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晚摸了摸肩上有一丝短处的发丝,低头有些闷闷的,揪了衣角在手里搅着。
这珠串我带走了,阿迟早些睡,头发总会长起来的。
萧晋看她这副闹小性子的模样忍俊不禁,心里是甜的,带着笑意摸了摸唐玉晚的发顶。
唐玉晚回过神,抬头去看他,一把又扯了萧晋的一衣袖,有些焦急道萧子安!不许你笑我!阿迟叫我什么?萧晋手顿了顿,语气沉了下来,带着丝沙哑,眼底神色让唐玉晚看不清。
唐玉晚未曾见过萧晋这副模样,本就胆子不大,当即撒了手,不敢去看他,有些怯怯的缩了脖子没……没叫什么。
她现在是被萧晋惯的不知规矩了,论辈分他还是舅舅,平日里唤哥哥也有些逾矩,连阿娘都不会连名带姓的叫,自己怎么就敢直呼他的名字,难怪他生气了。
唐玉晚垂首闷闷的想,脸上有些烧红。
萧晋勾了唐玉晚的小指,直直的去看她的脸,心底涌起一股热流,烧的他发慌再叫一次。
唐玉晚悄咪.咪的抬头飞快瞟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软软的道子安哥哥。
萧晋带了丝急切,继续去放缓了语气引她道不是是这一个,阿迟刚刚叫我什么,再说一次。
我想听。
唐玉晚一咬牙,一闭眼就喊了声萧子安!纤长的睫毛跟着颤了颤。
萧晋眼底有些湿濡,突然倾身将唐玉晚搂紧在怀里,面上带了丝少见欢愉又心酸的表情。
阿迟,我真的……很开心,你能这样叫我。
他是萧子安,不是萧晋,旁人只当他是那个惊才绝艳的先帝太子,实际他只是那个在深宫中见不得光,蝇营狗苟的萧子安。
自母亲去后,未有人再能真真正正去叫他的名字。
以往在深宫那处偏僻的小院里,母亲总是子安,子安的唤他……唐玉晚隐约能觉出萧晋情绪有些感伤,有些犹豫的从厚被子中伸出手去安抚的拍了拍萧晋的背,一下又一下,轻轻柔柔的。
以后……阿迟就这么叫我好不好?萧子安,子安,都好。
萧晋撒娇一样的隔着蹭了蹭唐玉晚的肩膀,带着浓重的鼻音,拉着长音,发软,像个孩子一样。
他往常听阿迟叫自己子安哥哥时候,一开始是欢喜的,想着阿迟总能与他亲近写些。
后来才知晓,阿迟叫那唐玉生也是玉生哥哥,玉生哥哥的叫的,他心里就开始不大舒坦,自觉自己是与阿迟那些表哥没个什么差别的。
他想要特别的,是在阿迟心里独一无二的位置。
这样不好的吧?于理不合,阿娘也不会同意的。
唐玉晚缩了缩身子在被里,暖和些,有些为难的与萧晋道。
但看着萧晋这般,又止不住心软,未曾拒绝。
萧晋又搂紧了裹着唐玉晚的那床锦被,力气大的像是要将人锁住好的,我说好的就是好的。
还是拖着长音,软绵绵哀求的语气,唐玉晚忍不住想到了趴在偏房的二狗子。
沉默一会儿,唐玉晚还是叹了口气哦,知道了……又搡了搡死死抱着她的萧晋,示意他起身,有点儿沉。
萧晋耍赖阿迟先说一声给我听听。
唐玉晚……萧子安。
声音软绵绵轻飘飘的,听在萧晋耳朵里像是细软的羽毛扫过了心尖儿,发软发痒。
再叫一声,再叫一声我就松手。
萧晋蹭了蹭被子,眼睛晶亮亮的去看唐玉晚。
唐玉晚拗不过他,只能鼓着腮帮子,小声又喊了一句,这一句带了丝羞恼萧子安!恩,在呐,阿迟叫我名字好听,再叫一声。
萧晋看唐玉晚面上羞恼之色愈甚,急忙补充道不骗你,就最后一声。
他伸手做出对天发誓状。
萧子安!唐玉晚最后信他一次,靠近他耳边大声喊了一句,见萧晋还是愣着不动,瞪了他一眼,又蹬腿去踢他。
嘶……疼……人没踢着,倒是抻了腿,麻酥酥的发疼,唐玉晚忍不住脸皱成一团,有些要哭了。
萧晋看唐玉晚的面色发白,疼的额头沁出薄汗,慌忙松了手去问哪疼了?腿……腿抽筋了……唐玉晚哭丧着脸去看萧晋。
身子不敢动,一动腿就扯着疼。
本就是长个儿的年纪,一个动作间就容易腿脚抽筋,往日里起床时都小心,这次不注意,倒是又抻了腿。
萧晋这是这个年纪过来的,当时还是在静安殿,吃食上跟不上,每日动一动腿脚就酸麻疼痛,索性他也就坐在地上不动弹了。
萧晋摸了唐玉晚的腿帮她揉着忍着些。
