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毓做了个梦。
梦中是一片浓稠的夜空,没有一丝光亮,像是蜂蜜一般,将人包裹起来,不留一丝空隙。
她试图想要喘过气来,却只觉得鼻子痒痒的,像是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拂过她的鼻尖。
那温暖的气息在她脸上游走,拂过额头和耳迹,锁骨、酒窝和下颔。
然后,忽然的,眼前出现了一颗闪闪发亮的星星。
谢毓心想,星星原来是有温度和气味的。
像是淡淡的药味加一些浅浅的茶香,有一点点苦,但是并不难闻,反倒是让她有种亲切的感觉,仿佛是在什么地方闻到过一样。
谢毓心道:难不成我还是月宫里什么仙女儿的转世不成?——于是在梦里把自己给逗笑了。
笑得甜津津的,把醒着的某些心怀不轨的人逗得更加心怀不轨。
她感觉到,那颗温暖的星星停滞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地在她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随即离开。
大胆星星,竟敢嫌弃本仙女儿?谢毓皱了皱眉,试图去触及那颗星星——她猛地睁开了眼,就看见宋衍在旁边定定地看着他,唇角笑容温柔,也不知道这么看了多久。
谢毓一脸疑惑,呆呆地问道:太子爷?本宫在这儿。
宋衍小心翼翼地拨去了她脸上的一缕青丝,免得一不小心被她自己压着了,没忍住,又偷偷捏了下她的脸。
跟想象中一样,又软又滑,像是上好的凝脂豆腐,似乎只要稍微用点力,就能留下个深深的印子。
也不知道她在民间野了这么久,怎么也没被风沙吹成个黑脸姑娘。
谢毓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也伸出手,摸了摸被他捏过的地方。
她看着像是喝懵了,睡了一觉起来也没清醒多少,眼中都带着一丝迷茫,眨巴着眼睛左顾右盼一会儿,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对宋衍说道:奴婢送来的点心,您吃了吗?宋衍:......本宫还没来得及用。
眼神中有点难以察觉的心虚。
谢毓却是全然没有察觉,嗖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急匆匆地打开了食盒,气鼓鼓地说道:今天这个不能久放的呀,时间久了西米就得泡烂了——她掀开琉璃盅,哎呀了一声:你看,都糊成一团了。
谢毓回过头,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她嘟着嘴道:都怪你。
谢毓平时哪里会有这么娇气的表现,这时候一撒娇,差点没把宋衍的心都萌化了。
他笑道:你做的泡烂了又如何,总归是好吃的。
.......您就净会说好话哄我。
谢毓脸上红了红,举手将挂在耳上的青丝放了下来,拿起勺子盛了一碗羹汤。
她将碗往宋衍旁边的小几上一放,不知道怎么想的,自己先舀了一口,放到了嘴中。
本来西米该是粒粒分明的,软糯又有嚼劲,但是现在泡得涨了,便只剩下了软糯。
好在马蹄不会被泡烂,吃上去虽说比刚做好的浓稠了点,但是也还算得上口感丰富。
谢毓将碗一推,说道:喏,吃吧。
——完全没意识到男女授受不亲之类。
宋衍接过来,喝了一口。
........糖该是正正好的,他却觉得甜过头了,每一口似乎都带着谢毓身上的甜丝丝的味道。
谢毓歪着头看宋衍一口一口将甜汤喝完了,忽然开口说道:有人说我不配被你这么护着。
她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稚童,眼睛里一片澄澈,只是干巴巴地陈述自己听到的东西。
还说什么我走了几辈子的大运——我呸!她将绣鞋一蹬,站到踏上,居高临下地叉腰道:老娘上辈子可是在嫦娥手底下干活的——仙女!仙女懂不懂!我星星都摘下来玩过!如果不是犯了错被贬下凡来,哪里有你等凡人的好事!宋衍本来还在想,这小姑娘怎么别人说什么她都信的。
天真的好像随便什么人都能将她拐了去。
现在反倒是失笑了,将她抱了起来,往榻上平着一放。
谢毓小小的一只,被他像是摆弄玩偶似的放好了,顺便还弄顺了被她自己搞得乱糟糟的头发。
好好好,仙女大人,你坐稳了,别摔下来。
宋衍看着谢毓像个小孩子般饶有兴致地晃着自己的腿,觉得自己说不定从某种意义上是个禽.兽。
那仙女大人您怎么想?谢毓:......我也不知道呀。
她是真的不知道。
