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疏行得急,先前他与陈氏一合计,总觉得此事有蹊跷,今儿一早他便起身,打算先去官府问问。
卯时开禁,这会儿街上少见人迹,钱疏走了一段路,忽听见身后有人呼喊:你往哪儿去?接着又混了马蹄声,钱疏不敢乱张望,思忖着朝路边避了避,便继续走自己的路。
哪知马蹄声渐近,直至他身旁,竟停了下来。
钱疏一愣,想着要避让,对方却握着缰绳,将他的路堵死。
原先呼喊的那人也靠近,驾着马在边上乱晃,又奇怪问:你忽然跑上来做什么?钱疏这才敢抬头,只见拦下他的人锦衣华贵,眼下一颗黑痣,正对着眼珠。
对方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通身气派却叫人不敢直视。
钱疏小心翼翼开口:这位公子,您倒拦了在下的路了。
赵陆开门见山:天色尚早,不知这位先生去往何处?他话音一落,姚沐便在他与钱疏之间来回看了几眼,神色惊奇。
钱疏也愣了,但他想着,自己原是去报官,拦下他的这位公子,大概也是位身份显赫的贵人,便没想着隐瞒,拱手道:在下是前面路口,钱氏医馆的主人,这会儿是想去报官。
赵陆问:为何报官?前些日子,在下接了一个诊,是替一位姑娘医治。
但在下左思右想,都觉得不甚合理,只怕这位姑娘身处险境,所以才想着......姚沐惊呆,这也可以?他听了个大概,见赵陆眉头紧锁,便连忙问:你可见过那位姑娘长什么模样?叫在下去问诊的年轻人注意得紧,在下也未见到全貌,但那姑娘额头,有一处旧伤。
赵陆座下的马已开始隐隐嘶鸣,似乎察觉到了背上人渐渐心绪不安。
姚沐偷偷望了一眼,对着他们拦下的人问:你可还记得他们住在何处?听两位贵人的话,像是要找去的模样,钱疏倒有些犹豫起来:两位公子单枪匹马......单枪匹马?姚沐反问一句,又朝四周张望,忽然对着稍远处喊道:你,过来。
他在喊谁?钱疏有些懵,转头望去,只见远处正好有一队巡逻的卫队。
猛然被人喊了一声,卫队长也有些懵,反应过来之后便是气极。
你哪根葱?也敢对老子大呼小叫?领着一队人气势汹汹赶过去,到了跟前看清人,卫队长立马换了副脸色:忠、忠勤伯。
他陪着笑脸:这么早的天,忠勤伯是出来遛弯么?见忠勤伯身边还有一位气质清贵的公子,虽不认得人,卫队长也不敢怠慢,一同问了好。
姚沐转头,对着钱疏呲牙一笑:现在还是单枪匹马么?*小巷里一向宁静,今日家家户户却微微敞开了门,朝着外张望。
忽然从外头来了一队巡城的卫队,将一座小院前后包围。
小院外还停了两匹马,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的坐骑。
姚沐守在屋外,其余人都留在院子外围,不敢进来。
他一个人晃了一阵,然后就瞧见赵陆从屋里出来。
没人。
姚沐叹了口气,进来时他便察觉,院门从外被锁住,院子里也极为整齐,不是有人住着的模样。
他道:屋主已找来了,你要问话么?赵陆不做声,转身在井沿坐下。
姚沐见状,还提醒他一句:当心些,可别掉进去了。
其实井口早被小心放上一块石板,并没有多大危险。
一大早被人从被窝里拎出来,还是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巡城卫队,屋主被提着衣领进来时,仍在瑟瑟发抖,恍如梦中。
并不宽敞的小院此时被人团团包围,因而显得更为逼仄。
将屋主带进去后,卫队长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屋主俯身拜下去,又悄悄抬眼,只见院中二人一站一立,神色凝肃,都是他惹不起的主。
正要开口求饶,坐着的那人倒先发了话。
这院里住了几人?屋主一愣,想起应该问的是上一户人家,便老实回道:是一个年轻男人租的,约莫二十出头。
姚沐咦了一声,但想想若真是赵郗,也不大可能让人瞧见赵宜安,况且赵宜安这几日才跟着他住到这里,无人发现也是正常。
赵陆问:住了多久?正好两个月。
何时走的?屋主垂首答道:回这位公子的话,是前几天,正好租约到了期,就走了。
似乎听见姚沐嘀咕了一句:这么巧。
屋主不敢作答,只当没有听见,拿头贴着地,又更趴下去一点。
赵陆又问:走的时候带了什么东西?屋主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只带了一个箱子,来时也是这样,大约装了衣裳行李。
看来是先把赵宜安送走了。
