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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2025-03-22 07:14:56

宜宁虽然不认得那两人究竟是谁。

但是看罗慎远的表情,她估计他是知道的。

她跟在罗慎远身后,透过竹叶间的缝隙就能看到程琅。

宜宁听到程琅轻柔和缓,意味深长的声音:四舅说过,必须得把那个人带回去。

你们却告诉我他不见了?那护卫低声道:二公子,是属下办事不利。

您说陪了那和尚下棋,就在胡同里。

但我们去那里找的时候的确是已经人去楼空了……他还没有说完,就突然被程琅抬手打了一巴掌。

巴掌声音十分响亮,打得护卫都偏过了头去,脸迅速红肿起来。

程琅冷冰冰地说:谁教你找借口的!人不见了不会去找吗。

宜宁也被这一巴掌吓到了。

她看着那个长身玉立,风姿出众的程琅。

又想起罗宜玉眼中的哀求,几乎有种屏息的感觉。

其中一个护卫认错下去了。

程琅才回过头,脸上一片森冷。

宜宁看到他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荷苞字条上的那些字,想到了程琅对罗宜玉的若即若离。

她突然觉得有种莫名的钝痛,在心里渐渐弥漫开。

当年那个孩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个陌生的程琅,和那个趴在她肩头,抓蜻蜓给她看的孩子是同一个人吗。

怎么她一点都不认识了呢。

一阵微风拂过,地上竹影婆娑,宜宁腰间系的绦带也随之拂动。

那边另一个护卫却立刻警觉地抬起头,看向了竹林丛:是谁在那里?宜宁听到之后下意识地一看自己,这才看到地上有绦带的影子在动。

一眼就能看出这里藏着人,她小声说:三哥,对不起。

我不知道……罗慎远低头看了宜宁的绦带一眼,叹了口气。

无事,这里是罗府,他们不敢造次。

你站在这里不要出去。

他说完之后自己走了出去,对程琅微笑着道,程二公子不是一向温文尔雅,知书达理。

竟然也有掌掴下人的时候。

程琅先看了一眼竹林。

那里还有一个人,但是罗慎远却藏着她。

程琅对罗慎远有些好奇,他知道这个人身上有很多秘密。

但是奇怪的是,罗府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奇特之处。

甚至他的父亲祖母等人也对他并不重视。

他那两个嫡兄提起他的时候,语气也是毫无掩饰的不在意。

他收回目光,淡淡一笑:原来罗三公子还有听人墙角的习惯,罗三公子真要是想听,大可跟我说,我一五一十地讲给你听就是了。

罗某是没有这个习惯的。

不过是看到程二公子在处置下人,所以没有打扰罢了。

罗慎远语气和缓,嘴角带着淡淡微笑,对答如流。

再者程二公子不也有跟踪别人的嗜好,彼此而已。

程琅看着他,没有说话。

打扰程二公子了,还请继续。

罗慎远微一颔首,退了回去。

程琅示意身边的护卫悄悄跟上去:不必靠近,看他带着的是谁就行了。

他站在树荫下背手等着,一会儿之后护卫回来了,跟他说:罗慎远带着的是他的妹妹,罗府的七小姐。

二公子,您是不是想……程琅还记得这个七小姐,与她一样同唤名‘宜宁’。

他看着湖面长的几朵荷花,似乎是在想什么,顿了顿道:既然是个孩子,那便算了。

你收拾一下东西,我们明日回程。

他摩挲着掌心的玉佩,突然想起幼时在宁远侯府时的夏天。

槅扇开着,凉快的风从外面吹进来,屋子里点了一炉鹅梨香,味道甜丝丝的。

他坐在她的膝上,努力抬高小脑袋,看着宜宁细白的手指指着书上的字,一句句地教他念:……余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琅哥儿,这几句你记住了吗?你日后要做一个如莲的君子。

幼时的他乖巧地说:琅哥儿知道,舅母说的话我都记得。

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当年他是答应过她的。

也许她死前就已经料到了陆家和程家日后的荒谬吧……但是他身在权势中,如何能出淤泥而不染呢。

程琅握紧了玉佩,半晌闭了闭眼睛。

罗慎远送宜宁回罗老太太那里,路上宜宁仍然在想程琅的事。

宜宁知道自己不该和他再有接触,就算她心痛自己养大的孩子,为他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而惊心。

