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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2025-03-22 07:14:56

当天下午,宜宁就看到林海如指挥着婆子,把那张阔别已久的金丝楠罗汉床搬进了她的屋子里。

许是认床了,宜宁晚上在自己奢华的新床上翻来覆去半天才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罗宜秀揪起来,宜宁抱着被卷儿犹不肯起,罗宜秀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两个表哥正和二哥开诗会呢,你不去?你六姐可早早到了。

开就开呗,吟诗作对什么的她又不喜欢。

罗宜秀揉了揉她的脸:罗宜宁,你赶紧些起来!怎么还连名带姓地叫她了。

宜宁终于睁开半拉眼,她看到罗宜秀居然穿了一身宝蓝色十样锦妆花褙子,梳了个发髻,簪了两朵珍珠攒成的头花,一对玉滴子耳坠儿,映得她的脸格外白皙。

姑娘们素了两年了,都是花朵儿一样的年纪,自然要打扮起来了。

只是宜宁突然这么一看还不太习惯,如今陈氏正在给罗宜秀寻摸婆家,恨不得从头到尾给女儿休整一遍。

罗宜秀平日不爱打扮,这般装扮起来竟然也挺明艳的。

宜宁打了个哈欠招了招手,雪枝等几个丫头就走上来笑着说:五小姐且去西次间稍等片刻,姐儿马上就好。

松枝拥着罗宜秀出了暖阁,雪枝领着几个丫头上来。

那小丫头的大红方漆托盘上是一件茜红色折枝花褙子。

宜宁看了摇头,让她们换了一件豆绿色云纹褙子上来,颜色清新,看着也舒服。

服侍宜宁换上衣裳后,又依次递上了绞好的热帕子、涂手的香膏,等宜宁做到妆镜前时,雪枝轻声问他:姐儿,可要梳个垂髫髻……雪枝想着宜宁也渐大了,若是寻常些的人家,这时候都可开始说亲了。

