念着。

她私下去打听那元王往年的事儿,竟未有一件是顺心遂意的,尽是磨难了,与先帝太子萧晋过得天差地别,萧氏心里也不好受,想着想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前半辈子没一天的欢愉。

眼下阿迟与元王不清不楚的,可阿晋是要回来了,元王前途虽稳,却也不可知。

加上他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怕是心思与旁人也要不同,易走极端。

再是那元王不是在跟前儿长着的,实在不知秉性如何,往日她只将原本阿晋的宽仁威仪按在他身上,现在想想也是极为不靠谱的。

萧氏进了门,未等开口便被女儿拉着看了那送来的东西,包括那一盒小印,登时倒吸一口凉气,这看着不是像闹着玩儿,是极大的事儿了。

往小了说,阿迟这是攥着皇宫里那片地,往大了说就是攥着……攥着……她不敢再想去。

又觉那元王真是少年意气,这样冲动就许下这样重的承诺。

心里觉着不靠谱,却又想起那先辈的事儿,也觉得未尝不是可以的,又摇了摇头,也是不一定的,不看看先祖娶得那是何等身份的人,怎么能不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呢?这事儿娘做不了主了,要等你爹回来一起商量才行。

萧氏叹口气,摸着唐玉晚的头发开口。

唐玉晚听这话,神色一凛,下意识就揪着衣角不再开口,心里像是揣了兔子一样。

这样重的许诺,加上这些年三番两次的救命之恩,有次险些搭上自己,她如何还能以母亲说的常理去考量萧子安,心里实际已是接纳他了,半点芥蒂也无,又忍不住去想他那日走时候的落寞之色,觉得心里发酸,有些对不住他。

萧氏看她这副少女怀春的模样也心里似明镜儿一般,到底是女大不中留。

又想着她还不知那元王的真正身份,若是知晓了,怕是更心疼他,家里就更留不住了。

果真,待天一擦黑,唐俨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未等喝上一口热茶热汤,就被萧氏叫来了,听过事情经过,也不再与唐玉晚隐瞒,一五一十将萧子安的身份和盘托出。

不出萧氏所料,唐玉晚一听,登时眼泪就像那河口的大坝决堤一般,一泻千里。

唐玉晚这才想起,怨不得那次自己无意间喊了他一声萧子安,他竟是那样的高兴。

萧氏与唐俨赶忙去哄她,好一阵子才止住哭。

唐俨又翻了翻那件裙子,鼻尖一嗤,那小子竟是靠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就哄了她女儿的心去。

想起什么,复又有些怅然,实际上元王做的也实在没什么可挑的了。

上次宫宴,自己要考量家族,任由女儿去那狼窝,元王却不管不顾的能将人救出来,光是这点,阿迟跟着他想是不能受苦,比跟着自己这样狠心的父亲要强的多。

唐俨挑了挑眼角,一身青衫,风流不减当年,与唐玉京有几分像的,却更沉稳些。

阿迟喜欢他吗?唐玉晚埋在萧氏怀里羞得不敢抬头。

萧氏瞋了唐俨一眼,又抬手去捶了他一下怎么说话呢,女儿面皮子薄,非要这样大刺刺的问,瞧这模样不就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