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的宫人都悄悄忍笑,赵宜安倒不觉得怎么,拉起赵陆的手,将他带到通炕前。
宣荷说,立夏要吃蛋。
她指着一桌子圆滚滚的蛋,吃罢。
晨起赵宜安便开始剥壳,剥到这会儿,汤碗里少说也有十来只。
赵陆难得失了表情,略抿唇,认真思考着该如何拒绝,赵宜安才不会哭。
余光里瞥见赵宜安面上带笑,赵陆一愣,忽反应过来,伸手捏她的脸:胆子大了,如今都会拿我玩笑了。
赵宜安便贴在赵陆臂间,整个人倚着他的胸口,只问:你不准么?......准。
最后那十来只剥了壳的蛋,赵陆吃了两个。
剩下的,赵宜安分给了伺候她的宫人。
过了中午,赵陆坐在通炕上看书,赵宜安捧着一只木匣过来,坐到了他对面。
赵陆瞥了一眼,问:这是什么?银线。
金缕教我做的小鱼。
赵陆便点头,又将目光放回了书上。
两人相对坐了一阵,赵宜安动作利索,很快就做完了一只。
她拎起鱼尾巴,在眼前晃了晃,小声道:送给......送给谁呢?她从前,似乎也做过这样的东西。
面前的赵陆忽然抬起眼睛,望向她。
思绪被打断,赵宜安便不再多想,笑眯眯道:送给小陆。
接过去摩挲了一会儿,赵陆低着头道:下个月要去行宫避暑。
他将小鱼放在桌上,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这会儿也可准备起来了。
闻言,暖阁内的人都疑惑了一瞬。
往年都是等到六月才去的,今年怎么这么早就去了?但也无人敢置喙,赵宜安听见可以去行宫,高兴还来不及,况且她也不知道从前是什么时候去的,更不会怀疑了。
你也去么?赵陆略颔首:去。
不过要比你迟些。
你先去住几日,我马上便来。
知道赵陆近日忙得不得了,赵宜安点头表示理解:好。
正说话,捧着一怀花枝的应秋垂着头入内,见通炕上坐了赵陆赵宜安两人,止不住啊了一声。
啊什么,延月迎上前,接过她怀里的花,还不快行礼。
应秋先行了一礼,道:奴婢失礼,望陛下莫怪。
在赵宜安面前,赵陆一向随和得很,就算应秋什么也不说,赵陆也不会怪她。
只是应秋说了这话,赵宜安的注意便到了她身上,又瞧见一旁的延月手里正捧花,她便问:什么花?应秋回:是海棠。
听见二人对话,延月识趣地将花放在了桌上。
赵宜安伸手摸了摸:好看。
赵陆也探手过来。
不过他轻轻一掐,将一朵开得正好的海棠折下,又对赵宜安道:低头。
晨起时赵宜安急着剥鸡蛋,没叫宣荷替她梳头,只松松挽了个髻,首饰也没戴。
此时赵陆眼神专注,将折下的海棠细心簪在她的发间。
好了。
他收回手,左右瞧了瞧,似是满意,又道,我该走了。
赵宜安不舍,拉住他的衣袖:这么快......晚上再回来。
赵宜安这才松开手,肯让人走:一定来。
赵陆跟着重复:一定来。
他走时还将赵宜安做的小鱼揣进怀里,赵宜安一直将人送到门口,又望了好一会儿才回头。
唉。
应秋在边上叹气,娘娘又要生病了。
延月皱眉:什么混话都敢说了。
应秋却问:相思病不是病?又小跑至赵宜安面前,问:陛下带走的小鱼是娘娘做的么?见赵宜安点头,应秋立刻夸道:娘娘果真心灵手巧,不但学得快,而且比外头做来卖的还要好看。
语气骄傲极了。
原本只是一句平常的夸赞,应秋嘴甜,往常不知道将赵宜安夸得多么天上有地上无的,赵宜安也没怎么样。
但今天这句,忽然叫她起了兴趣。
外头?应秋不防备,顺着赵宜安的疑惑说下去:就是东街西街呀。
那里不但有商铺卖各种小玩意儿,还有摆摊推车兜售的,要是遇上过节,人山人海,就更热闹了。
咳。
应秋一愣,下意识望向忽然出声的宣荷。
宣荷只笑道:方才陪着陛下坐了好一阵,娘娘也该累了。
奴婢叫人打水,净面后便午歇罢。
被岔开话,赵宜安略略有些不满,但她好说话得很,见如此,也不再问,乖乖跟着宣荷回去更衣午睡。
留下应秋疑惑:拦我的话做什么?延月望了她一眼,又跟着赵宜安回了后头。
只是应秋不依不饶,赶上去问:你方才瞧我一眼是什么意思?既然宣荷不想你多说,那就别在娘娘面前说就行了。
凭什么都是她说了算?应秋嘀咕,如今连说话都要管了。
嘘——延月伸出食指,慎言。
*晚上赵陆果然来了。