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已经这么大了,她也不再是原来那个宁远侯府的罗宜宁了。

他就算再怎么荒谬,那都是他的事了。

罗老太太见罗慎远送她回来了,留罗慎远吃了午饭。

老太太似乎对罗慎远的学业并不着急,反倒说:离秋闱只有月余了,你大哥二哥整日读书,如临大敌,我都怕他们憋坏了。

今日你就留在这里陪宜宁看书吧,清闲一些也好。

罗慎远并没有什么意见,应了罗老太太的话。

当真拿了本书在旁侧陪她看,也不说话。

宜宁也就陪罗慎远看了一下午的书,直到罗慎远看她面露苦色,盯着书页简直是苦大仇深。

才收了书问她:看够了?宜宁点头,罗慎远才起身去向罗老太太告辞。

宜宁躺在书房的贵妃椅上,看到她三哥走出庑廊了,才轻吐了口气。

笑着跟罗慎远说了声再见。

雪枝拿着一套斗彩的茶具走进来,笑盈盈地说:您歇会儿吧,我让翠枝做了玫瑰糕给您。

松枝果然端着糕点上来,白玉盘子里搁着几块半透明的玫瑰糕。

这是小宜宁的点心丫头翠枝特有的手艺,玫瑰汁子捣烂,用糯米粉、熟红豆揉了,再用模子扣成小小的叶片形。

蒸好之后再用井水镇,搁在玉盘上,还要撒一层糖霜,十分的精致。

宜宁吃了两块,想起猪蹄汤的事,跟雪枝说:以后让小厨房给三哥送补汤当做夜宵。

他读书辛苦。

雪枝笑着给她倒了杯茶:您放心,奴婢省得。

宜宁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她望着高几上养着的一盆石斛,突然问道:雪枝,我上次听祖母说起伺候母亲的郑妈妈,听说母亲死之后她就离开了罗家。

雪枝在给她打扇,宜宁趴在贵妃椅上,望着她继续说,她为什么走呢?雪枝一愣,摇扇子的手僵了僵。

她看着年幼的宜宁,叹了口气说:那时候奴婢也还小,在大小姐那里不过是个小丫头。

只听说是郑妈妈提出要走的。

老太太挽留过她,郑妈妈却执意离开。

您那个时候半岁多,在老太太怀里直哭。

老太太又伤心又怒,便对郑妈妈说‘既然走了,以后就不要回来’。

宜宁皱了皱眉。

她记得当时祖母说过,郑妈妈是对罗家有怨所以才走的。

她又继续问:雪枝,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真的是因为生产我伤了身子吗?雪枝也不知道,她望着乖乖靠在贵妃椅上的小宜宁,她稚嫩的脸,和当年的太太的确是有五分相似的。

便柔和了声音说:奴婢也不知道,但是太太是非常舍不得姐儿的。

她走的时候,嘱托老太太一定要照顾好您,大小姐跪在床旁边,哭得都喘不过气来……宜宁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

她点了点头,又呷了一口茶水。

雪枝哄她午睡,宜宁看书也实在是看累了,便躺到了罗汉床上去。

但还睁着眼,一会儿想着程琅的小脸,一会儿想着那位素未谋面的长姐。

才渐渐闭上了眼睛。

雪枝放下了帐子,嘱咐刚来的小丫头走路要轻轻的,不要吵着了宜宁午睡。

宜宁其实并没有睡着,半梦半醒的,她还能听到外面婆子轻声呵斥做错了事情的小丫头。

甚至还有乌龟在陶瓷缸里翻动的声音。

一个翻身,又一个翻身。

还有风吹动外头树的沙沙声。

突然有个人急促地跑进屋子里,声音压得很低:小姐可睡了?宜宁听出是松枝的声音。

雪枝答道:正睡着呢,你也轻声些,她陪三少爷看了许久的书,难得睡一会儿。

松枝的声音有种压制不住的紧张:快叫姐儿起来吧,出事了。

雪枝片刻没有说话,再听到时声音也是一紧:究竟是什么事?你这么着急忙慌的。

左不过还有老太太在,叫姐儿有什么用?是四小姐……松枝继续说,四小姐的事情败露了!不知道是谁说到了老太太这里,老太太已经把四小姐和大太太都叫过来了。

姐儿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咱们得赶紧把姐儿叫起来!宜宁听到这里,心里一个激灵。

她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