回完这句,就再没听见问他的话,屋主胆战心惊跪了半宿,坐着的人忽然起身,吩咐道:封城。
封城?屋主下意识要抬头,却见原先坐着的人已起身,他忙低下头,只瞥见对方快步走过身边,随风微微扬起的衣摆,用金线绣满了他看不懂的吉纹。
这是打哪儿来的大罗神仙?*京城中住着的人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街上巡逻的卫队越发多了起来,出城时也多了好几道盘问的关口。
罗家厢房。
赵宜安侧躺在床上,面朝着墙,不知在做什么。
赵郗从外头推门进来,见妹妹仍在床上,禁不住微微蹙眉:怎么还不起?出门的时候就喊过你了。
他将手中的糕点放在床上,又卷起衣袖,去拉妹妹身上的薄被:不是说想吃荷花酥,哥哥替你买来了。
哪知床上的人更侧向里,抱着被子不肯松手。
好好好。
赵郗投降,想睡就睡罢。
我去打水。
果然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
等过了一阵,再无其他动静,确定房里没人了,赵宜安才缓缓侧过身,想要坐起来。
谁知入目就是赵郗放大的一张脸。
见妹妹吓了一大跳,赵郗忍不住笑:小猪要赖到什么时候?太阳都准备下山了。
只是笑着笑着,他忽然觉得不对劲起来。
赵郗伸出手,在妹妹脸上抹了一把,喃喃道:哪儿来这么多汗?吓得么?而赵宜安紧抿着唇,只不说话。
吓到了?赵郗有些紧张,都是哥哥的错,湖阳别怕了。
他想替妹妹擦掉额上的汗珠,却发现赵宜安连头发都微微湿了一些。
难道是热的?但屋子里特地湃了冰,况且现在还早,不该那么热的。
怎么了?赵郗捧住妹妹的脸,别吓哥哥。
赵宜安并不看他,低垂着眼,安安静静坐在床上,蹙着眉独自忍耐。
赵郗轻声喊她:湖阳?听到赵郗喊她,赵宜安轻轻动了动,抬起右手捂住眼睛,嘴唇开合,似乎说了句话。
赵郗忙问:什么?哪儿不舒服?是不是头疼了?小陆......赵郗一怔,赵宜安已抓住了他的手,泪珠一颗一颗往下落:去找小陆好不好?*宜姐姐还好么?闻言,赵郗回过神,对着面前的少年回道:还好,倒是麻烦你了。
少年摸摸后脑:没有没有。
想起厢房中服了药已睡熟的美人,少年微微耳红,那我、我送大夫回去罢。
赵郗点头,目送着少年出了院子。
少年姓罗,家中父母皆亡故,只剩一位祖母相依为命。
他有过一位兄长,原先是五皇子府中一名侍卫,当初受了牵连,在屠府时被孙氏所杀。
这是赵郗再三衡量后挑出的人选。
他对少年称自己也曾是五皇子府中服侍的侍卫,因为调往他处所以侥幸留了一命。
但当初共事的兄弟都没了性命,所以他也寻故辞了事,带上妹妹打算回乡。
罗敷年纪小,听到是兄长旧识,哪有不留人的道理?祖母年老昏花,听见小孙子说来了客人,每日只笑呵呵的,什么也不过问。
这条线埋了几个月,等到接回赵宜安,暂住的小院租约到了期,赵郗便正好脱身,和妹妹住到了罗家。
送完大夫,罗敷小心在外探头:谢大哥还有事么?赵郗拿了药碗出来,关了门,对他摇头:无事了。
罗敷便伸手:我拿罢。
又道,午饭快好了,谢大哥去前头用饭罢。
赵郗于是跟着他去前院。
一时饭毕,罗敷先将祖母扶回房间,出来时见赵郗正要走,忙出声叫住他。
赵郗回头,罗敷便小声问:谢大哥,宜姐姐不要紧吧?听见询问的是妹妹,赵郗下意识蹙眉,过了几息才道:不要紧,是......他想了想,道,是老毛病了。
罗敷点点头,心中了然:所以谢大哥才留在京城多时,一定是想替宜姐姐医好罢。
赵郗颔首,又道:只是实在医不好,过几日我便带她回家了,乡下庄子里也闲适些。
听见赵郗要带人走,虽然知道早晚有这一天,但罗敷还是忍不住道:京城那么多好大夫,一定可以医好宜姐姐的。
我也会,罗敷小声补充,我也会替宜姐姐留心的。
赵郗勉强笑了笑:多谢。
我也该回去了。
罗敷忙道:我替宜姐姐留了饭,谢大哥正好一并带回去罢。
赵郗便点头。
罗敷见状,又连忙转身去厨房拿食盒。
等回了厢房,赵宜安正闭目熟睡。
赵郗方才已替她擦了汗,又重新换了衣裳,倒看不出方才她疼得有多厉害。
放下食盒,赵郗轻手轻脚靠近。
床上的美人呼吸绵长,双手露在外头,白皙纤细的腕上一对柿子红手镯。
赵郗知道妹妹跌了一跤,但她在赵陆身边待了这么久,赵陆竟还没有治好她的伤么?果然——混账!作者有话要说: 赵宜安:弟弟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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