之前就已经纠结了老老久了,现在被酒精一冲,更加想不出来,只觉得喉咙口有什么话要冲出来,但是又被最后一丝防线挡住了,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谢毓没有喜欢过人,所以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不是喜欢。
一开始是害怕的,毕竟她是个初来乍到的民女,他则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爷,是宫里的贵人——还是掌握着她的生杀之权的那种。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宋衍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从看一个手艺好的厨子的眼神,变为了看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虽说她平日里跟娇滴滴这个词压根儿挂不上钩,但耐不住太子爷要这么想。
......那可是太子爷啊,多少京城贵女的梦中情人。
甭管这做的是春梦还是富贵梦,总归宋衍绝对是想嫁夫婿排位的榜首——如果真有这个榜的话。
谢毓自认为自己的品味还没有到超脱世俗的地步,那自然是会动心的。
本仙女又没动过凡心咯,还不是你老在我跟前晃,还说点不明不白的话。
她转过头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样,像只受惊的鹿:你是不是喜欢我呀?宋衍:....................宋衍启唇,想回答什么,却被谢毓用根手指挡住了。
谢毓道:......你别说话。
宋衍,我好害怕你喜欢我——因为我什么都没法为你做。
她申请中那种稚拙突然消失了。
醉酒的人总是一秒一个样子,她现在似乎清醒了几分,又似乎更糊涂了。
宋衍想跟她说,爱情这玩意不是一换一的,又不是做生意,一分价钱一分货。
......但到底没有开得了口。
他总觉得,他再说一个字,眼前的小姑娘就要哭了。
宋衍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你怎么这么犟呢?好多人这么说过。
我爹,我娘,我弟弟,我师父,我遇到过的很多很多人......谢毓沉默了一会,说道:别人都说姑娘家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一生靠着男人就能顺风顺水地过去了。
但是我不甘心。
宋衍愣了一下。
他看到谢毓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里面像是有燃烧的焰火,或是奔腾不息的岩浆。
那便慢慢来。
宋衍站起身,将倒在一边的酒杯收拾好,放在布袋里,本宫不急。
他周围知道谢毓的人都曾经斗胆问过他,这姑娘到底哪里好了。
他原来还答不上来,只能用情之一字,说不清楚含混过去。
现在想来,便是这种软糯外表下烈焰般的心,让他心生欢喜,逐渐沉迷。
宋衍轻手轻脚地将谢毓的一头秀发绾好了,然后将布袋挂回她手上,俯下身子给她穿上绣鞋。
本宫送你回去。
他道,还有,下次本宫不在的时候,别喝这么多了。
这般可爱的样子若是给别人看见了,他怕是会想滥用职权杀个人。
.谢毓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床上。
天还没亮,烛火快熄灭了,晃晃悠悠的,在窗上打下了个不成形的影子。
谢毓心道:我之前不是在藏书阁么?...............说起来,她之前干了什么来着?昨日的记忆慢慢浮现,谢毓嘶了一声,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她将自己整个儿埋进了被子里,心想,这脸可丢大了。
于是白芷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堆,一动不动。
她惊道:阿毓,你是要把自己憋死不成?冲上去便将那被褥掀开了。
谢毓团在里面,也不知是闷的还是怎么的,浑身跟虾子一般通红。
谢毓闷闷地道:干什么?这大清早的,喊魂都没这么勤快的。
白芷哭笑不得:还问我干什么——太子爷没跟你说么?宫宴上你不用穿女官服,太子爷便让尚服局做了套冬衣来,让你穿去。
尚服局的女官已经将家伙什拿来了,你去看看吧。
一边往外走一边还补充:你不知道那衣服做的有多好看,说是用了最好的绣娘,熬了好些天才赶出来的。
谢毓心道好看也好看不过延臣宴上贵妃娘娘那件宫装,于是没什么兴致地打着哈欠走了出去。
——然后,差点被那件远超出她规格的娟纱金丝木槿长裙闪瞎了两只狗眼。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