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在锦被上的手被握住,赵陆微微一愣。
赵宜安很用力,生怕他会抽回去。
面上的泪珠流了一串,赵陆便伸出另一只手替她拭去:别哭。
赵宜安躲开,又摇头:不能不理我。
见她躲避,赵陆单手捧住赵宜安的脸,凑到她跟前:是我错了。
赵宜安抬起眼睛,问他:错哪儿了?错……赵陆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只觉心头一颤,语气禁不住就软下来,哪儿都错了。
听见这话,赵宜安咬唇想了一会儿,才道:那倒没有。
只是忽然不理她,叫她伤心。
赵陆便一笑:以后不做蠢事了。
什么蠢事?不理我么?赵陆轻轻点头:嗯。
赵宜安一吸鼻子:你记着你说过的话就行。
又道,我不喜欢孙妙竹,让她回去。
赵陆问:不要灯了?闻言,赵宜安犹豫了一阵,最后坚定道:不要灯,也不要人。
好,一会儿就让她走。
不行。
现在就走。
赵陆唤了金公公进来,同他说道:让孙妙竹回去罢,那盏灯就留着让她自己玩。
忽然下了这样的令,金公公虽不解其意,但听赵陆如此说,只垂头应了,出门去传达圣意。
金公公走了,赵宜安仍拉着赵陆的手,道:我要搬回来,也是现在就搬。
赵陆便又让延月应秋将赵宜安的东西收拾好了,带到他的屋里。
延月等人在边上整理赵宜安物件儿的时候,另有小宫女奉了清凉的药膏,替她抹在眼睛边上,好叫她舒服点。
赵宜安已经和赵陆并排坐在床上,还盖了他的一床被子。
抹了药,她眨眨眼适应了,半躺在枕头上,转向赵陆:为什么忽然不理我?闻言,屋里收拾的几人立刻加快动作,几息后通通退出了次间。
只剩二人,赵陆抬头看着头顶的帐子,半晌才开口道: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赵宜安急忙起身,梦里都是假的,我不会对你不好的。
赵陆也望向她:不是你。
手臂撑在床上,赵宜安疑惑:那是谁?将放在她身上的目光收回,赵陆缓缓道:是我。
赵宜安有些转不过弯,想了一会儿,问:是你对我不好?闻言,赵陆轻轻点了点头。
赵宜安便道:我都没有埋怨你,你做什么就不理我了?见赵陆不语,赵宜安忽道:你在害怕。
心倏地跳得快了许多,赵陆回道:不害怕。
我也不会对你不好的。
赵宜安却突然陷入了回忆,她静静望着眼前的赵陆,轻声问:你梦到将我杀头了么?还是拉去灌了毒酒?那是她才醒来时,偷听到的宣荷说的话。
赵陆蹙眉:谁说的这些?没有谁。
赵宜安低下头,神色低落。
不可能没有谁,这些是太子赵郡和五皇子赵阮的死法。
赵宜安醒来后就在他身边,平白无故怎么会知道这些事?但赵陆不敢再问,怕赵宜安现在就记起从前。
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赵宜安也没有。
察觉赵宜安还握着他的手,赵陆便反握住她的:我没做过那些事。
以后,也不会做。
赵宜安跟着他的话抬头,等他说完,忽上前抱住他:好了。
怀里多了温香软玉,赵陆一僵,只敢把手虚虚贴在赵宜安的腰上,问她:不恼了?听见他的话,赵宜安嘀咕:我本来就不恼,只是伤心。
那——吐息间皆是赵宜安身上的香气,赵陆平定了心跳,又问,不伤心了?伤心……赵宜安换了个姿势,将脸贴在赵陆的颈边,你还未说,对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呢。
赵陆一顿:不好的事就不说了。
赵宜安已半个人挂在他身上,赵陆浑身僵着,只不敢乱动。
等他说完,赵宜安忽道:我知道是什么。
未及赵陆反应,她忽一侧身,轻抬首,用嘴唇轻轻碰了碰赵陆的下巴。
只一瞬而已,甜似蜜的花骨朵儿很快就离开了。
赵陆却一动不动,眼瞳微缩,仿佛全身过了火一般。
赵宜安仍抱着他的脖子,不停向他确认:是这样不好的事么?不、是……赵陆张了张嘴,竟不知此时该说什么。
他定了定心神,脸色一凶,问:谁教的这个?赵宜安瞧着他:应秋。
又好奇道:但是应秋一会儿说这是不好的事,一会儿又说,若我同你做,就是好的事。
她歪头,拿手指摸了摸才亲过赵陆的嘴唇: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赵陆转开目光,声音里染了一点哑:这会儿不好,以后,或许就好了。
