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不过两刻钟,赵郗就领着一队人回来。
尚膳监的人瞧见是四皇子亲临,吓得连魂都快没了,急忙奉上饮品,战战兢兢跟在赵郗身后,同他一齐回了玉禧殿。
暖阁里,赵宜安正微微仰头,凝视着垂着眼睛的赵陆。
末了,她嘟囔一句:真是大胆。
又冲着赵陆摊开手心:我的贺礼呢?没头没脑的一句,赵陆却听懂了。
他伸手,取下腰间的荷包,拉松了抽绳,然后将里头的东西捧出。
我遣人送去了行宫的。
五月正是孙氏倒台后,赵陆最忙乱的一段日子。
又因为有人行刺,他担心赵宜安的安危,将她独自送去行宫,结果却错过了她的生辰,只能送了贺礼过去。
原先赵陆等着到了六月,再替她补办生日宴,但赵郗忽然将她带走,备下的生日宴就耽搁了。
赵陆的掌心里,是一副荷花莲子珍珠手钏。
荷花是碧玉雕的,莲子是翡翠玉珠,珍珠颗颗圆润,微微泛着莹光。
他将手钏轻轻搁在赵宜安手上,又有些赧然:我想自己刻的,但刻不好。
只好亲手将它们穿在一起。
赵宜安拢着一手的珠子,等了一会儿,忽然蹙眉:你不替我戴上么?闻言,赵陆才醒悟过来似的,手忙脚乱托起赵宜安的手腕,一圈一圈,将手钏缠绕上去。
她的手雪白娇嫩,连珍珠也比了下去。
赵陆悄悄松了一口气,又道:下回找更好的。
他收回手,轻声祝道:生辰吉乐,万事遂心。
珠帘轻撞。
二人的目光顺着门外的声响而去,只见赵郗略倚着门,对着赵宜安道:宜安,点心到了。
他背着光,面目有些模糊,也不知道有没有瞧见暖阁里的景象。
赵宜安便小声抱怨:哥哥总是吓人。
她走到赵郗跟前,赵郗轻抚她的侧脸:叫你用点心也是吓人么?好没良心。
他又摸摸自己的脸:这里怪热的,我还叫人取了冰,到外头来吃罢。
转头对着赵陆,满怀愤愤:你也来。
行至明间,只见尚膳监的小太监们垂首侍立,雪梨菱角汤、赤豆汤,还有鲜莲子汤、冰糖紫薯银耳羹,加上各式小点,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替妹妹盛了一碗莲子汤,赵宜安接过去的时候,轻探出手,正好露出了方才的手钏。
赵郗哼了一声,倒难得没有挑刺。
三人对坐,赵郗忽然挑了一块香糕,扔进了赵陆面前的金边碗里。
赵陆微怔,赵宜安也咬着勺子,转而望向哥哥。
只见赵郗用力戳着面前的豆沙卷,闷闷道:可别说我偏心。
咬着勺子,赵宜安有些说不清话,她对着赵郗神情认真:小陆不喜欢吃这个。
哎呀!赵郗放下筷子,在妹妹面前强撑着气势,爱吃不吃,反正我夹了。
没有没有。
赵陆摆着手,她同四哥哥说笑的。
赵宜安弯起眼睛笑:傻子哥哥。
*用了点心,赵宜安跟着赵郗走出玉禧殿。
赵陆一直安静跟在他们身后,等到二人走上殿外正道时,他忽然出声:生日宴——闻言,赵宜安回头。
赵陆望着她,继续说了下去:定在半月后,你是寿星,可不能不来。
赵宜安眼眸微动,轻笑道:是我喜欢的,我就来。
听见她的应答,赵陆提着的心慢慢落下:嗯。
一旁的赵郗抱着双臂,蹙着眉耐着脾气:走了。
赵宜安快快乐乐挽上他的手臂,同哥哥分别进了软轿。
领路的公公轻唱一声,抬轿的小太监便稳稳当当起了步。
日渐当中,四周也渐热起来,赵陆立了一会儿,金公公禁不住提醒他:陛下,日头毒辣,还是早些回去罢。
赵陆回过神,点了点头,坐上步撵,往养心殿回去。
*回程换了马车,赵宜安有些奇怪:怎么不乘轿?换来换去的,又热又麻烦。
赵郗啧了一声:这就麻烦了?以后麻烦的事还多着呢。
闻言,赵宜安笑眯眯抱住赵郗的肩膀:不是有哥哥么?再大的麻烦也不怕了。
从前要是赵宜安说这样的话,赵郗必定接得飞快,这回他只拍拍妹妹的手,轻点头:嗯。
赵宜安不疑有他,抱着哥哥,将额头靠了上去:一早上都在坐马车,腰都酸了。
属你身子娇贵。
赵郗嘀咕了一句,乖乖替妹妹揉了几下就放开,回去叫丫鬟给你按。
妹妹靠在他肩上,不用低头也能瞥见她的头发与一点侧脸。
赵郗忽然问:生日宴,你要去么?回答他的声音迷迷糊糊:不是说了么,要是我喜欢的模样,我就去。
那不喜欢就不去了?小陆可知道我的心思了,不会不喜欢的。
哥哥怎么越来越蠢了?马车驶在大道上,四周有羽林军护送,车厢里听不到一点杂音。
听完妹妹的话,赵郗放低了声音:哥哥没那么蠢,看不出你的心。
赵宜安闭着眼,没有作答,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赵郗便抬手揉乱她的鬓发:宜安是我们的宝贝,不单父皇母后看着,太子和五弟也看着,我自然珍而重之,不能轻易相让。