偏偏宜宁还一团孩子气。

宜宁也把包包头给看烦了。

听说雪枝原来伺候长姐的时候,梳头的手艺就是一绝,挑心髻凤尾髻堕马髻信手拈来。

结果派到了宜宁身边,这么多年只能日复一日的梳包包头,高手估计也是寂寞了。

看到宜宁的包包头就手痒。

好吧。

宜宁终于点头肯了,梳个简单的就行。

雪枝立刻笑起来,让丫头给她端玫瑰花汁子来,她梳头可是很有一套章程的,先用滴了花汁子的水润了梳子,再轻轻地揉发,几个晃眼的动作过去,一个漂亮的发髻就梳好了。

宜宁的头发极软又细,梳了发髻更是好看。

清秀明丽的小脸还粉嫩嫩胖嘟嘟的,既有少女的清媚,还有孩子的娇憨。

松枝一时都怔住了,然后感叹道:要配那茜红的折枝花褙子更好看,姐儿的衣服太素了。

雪枝笑着摇头道:姐儿是看四小姐穿得明艳,才要简单些罢。

四姐姐最近要说亲,大伯母正寻摸着合适的人家,我老老实实地当绿叶就好。

宜宁笑了笑。

罗宜秀见她出来,拉着她就往正房去。

他们确实是在凉亭里做诗会,以‘夏’为题在红笺上写诗。

水波淡淡,春夏交接的清风拂面,几个公子都是长得好看的,端然是一出好风景。

罗宜怜立在旁侧,穿了一件杏白色褙子,身姿纤细。

发髻只是松松一挽,簪了翡翠簪子,耳朵上是小小的白玉丁香。

那风姿实在是漂亮,立刻把罗宜秀衬成了庸脂俗粉。

罗宜秀一看就知道罗宜怜与自个儿的差距,拧着宜宁的手说:你这庶姐长得……真遭恨。

宜宁龇牙咧嘴地拉开她的手,低声道:我还想问,六姐怎么在这儿?你又过来做什么。

你大伯母让我过来的。

罗宜秀漫不经心地说,我让她捯饬了半个时辰才出来,她让我跟你的顾家表哥说说话。

但是我跟你家表哥有什么话说……宜宁被她这话给吓到了。

心里突然生出一个荒谬的猜测。

陈氏这个意思,莫不是看上了顾景明?哪个是你顾家表哥?罗宜秀又问她。

宜宁指了指中间穿月白直裰,正提笔写字的那个。

然后低声道:四姐姐,大伯母究竟是怎么说的。

罗宜秀没有回答,她已经带着丫头婆子拉着宜宁走过去了。

宜宁正想该如何介绍,林茂就已经回过头了,他一看到宜宁就笑眯眯的。

人家姑娘都是规规矩矩的早起点卯,他刚才本也想去请她一起做诗会,没想到她却还在赖床。

忍不住就嘲讽道:宜宁表妹来了,你起得好早啊。

宜宁皮笑肉不笑地道:茂表哥安好,听闻昨夜您找不到丹炉,过来找母亲索要。

竟还能起得这么早。

我是佩服的。

她未曾惹他,才见过两面而已,林茂跟她说话总是戏谑得很,她是觉得莫名其妙的。

顾景明就笑了笑,这一笑着实好看,温柔俊朗极了。

他打圆场道:宜宁表妹莫与他计较,他这人嘴巴厉害而已。

他们俩倒是很熟的样子。

顾景明温和谦逊,林茂则一副无赖潇洒的样子,倒是有种奇异的平和。

宜宁正要坐下,手却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差点嗷了一声,罗宜秀也是,使这么大劲儿做什么!她瞪罗宜秀,罗宜秀却回瞪她。

宜宁这才反应过来,她并不是真的被罗宜秀拉过来参加诗会的,她是来当介绍人的,于是向林茂和顾景明介绍了罗宜秀。

着实让她吃惊,她这仿佛林海如亲生的四姐,竟然低眉柔声地向顾景明问好。

顾景明长得好看,出生又高。

估计从小就见惯了向他各种献殷勤的人,对谁都是有礼又温柔的。

但却又有种高高在上的疏淡感,别人看不出来,宜宁却看得很明白。

做诗什么的宜宁并不擅长,罗宜秀更不擅长,唯一擅长的就是罗宜怜了。

写了之后递给顾景明看,声音娇柔婉转地道:明表哥帮我看看,我总觉得最后一句的平仄不对。

顾景明顺手就拿了过去,也十分温柔耐心:平仄没有错,的确是难得的佳句。

宜宁抓了一把瓜子嗑,罗宜秀在她身边沉着脸压低声音道:你瞧瞧你那六姐——身子都快依到人家顾公子身上去了。

宜宁叹了口气,让罗宜怜去吧,她才不管呢。

罗宜怜心思活络,又长得那样一副楚楚可怜的风姿。

但那又如何,就算顾景明真的会喜欢她,难不成以顾家的身份地位还会要个庶出的小姐许给顾景明?顾景明是大舅母三十才得的孩子,顾老太爷亲自养大的,比小宜宁还要金贵几分。

四姐,你要不要瓜子。

这瓜子是我教下人炒的,加了大料和花椒,吃起来特别香——宜宁希望她多吃少说免得出错,便把自己的手凑过去。

谁知道立刻就被人抓走了,林茂凑在她身边,笑眯眯地道:谢宜宁表妹,茂表哥就不客气了。

他依着栏杆,似乎无意般自己一些重量压在宜宁身上。

一边嗑瓜子一边看顾景明教罗宜怜作诗。

宜宁深吸了一口气,小手指捏得咯咯响。

茂表哥,瓜子可香?宜宁笑着问他。

林茂俯下身,眉宇间竟格外好看,他低声说:茂表哥想问问你,橘子好不好吃?他的气息不经意地拂过宜宁的耳际,笑了笑之后就坐正了。

这小丫头实在不是知恩图报的料。

像当年姑母给他们哥几个下达指令,每个都要送宜宁东西。

他在杭州寻摸了多久才给她弄了箱橘子来,不过吃她些炒瓜子,便要跟他急了?炒瓜子根本就不是重点。

宜宁觉得自己是有苦不能言,跟林茂这种离经叛道的人比有什么好说的。

幸好那边顾景明应付罗宜怜也有些不耐烦了,微微一笑对林茂道:……大老爷请我们晌午过去,眼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如先过去吧。