说的跟解谜似的,赵宜安一时只顾思忖着他的话,倒没有再开口了。
赵陆微微松一口气,问她:可要睡了?赵宜安便顺着他的话点头:我洗过了。
现在就可以睡了。
那去炕上罢。
延月铺了被褥。
身上一重,是赵宜安扑进他怀里,只听她闷闷道:不去。
赵陆顺势朝后一倒:不去算了。
让赵宜安躺下,赵陆自己也跟着躺进被子。
小宫女悄声进来熄了灯,又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耳边是赵宜安静静的呼吸,赵陆闭着眼睛,忽然记起她先前说的话。
这个应秋,同赵宜安讲的都是什么乱糟糟的东西。
等明儿醒了,一定要好好惩治她。
正在西次间等着延月的应秋,忽打了个冷颤,动作一顿。
延月举着灯,见她如此,便问道:怎么了?应秋皱着眉摇头:没什么,就是觉着怪冷的。
屋里的炭盆一直烧着不断,延月疑惑:如何就冻着你了?许是我一时察觉错了。
应秋摸着后颈,又快快乐乐道,你快些,金公公还等着咱们呢。
方才应秋出去喊小宫女,正巧碰上金公公从东次间出来,随口一问,知道了金公公是去请孙妙竹离开的。
应秋便请金公公等一等,说湖嫔娘娘有东西要给妙才人。
听见这话,金公公自然应下,只在外头等着。
只见延月拿着几盏灯笼,递到应秋手上:何苦来,人家落魄了,你倒特意去现眼了。
应秋一面查看那些灯笼有无破损,一面道:都是她勾出来的,我替娘娘出气去。
你收着点儿,别给娘娘招恨。
知道了。
等了一会儿,应秋从正房出来,笑道:金公公久等了。
金公公回身,瞧见应秋手里的灯笼,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心思,但他面上不显,也只笑道:不久不久。
应秋姑娘随我来罢。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厢房才停。
屋里的孙妙竹还不知出了何事,是翠彤前来迎二人,一见金公公,她福身道:金公公好。
不知是何要紧事,却让您亲自跑一趟。
金公公笑眯眯道:我来传陛下的话。
陛下说,妙才人辛苦这些天做灯笼,实在劳累,所以特意让我请妙才人回迎翠院去歇息。
闻言翠彤一愣:奴婢不解陛下的意思,还是请才人出来,亲去陛下面前……金公公摆手:不用不用。
这会儿要是让孙妙竹去了,他真成了傻子了。
又说:这些制灯的东西,才人也带回去罢。
以后做好了,也能留着赏玩。
就是要赶孙妙竹走的意思。
翠彤不敢应下,只低着头不语。
见了这模样,应秋咳了一声,也笑道:这几盏灯,也请翠彤姐姐一并带回去罢。
翠彤一噎。
这几盏灯就是先前孙妙竹做来邀宠的,可惜被湖嫔看上,拿走去玩了。
也不等翠彤反应,金公公就道:已嘱咐了外头的小宫女了,一会儿就进来替才人收拾东西。
陛下那儿还有事,我也不便久留,翠彤姑娘就替我向才人问个好罢。
也替我问个好。
说了这话,两人又一前一后走了。
留下翠彤,憋着一肚子闷气,只没处撒。
*回了屋,应秋脱衣就往小床上钻,又拍着一边空着的地界儿,朝延月道:快些上来,被窝都替你捂热了!延月擎灯过来,放好灯,脱了鞋上床:娘娘不在,你不记挂着,倒还这么兴冲冲。
应秋冲她皱鼻子:我在娘娘身边,娘娘又不会多高兴。
解铃还须系铃人,自然是陛下陪在娘娘身边,她才高兴。
延月便叹气:这回终究还是咱们娘娘先服软。
应秋觑她一眼:你傻不傻?延月一噎:做什么这样说我?我可恼了!说着就要去抓应秋的腰,应秋忙求饶:好姐姐!是我的错!但你——她喘了口气:但你只看明日,看明日是谁退得多!延月便道:不论谁退得多,软都已服了。
应秋往后一躺:得寸进尺,得寸进尺。
我们教娘娘服软,让她得寸,以后进尺可就容易了。
这话又不是夸人的,你少拿来乱用。
只是这个意思罢了。
应秋忽转头:打个赌,如何?延月一推她:谁同你打赌,快些睡罢。
应秋一哼:你知道自己必定输,所以才不敢和我赌。
延月也被她激起来:赌就赌。
一个月的月银,如何?应秋忙道:好好好,这可是你说的。
语毕翻身躺下,一个字都不多说。
延月瞧着她的背影,禁不住暗自思索。
等明日的情况,若娘娘退得多,自己就赢,可又赢得不高兴;若陛下退得多,自己高兴却白白没了一个月的银子。
怎么越想越觉着自己掉进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