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柔匆匆回来时,身边带着眼底青黑的蒋期渺。
是我实在想见乡君,缠着江柔夫子一起来,又回家喝了药,这才耽搁了。
蒋期渺诚恳道。
前些日子,她无意间听江柔和蒋夫子说悄悄话。
两人心疼岐阳乡君一心扑在残卷上,太辛苦了,想方设法要带她出去散心。
蒋期渺遂蹿出来提议去买胭脂。
她常去书舍找乡君,可十次去有九次都见不着面。
还有一次,乡君送了她本从未见过的道家典籍,虽然薄薄的只有两页纸不到三百字,她却激动得整晚都睡不着。
为什么乡君偏偏要送她这本?而不送别的?想起乡君的来历,蒋期渺灵感突来,这书里说不定暗藏了得道成仙的秘诀。
于是她连夜研习,还没发现仙人的秘密,却先因为熬夜而病倒了。
映枝倒是无所谓多晚,她也不急,便道:这也就一个时辰罢了,蒋姑娘不要自责。
若是今后你想来见我,提前一天和我打声招呼就好。
蒋期渺一听这话,两眼放光,连连点头。
又取出她从前压箱底的笔墨送给映枝。
她出身书香世家,爹爹是翰林,爷爷是前朝大儒,珍藏的文房度用就是宫中都难以见得。
多谢蒋姑娘。
手上传来的触感和娘亲送给她的完全不一样,纵使映枝不懂得什么是好笔墨,心里也明白了。
映枝有点受宠若惊,她那天也就无意捡了一帘刻着先秦古字的竹简,甚至都不用修订推敲,直接抄译下来,随手送了来找自己的蒋期渺。
没想到换回来的东西却价值千金。
马车驶出镇国公府,三人跟着胭脂铺子的掌柜郑易上了二楼。
夏末的天儿很舒服,能和朋友姐姐们一起出去逛街,是再开心不过的事了。
映枝看胭脂看得高兴,只是出门前喝了好几碗甜汤,不一会儿便道:姐姐你们先选着,我去更衣。
江柔应了声,她对着胭脂挑挑拣拣,正沾着一点往蒋期渺带着病容的脸上涂,就听到旁边有人道:这不是江柔姑娘?怎么没见岐阳乡君。
映枝抬眼看过去。
少女金钗红裙,大眼浓眉,额间描着花钿,举手投足之间有股子张扬凌厉。
原来是杨太尉的独女杨黛。
江柔低声道:家妹去更衣了。
杨黛扫了一眼身前两人,一个老古板江柔,一个愣头愣脑的二流贵女蒋期渺。
难怪刚才她远远看见江映枝的背影,没一会儿就不见了。
这个江映枝,平白无故就得了个乡君的封号,而自己见过陛下许多次,只有些老气的胭脂水粉送上来。
杨黛有些意难平,江映枝也就是会修个书而已,勉强能称得上有点用。
乡君算个什么?不过是一个名头罢了。
镇国公府就一个江成顶着,而她杨黛有太尉爹,有侍郎大哥哥,还有将军二哥,比这家两个人强多了。
她笑笑,挑衅道:要说江柔姑娘还是赶紧操心一下自己婚事。
还有令妹,从小长在山里,再不挑就来不及了。
国公府两个老姑娘,不被人笑才怪。
你怎么说话呢?!蒋期渺一听有人诋毁,气上心头,没等正主发话,就先站起来抱不平。
江柔一把按住蒋期渺,微微颔首,淡笑道:多谢姑娘时时刻刻操心我们姐妹二人的婚事。
言下之意,就是杨黛管太宽,还总是盯着国公府比,不是嫉妒是什么?江柔虽然平日里古板严厉,但也是从小在贵女圈子里长大的,这些勾心斗角,你来我往之事绝不在话下。
杨黛被她三两句怼得说不出话来,帕子一绞,仰着头对贴身侍婢道:清荷,叫这胭脂铺子的掌柜的,把胭脂送到府上来。
就要这些桌上摆着的,有多少存货就送多少,我要在院儿里陪卷儿扔着玩。
卷儿是杨黛养的一条卷毛狗,平时最受杨黛宠爱。
江柔眉头一蹙,刚要开口,却被在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郑易打断。
好嘞!杨姑娘,全给您包好,送去太尉府是吧?一共五千三百两白银,这儿是收据,劳烦姑娘画个名儿。
杨黛眉头一跳:五千三百两?郑易谄笑道:对,这些胭脂都是我们铺子的新货,京城第一份,库存充裕。
全套五千八百八十八,带出去就是引领京城贵女圈的风潮。
姑娘是贵客,给您尝鲜价九折,现价五千三百两。
杨黛心里一堵,差点骂出声来。
平日里她买个胭脂,撑死也就是几两的事,而这盒中一共才八盒胭脂,居然要价近十倍。
送去太尉府。
杨黛银牙一咬,提笔往纸上签了个名。
大不了就跟爹爹撒娇,但面子必须要!杨黛眼睛一扫,旁边的清荷上前啪地一下,将桌上的整盘胭脂扫在地上,红红粉粉洒了一堆。
蒋期渺面色铁青,就要发作。
郑易脸色丝毫不变,立刻笑着上来和稀泥,道:今儿个是郑某怠慢,还请二位姑娘见谅。
这隔间也不便坐了,郑某带二位姑娘去另一边。
他转头对身边的伙计道:要是乡君回来了,就去冬梅间。
江柔和蒋期渺对视一眼,虽然她们没了再看胭脂的兴致,但思及今日是陪映枝出来散心,于是点头道:好。
与此同时,映枝从恭房里出来,门口站着个青衣侍婢。
侍婢福身道:乡君,方才胭脂洒了,掌柜的带江姑娘和蒋姑娘去了三楼。
她伸手一指,乡君从这边往上走便是。
胭脂洒了,但她方才没听见有人上楼梯的声音呀?映枝轻轻咬了咬嘴唇,歪头往那楼梯上看去。
安安静静,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
映枝迟疑了一瞬,点头道谢,然后拾阶而上。
街外的喧嚣渐渐淡了下去,她踏上三楼,握住扶手。
午后的暖阳从窗外照进来,长长的走廊上一道明,一道暗。
尘埃浮动在空中,清晰可见。
这里好安静。
风吹起层层幔帘,薄纱像云雾一般飘动,带着木质的,喧闹的,夏末的枯草香。
木板咯吱、咯吱,映枝不觉放轻了脚步向前。
她穿过第三道门,忽然惊讶地偏头看去。
一片耀眼的阳光里,岑瑜淡衣薄衫,落在桌上的手近乎在光中融化。
太刺眼,教人看不清他的眉眼。
映枝遮住自己的眼,只能模糊感觉到他在颔首,听见他轻声叹:你来了。
子瑕你怎么在这里?映枝惊讶。
唰地一声,岑瑜拉下竹帘,成团的刺眼光芒被切成一道道细丝。
我在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ooc小剧场:岑瑜(发出灵魂三连问):你有没有想我?你为什么都没来找我?QAQ你是不是心里有别的鱼了……映枝:吱吱——作者:咕咕咕(拍着翅膀飞走)*因为是ooc小剧场所以,不会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