罗山远陪他们俩过去,罗宜怜见顾景明走了,根本就不想跟宜宁和罗宜秀相处,声称自己身子尚未痊愈就先走了。

丫头们端了盘芙蓉糕上来,宜宁问了才知。

宜怜姑娘今天起得特别早来给林海如请安,很勤奋。

然后就偶遇了同样来给林海如请安的顾景明和林茂,一切都是美丽的意外。

罗宜秀想到宜怜风姿绰约的样子就不是滋味,幽幽道:她一个庶出的,费这般劲做什么……难不成人家顾公子就瞧得上她了。

宜宁听了就盯着罗宜秀看:四姐,你莫不是喜欢……明表哥?罗宜秀脸色略红了些,却摇头道:喜欢倒也说不上,但是你明表哥长得真俊俏。

她说起来又神采飞扬的,有些少女明媚的意味,反正都是要嫁,总要挑着长得好看的嫁!若要是遇到个既不好看又还没本事的,对着都难受。

对着那好看些的,至少我看着舒服。

罗宜秀的婚嫁宣言很有道理。

宜宁补了杯茶,很佩服她四姐的真知灼见,若是要让陈氏听了去,四姐必然少不了的一通教训。

罗宜秀赖在她这里吃午饭,宜宁这里的厨子手艺好,松鼠鱼做得最好吃,她吃了整条鱼。

吃过饭两人让丫头搬了棋盘出来,在院子里下围棋。

罗宜秀这么多年棋艺还是没有长进,宜宁却与宋老先生——就是那一把白胡子的老翰林交流许久,宜宁发现自己在下棋上竟然还有几分天分。

宋老先生捧着胡子啧啧称奇,在他快要放弃七小姐的时候,总算还找出个能教的地方,不然可白领了林海如给他三倍束脩。

罗宜秀被她杀得片甲不留,死的死残的残,能动的活棋已经不多了。

宜宁转着白玉棋子道:四姐,要我让你几子你说就是。

罗宜秀拧了拧她的脸蛋,没好气地笑:我棋品有这么差?林茂刚从外面走进来,就看到罗宜秀在拧宜宁的脸。

他顿时觉得很惋惜,别人都捏得,他怎么就捏不得了。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个理,他怎么就捏不得了?反正今天姑母陪大伯母去看催妆的东西了,谁管他呀。

宜宁看到林茂笑眯眯地站在门口,放下手中的子问:茂表哥不是去大伯父那里了?初来乍到,对罗府不甚熟悉。

我想四处走走,不知道宜宁表妹能不能带个路?林茂已经虚手一请了。

林茂远道而来,她的确是应该陪他四处看看。

这几日府中诸事太忙,别把他怠慢了。

他热衷的事炼丹已经让林海如扼杀在萌芽中了。

宜宁觉得比起炼丹,走走逛逛什么的的确很文雅。

结果她是完全被林茂给拉着在走。

他长得高,迈一步当她两步,走得又快。

宜宁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他还在前面等她,精神奕奕地道:听说罗家后面有片后山,山顶能眺看到大慈寺的塔,你带我去看看?宜宁有些无力了:茂表哥,今日就逛前院不行?你要尽地主之谊。

林茂很认真地劝她,宜宁表妹,我来者是客,你可不要怠慢了我。

宜宁咬咬牙站直了身子,又陪他走了一段,直到他看宜宁走得越发慢了,才问:走不动了?宜宁幽幽地道:茂表哥觉得我地主之谊尽得如何了……她的脸颊有一层薄薄的粉,白里透红好看极了。

脸颊有婴儿肥,但一双杏眼已经长出了少女的清媚。

林茂忍了一路了,只堪堪走快些免得真去捏她,如今停了下来,真是越发的手痒。

他终于还是伸手去捏了捏,笑道:今日先到这里吧,明日来找你玩。

软软的柔柔的,果然很好摸!林茂强忍着激动才能继续微笑。

他有点惋惜地想,若宜宁真是只小京巴就好了,便是多贵他都能买下来。

抱回去养着多好玩。

整日在自己面前撒欢,讨食吃。

眷恋主人的时候还会围着主人的脚转圈。

他的手倒不是用力,而是轻轻的,只是触感陌生,宜宁反倒愣了愣。

这不太合规矩啊,如今她也不算是孩子了。

不过想到捏她的人是林茂,宜宁又觉得没有什么。

林青天做出什么事来她都是可以理解的。

林海如到下午才回来,准备好的二十四担的催妆礼已经全部抬回了罗家。

三牲祭品,糕饼点心,海味干货应有尽有。

府里也开始张灯结彩了。

到了晚上,陈氏的外家来了人,府里越发的热闹了。

宜宁都被林海如提出来陪客,陪的是隔壁高家二小姐。

高家大小姐本是想嫁给三哥的那一位,但三哥要守制三年,人家小姐也不是等不得。

只不过罗慎远就是捂不热的石头,再怎么热枕都没有用,高家大小姐没等多久,就嫁给了同县一个进士的儿子。

现白白胖胖的孩子都已经生出来了。

府里热闹,陈氏也笑得乐开花,带着罗宜秀与罗宜玉四处拜见来访的各位夫人。

高二小姐滴溜溜的眼睛就盯着吃食打转,话都不跟宜宁说一句。

宜宁见状,把整盘子的核桃枣泥云片糕放到她手上,反而被她感激地看了一眼。

宜宁很感动,这姑娘比高大小姐好糊弄多了。

过了会儿陈氏却找了她过去,三分的笑七分的讨好,问宜宁道:眉姐儿,大伯母问你,你那明表哥可有婚配了?宜宁看了看罗宜秀,摇头。

陈氏正要高兴,宜宁却说:我不知道。

陈氏拉了宜宁的手握着,叹道:头先是大伯母做的不对,如今一家人却不说那些了。

宜宁可还怪大伯母?宜宁只是微笑。

她当然不会忘记祖母刚死的时候,陈氏就要让她搬出正堂。

也不会忘记陈氏要用祖母留给她的东西来抵二房应得的财产。

但毕竟都过去了,如今大房和二房面上倒也和睦。

大伯母想为四姐说明表哥吗?宜宁直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