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司徒映来睡得晚,又哭了一个晚上,第二日日上三竿才顶着红肿的眼睛起来,面色苍白,半点儿都没有平日里的神采。
她还是去了昨夜的面摊子,余婆还在那里煮面,大铁锅里热气腾腾。
司徒映来朝着忙碌的余婆轻喊了一声婆婆。
余婆眼神儿不大好,认不大清人脸,仔细看着才发现是昨夜那个姑娘,余婆就着蓝布围裙擦了擦手丫头来了,看这脸色,是昨夜没睡好吧?年轻人有什么过不去的。
恨不得絮絮叨叨说一大堆。
司徒映来眼眶湿了湿,忙打断她婆婆,我饿了,能给我再煮碗面吗?余婆搡她坐下,等着,婆婆去给你做面。
说完就去了面案后面揉着一块早就醒好的面。
司徒映来就托着腮看她,越看越觉得像她奶娘,家里遭祸的时候,她才八岁了。
眼见着八年过去,家里人相貌都忘的差不多了,见了余婆,奶娘的相貌便与她重合了。
还是手擀面,擀的细细的,里面撒的足足的配料,面汤滚烫,入喉即暖。
今日的青菜上还盖了一层酱牛肉,薄薄的切成片,淋了浓郁明亮的酱汁在上头。
牛肉的肉香同面香还有青菜虾米的清鲜混在一起。
余婆擦了擦手里的筷子赛进她手里,吃吧,昨晚你来的时候牛肉没了,今天给你多些。
司徒映来接过筷子冲她笑了笑谢谢婆婆。
这才小口小口吃起来,司徒映来脾气坏些,吃起饭来倒是秀气。
等到余婆再看向她的时候,那边已经空了,只留了一锭银子在桌上。
余婆捡了那锭银子,叹了口气,这孩子,怪可怜的,她在这摆摊二十多年了,邺城这一片不少的人都认得,这丫头是去年才出现的,独来独往,看着也没个亲人。
和她老婆子一样。
十五刚过,月亮还是圆的,圆的身在异乡的人心里发慌,司徒映来心里空荡荡的。
都一个人这么多年了,现在又难受个什么劲儿?她心里自嘲。
便翻身从屋顶上下去,进了客栈的房间收拾东西,明日城门一开就打算离开。
邺城这个地方,多呆一刻,她都觉得心痛难忍,她一生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就这样无疾而终。
司徒映来盯着架子床的床顶,上面有一块栀子花,她就那么掌着灯,盯了一夜,眼睛也许是因为干涩,总是控制不住的流泪,枕头湿了一大片。
那边的唐玉京也是,晚饭就草草吃了几口,他觉得,贴着他胸膛的那片铜钱烫的他五脏六腑都火辣辣的疼。
掌着灯看着铜钱一夜,上面应该还有她留下的气息吧。
他就记得在学瀚楼,她死活勾着他的脖子,为的就是取下这枚铜钱,他怕她摔了,就环了她的腰,许是当时就已经动了情,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最后她发现了,还给了他一爪子,那道印子半个月才消。
明明就是她先动手动脚的,回头还显得他像个登徒浪子。
想着,唐玉京控制不住就笑了出来。
也许,明天,她就不会想着离开了,就算······他从来没有和她说过喜欢她,何况是爱这个字,他不敢说,也不知道该这么说,总归,只要先留下你,以后会对你好一辈子的,只求你将来若是知道真相,不要怪我。
唐玉京吻了吻铜钱,将它攥在手心里,用力到留下纹路。
第二日,天空下起了蒙蒙的细雨,司徒映来在梆子敲了第四声的时候沉沉睡去,第二日到太阳偏西才醒来,照了照铜镜,眼下一片乌黑。
洗漱过后,拎着放在桌上的包袱就出了门。
小二正给隔壁去送水,就看见那个漂亮的女房客正准备下楼,遂扬起笑容与她招呼道姑娘,你醒了?留下有位公子等你一天了。
司徒映来愣了愣,是萧晋的手下,来给她送行的?不是嘱咐过不用了吗?客栈的楼梯是回旋状的,司徒映来走下最后一步台阶,才看见角落里一身白衣的男子,她死乞白赖的跟了他一年,一打眼就能认出他,客栈楼下就他一人,也就是他在等自己了,不是已经拒绝她了吗,是要来又侮辱她一遍吗?司徒映来心里又一刺,转身向楼上跑去。
却身形一顿。
只听得那人直起身道司徒映来,好歹认识一场,你就这么跑了吗?连个招呼都不打。
我想了你好多天,真的,不骗你。
后半句,唐玉京没说出口。
两个人心乱如麻,都未察觉出唐玉京的话带着一丝颤音。
司徒映来背对着他,努力控制着哽咽道你,不是早就,拒绝我了,吗,嫌我烦,我就,走啊。
一顿一顿的,唐玉京心里也跟着一抽一抽的,他从来没见过她哭。
唐玉京哑着嗓子语气轻快的与她道你追我不成,就想跑?做个朋友还不行了?司徒映来偷偷擦了眼泪,将包袱扔到地上转过身去直面他,就好像她还是一年前那个神采飞扬的司徒映来,不是遇到他唐玉京后死皮赖脸,毫无尊严的司徒映来。
好啊,怎么不好,我现在不喜欢你了,咱俩做个朋友就挺好的。
是朋友,总比离开后,是你生命里毫无关系的人要好得多,好歹,我还能在你心里占个位置。
唐玉京勾唇一笑,在司徒映来心里,像是春暖花开一般我来为你饯行。
行啊,饯行,店家,拿酒来!司徒映来红着眼眶吩咐那边算账的掌柜的,践行啊,怎么能没有酒,回头醉一场,就痛快了。
总归唐玉京他对自己没什么意思,又是个君子,不用担心他行什么不轨之事。
遂带着人去了二楼客房,索性房还没退。
掌柜的打眼一瞅,两人衣着不凡,就捧了一坛子店里最贵的女儿红跟着上了司徒映来房间,放好酒就退下了,还细心的关好门。
司徒映来倒是愿意喝酒,就是酒量浅,也没喝过几次,见唐玉京去摆酒杯,便开始拆酒封的黄泥,她没什么经验,就用手一点点的抠下去坛子上的黄泥。
唐玉京看了,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这个小傻子。
从司徒映来手里接过去坛子,朝着泥封处一拍,黄泥应声而碎,酒香就飘了出来,再揭开坛子上的红布,细碎的黄泥块就掉了一地。
看着地上散乱的泥块,唐玉京本来想着计划重要,这些泥块就当看不见,手抬上放下几次,还是没忍住提了屋角的扫把将泥块扫除了门外。
司徒映来倒了酒,唐玉京还是觉得不痛快,心里像猫挠了一样,直接又拿了扫把和铲子将门外的泥块扫到客栈后头的菜园子里,看着泥块和园子里的泥土融为一体才觉得心里痛快了。
司徒映来惊讶的看着他,她以为的光风霁月的名门公子,竟是个精于家务的,当真是眼拙。
唐玉京只当没看见她的眼神,还是一派淡然,耳根子却悄悄红了。
司徒映来馋酒也求醉,先举杯敬他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了,映来先干为敬。
说罢就仰起头喝尽杯中酒。
唐玉京也敬她,藏在袖后的面容却是温润一笑一别,怕是你别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面里要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