唐玉晚咬着下唇,眼眶带着泪花去看他,想要动一动腿却又不敢,那小模样招人疼的很,委屈巴巴道你轻点儿,我怕疼……好……萧晋手上灵活的给唐玉晚揉了腿,开始还有些疼,唐玉晚忍不住去抓了床褥子,后来倒是舒展开了腿筋,不算太疼了。
眼见烛光有些暗淡,还剩下指甲盖大的蜡烛就将烧到烛台,唐玉晚推了推身旁坐着的萧晋,打着哈欠道你该走了,阿娘说,深夜去姑娘家闺房的都是登徒浪子,不是好人。
看在是你的份儿上,我便不说出去。
萧晋喜欢的捏了捏唐玉晚的脸,心下讪笑,还是年纪小,这种事情,对他一个男子倒是没什么影响,这传出去她可是要受人诟病的。
偏这小傻子还拿这事儿威胁他。
还真是傻得可爱。
好,我这便走,好生睡觉。
萧晋在唐玉晚躺下后,又替她将被子盖的严严实实后才嘱咐唐玉晚,然后看了几眼才悄声翻窗出去,谁也未惊动。
最后还贴心的关好了窗子,省的冷风灌进去。
守夜的婆子在外间鼾声如雷,什么都未察觉,外间的蜡烛的火舌已经舔到了尽头。
夜里静悄悄的,唐玉晚在萧晋离去后,翻了身就睡去,手里攥着被剪过的那缕头发,今晚,是难得睡得好的一日。
这些日子,邺城是难得的安静,安静的有些死寂,怪渗人的那种死寂,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透着一股不寻常的诡异劲儿。
邺城的街上也多了许多从城外来的生面孔,他们一个个身材健硕魁梧,目露杀气,看着便不是普通人。
李江流端坐上首,神色淡漠阴森,他这些日子带了御林军已经将邺城搅得人心惶惶,只想着那些人上道,让宁帝那老狗死的惨些,才不枉费自己动了那些人命,惹了那些阴债。
十月末的清晨,商铺该开的开,该做生意的做生意,似是于与平日里没有半分不同,只有些人家在夜里隐约听的清楚,左右那整齐步伐踏在路上的噔噔声和金属铠甲相撞的沉闷声,还有火把烈烈,从窗外而过。
那人马走了足足有一个时辰那么久。
他们捂了怀里稚子的脸,只呆呆的又惊恐的缩在一起,透过窗子去看外头影影绰绰的影子,不敢出丝毫声响。
近乎辰时,皇宫紧闭的东侧门武正门大开,伴着九阵绵长的角声,吱呀一声,带起一片尘土。
不少人一惊,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去看这座城里最为巍峨的建筑,心里打鼓,这怕……是有大事发生。
往年里武正门十年八年开不得,上次开时还是宁帝的即位大典。
不少人凑热闹的聚集去了皇宫前,挤挤挨挨的,从上头望去,只见一片黑色的人头不时,便见一队人马从偏门而出,为首之人,身着正三品正紫色宦官服,上头的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面容端肃,让人禁不住心生畏惧。
底下的人小声交头接耳,去猜测此次出了什么大事儿。
有的竟是猜了是宁帝驾崩,旁边那人登时一惊,捂了他的嘴去瞪他不要命了?这话儿都敢说!说话人诺诺的噤了声,他们可都是盼着宁帝驾崩的,这些日子过得提心吊胆不成样子。
那公公吩咐身后的侍卫吹响粗生的号角,底下前来围观的重人便静了下来,抻起脖子,竖起耳朵去听那宦官讲话。
只见那宦官先用帕子擦了手,无处不是仔仔细细的。
然后他才小心翼翼从马上的匣子里捧出一个小些的匣子,那匣子一看就是宫中之物,描金镶银的。
宦官先清了清嗓子,才又从里头小心翼翼捧了一卷明黄色的丝帛,小心的去展开,生怕扯坏了一点儿。
这一番事儿下来足足吊起了众人的胃口。
凡在众人,听旨~他拉了长音,前头的人听得清楚。
宫前的百姓稀稀拉拉跪了一地,垂首不敢上前去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兹,朕亲立罪己诏。
以告慰先祖之灵,以求苍天见证……宦官的声音尖锐而有穿透力,回荡在整个宫门前。
底下的百姓已然是有些喜意,他们这些日子已经不求宁帝能做个明君,只求不要再折腾他们这些穷苦百姓就是了,当即众人跪地大呼万岁。
宦官不受他们影响,依旧语气平稳的去念着那明黄色丝帛上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