他换了身衣裳,犹带倦容。
赵宜安正趴在榻上数花瓣,一会儿她要去沐浴。
见赵陆进来,她忙撑起身,赵陆却将她压下。
单手搂住赵宜安的腰,赵陆带着她躺回去,低声道:陪我休息一会儿。
屋内的宫人识趣退下,只剩他们二人。
赵宜安躺了一阵,将手心的花瓣捻个不停,又忽然小声道:我想出去。
听见这话,赵陆睁了睁眼,安慰她道:马上就去行宫了,到时候就出去了。
不是。
赵宜安却反驳,我想去西街。
赵陆倏然清醒。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赵宜安,轻声问她:谁教你说的这个?赵宜安垂下眼睛,继续玩着手心里的花瓣:没有谁,我自己想的。
赵陆不再出声,过了半晌,才道:好。
我叫人去安排。
没了睡意,赵陆直起身,见榻上一篮子各色花瓣,知道赵宜安要沐浴了,便道:我去叫她们进来。
赵宜安点点头,却没看他。
赵陆也没多留,起身往外去了。
等赵宜安前去沐浴,赵陆立刻叫来金公公,问:白天都有谁跟湖嫔说话了?金公公忙从头细数,又将对话内容一并禀告。
只有应秋提了一句。
但赵陆知道应秋的背景,她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不知道赵宜安怎么忽然有了兴致,想去西街。
娘娘甚少出宫游玩,或许是一时好奇。
金公公宽慰道,有机会与娘娘同去逛逛也好,陛下这几日劳心伤神,是该放松放松。
赵陆却眉头紧锁,道:偏偏是西街......一时想不到为何赵陆如此不安,金公公不敢再多嘴。
但不过几息,金公公忽然记起一件往事。
陛下,他大着胆子开口,是四皇子么?那时候金公公还未在赵陆身边伺候,只知道他这个七皇子平平无奇,在众皇子中不但不起眼,还常被得圣宠的四皇子挑剔嫌弃。
所以元宵夜后,宫中风传四皇子舍命救了溺水的七皇子一事,才叫人目瞪口呆。
又说湖阳公主守在七皇子床前好几天,哭得眼睛都肿了,待到七皇子好转后才回了自己的寝宫。
大家不敢猜测七皇子忽然落水的原因,也不知道四皇子突然救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是为了何事,只知道这件事后,四皇子仍旧对七皇子态度如旧,湖阳公主也未有变化,倒是连着叫人送了几个月的补品。
赵陆落水之前,就是和其他皇子皇女在西街玩耍,那也是他唯一一次去皇宫与行宫之外的地方,却差点搭上命。
只是才问完这一句,金公公马上就懊悔了。
陛下的心事是随意可猜的么?好在赵陆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说:明日忠勤伯来了,你提醒我记得此事。
是。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赵宜安顶着一头半干的头发进来,一入内便扑到赵陆身上,拿头发蹭他。
赵陆捧住她的脸,不叫她动,问她:为何忽然想去西街?赵宜安反问:你不愿意我去么?闻言,赵陆揉揉她的耳尖,轻声道:没有不愿意。
又松开手:我让姚沐跟我们一起去,好么?赵宜安低头看着自己的发尾,随意点了点头。
延月拿着帕子进来,要替赵宜安擦头发,赵陆见状,自己下了床榻,也出去沐浴了。
回来的时候,赵宜安已坐在床上,笑眯眯等他。
又不满:我等了好久。
赵陆微微露出笑意:方才不小心睡着了。
赵宜安歪头:这么累么?嗯。
脱下外衣,赵陆坐到她身边,张开手将人抱住:不过看见你就不累了。
赵宜安便道:那你再多看看。
赵陆却说:我怕尚未看够,就又要走了。
声音闷闷的,似乎很是认真地在担忧此事。
赵宜安笑得开心:我不走呀,你常来就好了。
哪儿都不去么?听到这样问,赵宜安忽然收了笑容,神色严肃:西街还是要去的。
赵陆便靠着她的肩膀低声笑:真是聪明了,如今都绕不进去了。
又说:去罢,去罢。
我跟着你走就是了。
*第二日,得知要保护赵陆赵宜安二人出宫的姚沐无比郁闷。
叫我干啥?作者有话要说: 姚沐:关我什么事?赵陆:别问,问就吃狗粮。
姚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