怀里的人轻轻动了动,赵郗温声笑:别睡熟了,回家再好好睡。
赵宜安将脸埋在哥哥心口,因此声音有些闷闷的:知道了。
但才进了皇子府的偏门,下了马车,忽然听见有人远远朝这里高声呼喊:宜姐姐——赵宜安正弯腰要进软轿,听见这声儿,下意识止了动作,往声音来的地方望去。
只见罗敷抱着一盆花,气喘吁吁冲这里跑过来。
他的眼睛发亮,脸颊微带汗珠,或许是因为跑了一段路,耳朵脖子都红得彻底。
等停下脚步,罗敷才呐呐:宜、宜姐姐。
赵宜安还来不及出声,赵郗就先挡住了她,向罗敷问道:你怎么在这里?罗敷一见他,更是开心,语气雀跃:谢大哥!又忙回答他,我、我是来帮工的。
他高高举起怀里的花:瞧,我种这个。
赵郗便点头,又道:往日多谢照顾,前几天我们离开得匆忙,也未来得及好好辞别。
罗敷的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儿。
他见赵郗穿一身宝蓝袍子,虽然不认识衣料,但一望就知不是凡品,绣着的吉纹也是精致又贵气。
罗敷忍不住赞叹:谢大哥果然是人中龙凤。
闻言,赵郗颔首,又问他:这么跑出来,监工不会发现么?罗敷被当头一棒,连忙抱紧了花盆:我、我这就回去了。
谢大哥也回去罢。
还有宜姐姐……提到宜姐姐,他觉得耳根又热了起来:这么热的天,宜姐姐……还有谢大哥,可别晒坏了。
说完这些,罗敷用力躬下身拜别:我、我走了!又噔噔噔朝着来路跑回去。
赵郗见他跑得没了身影,才回过头,然后就瞧见妹妹在嘀咕:串好的花环落下了。
他便点点妹妹的额头:这时候还想着花环。
进轿罢,可别真的晒到了。
又叮嘱,只在玉禧殿吃了几样点心,回去记得用午膳。
送妹妹上了轿,赵郗又转身去了前院。
姚沐一向是在皇子府用的午膳,仆人将食盒中的菜肴摆出,又添了主食,躬身回道:伯爷,可用膳了。
下去罢。
姚沐应了一声,把脸从冰块前挪开。
舒服——在太阳下晒了半天,临近午时,他就按时按点跑了回来。
赵陆真是铁石心肠,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他这个忠勤伯。
一面嘀咕,一面洗了洗手,行至桌前坐下。
姚沐才拿起筷子,花厅前人影一现,赵郗寻到了这里。
咳。
姚沐放下碗筷,四皇子。
赵郗虎着脸,径直坐到了姚沐对面。
他从前也见过姚沐,那时姚沐还跟在姚霑身后,偶尔进宫,低眉敛首的,一副软弱好欺的模样。
如今却进了沈家军,还袭了兄长的位置,成了忠勤伯。
同赵陆一样,惯会骗人的眼睛。
哼。
姚沐虽不怯场,但赵郗天潢贵胄,与生俱来的气势颇会压人。
他再不怯场,也不敢在四皇子面前大喇喇吃饭。
呃,姚沐硬着头皮开口,不然给您添双筷子?原本只是客气客气,哪知赵郗竟应了下来,点头道:碗也别忘了。
姚沐:……两人相对而坐,姚沐一面往嘴里扒拉菜,一面回想。
今日一大早,赵郗和赵陆还有赵宜安去了西山,但应该平安无事,不然消息早该传过来了。
后来的事姚沐也有耳闻,说他们进了宫。
再后来,就是赵郗忽然到了他这里,闷声不响开始与他对坐用膳。
什么意思?吵架了?姚沐摸不着头脑,十分想问一问其中的发展波折。
但食不言,寝不语,基本的礼数他还是记着的。
因此整场午膳,姚沐抓耳挠腮,只不得其意。
对面的赵郗也心情复杂,嚼着鲜美的烧鹅,越吃越没味道。
二人各怀心思,一餐饭吃得长且寂静。
等到桌上的碗碟都见了底,姚沐才回过神来,晃了晃脑袋,喊来仆人收拾。
他摸摸肚子,觉得有点没饱。
算了,等赵小四走了再吃一回。
姚沐便抬头,问对面的人:四皇子过来,该不会就为了吃这一顿罢?赵郗烦闷:自然不是。
他想了想,道,帮工里有个叫罗敷的小子,看着点,别叫他乱跑。
啊?姚沐一时没回过味来,很快又醒悟过来,知道了。
还探出头问:要不要帮着他点?毕竟照顾过赵郗与他妹妹。
闻言,赵郗只回:你想就做罢。
姚沐便点头:行。
还有事儿么?我一并办了。
没了。
起身正要走,赵郗忽然皱眉问他:你身上长虱子了?挠来挠去的,看得我都觉着头痒。
说完他就走了,留下姚沐捂着平平的肚子愣在原地。
半晌。
操!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是写小时候的宜安和小陆,要不要写他们婚后的相处,我还要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