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身边的人突然失踪了,怎么办?当然是报官了。
可是,现在胡善围自己就是官,还怎么报?曹尚宫的要求并不过分,刘司言是尚宫局的人,被宫正司借调出去办事,人没了,不找她找谁?可是胡善围身居深宫,她又没有千里眼和顺风耳,怎么找刘司言的下落?少不得去一趟锦衣卫衙门,找指挥使毛骧。
毕竟刘司言没有回来,护送她的锦衣卫也一个都没有踪影!锦衣卫衙门。
毛骧眉头深锁,说道:胡典正,不是我故意隐瞒,我真的也不知道为何七十多人的队伍就这样消失了。
胡善围不信,这天下还有锦衣卫不知道的事情?毛骧说道:你们只是丢了一个女官,我们锦衣卫少了五十个精锐,还有二十来个在民间征用的挑夫车夫,他们的家人也天天来问,我比你更着急,已经向通政司发了公函,要他们留意,一旦有所发现,就立刻把消息报上来。
通政司衙门就在锦衣卫衙门的北边,两个情报机关是邻居,都位处西长安街的一个小巷子里头。
通政司也是大明直达圣听的机构,直接向皇上汇报各地的民情,灾情,军情,监督地方官员,除此以外,官员在路过各地驿站时,也是由通政司核对官员出行的堪合文书后,方由驿站免费接待,提供食物和住宿。
所以官员们出差,不是你想住哪里就住哪里,除了驿站以外的地方,国家是不给报销费用的。
各个驿站每天都接待了谁,花了多少银子,甚至每餐吃的啥,都由各地通政司报上来,这是掌握官员行进路线最好最便捷的做法,也是一种监督。
胡善围问:通政司什么时候把各个驿站的情报送过来?毛骧说道:不用他们送,我已经派纪纲他们去隔壁搬了,通政司是我们的邻居,一旦查出什么蹊跷,我会立刻派人告诉你。
胡善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说道:今日天色还早,我就在这里等纪纲搬驿站情报,不着急回宫。
要就这样两手空空回去了,曹尚宫冰冷的眼神会将她凌迟!毛骧脑壳疼:好容易打发走了一个沐春,又来个更难缠的胡善围。
毛骧说道:劳烦胡典正在这里等,我要去忙了,来人,你们好好伺候胡典正。
说是伺候,其实是监督,怕胡善围在衙门里瞎跑,窥破天机。
毕竟,胡善围那个死鬼未婚夫送来的军事情报不停的传到锦衣卫,每年即将入冬时,西北的局势都会紧张起来。
杂役添茶,还殷勤的送上一个十几个小格子的剔红攒盒,里头放着各种小点心和鲜果,鲜果是正当时的鸡头米和红菱角,点心里最出众的是一块插着红色三角旗的桂花糖猪油蒸栗粉糕。
这个糕点是南京常见的点心,但是插上五颜六色的三角旗,就叫做重阳糕,是九九重阳节应节的食物。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年重阳节。
去年重阳节,父亲胡荣带着她和小娇妻陈氏登上郊外牛首山,登高望远,这是一家人和和气气过的最后一个节日,之后小娇妻怀孕,对她的态度急转直下,现出真面目,然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今年重阳节,遍插茱萸少一人。
胡善围与父亲相依为命多年,父女之间的羁绊,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吃着甜腻的重阳糕,胡善围突然意识到,她现在身处宫外,可以乘着在这里等待消息的时间,抽空去成贤街的家里看一看父亲。
不行!此念头一出,胡善围猛地摇头,驱散这个想法,父亲如今娇妻稚儿围绕其中,生活乐无边,她若回去,所有人都不开心——包括她自己,何必呢。
可是就这样对着插着小旗的重阳糕在锦衣卫衙门里干等着,胡善围心乱如麻,坐毯如针,人生中各种或美好,或恐怖的记忆在脑子里里乱串,回忆失去了控制。
比如小时候一家三口在苏州短暂的安逸时光。
常遇春屠城时的恐惧和亲眼看见母亲被流民冲散踩踏而死的场面。
她与父亲搬迁到南京,开书坊谋生,相依为命。
她与王宁定亲后,在上元节花灯月下的相会……不能再去想这些了,胡善围站起来告辞,对侍从说出去走走就回来。
出了小巷,就是熙熙攘攘的西长安街。
胡善围在街头闲逛,扑面而来的人间烟火气驱散了刚刚升起的愁绪,途经一个饭馆,门口有点不起菜的挑夫走卒等人端着一碗面,蹲在大街上吸溜。
胡善围想起了沐春有这个癖好,宁可蹲在大街吃面,也不想回家吃山珍海味,或者干脆像流浪汉似的,在大街上凑合睡一夜。
沐春自从离开锦衣卫,只有在八月初八马皇后寿辰上进宫贺寿时,见过胡善围——寿宴上吃吃喝喝,他用来遮盖脸上伤痕的脂粉掉了不少,脱妆了,向胡善围借了胭脂水粉补妆,还以喝多了手抖为理由,要胡善围亲手给他上妆。
胡善围怜熊孩子处境艰难,一时心软,调匀了脂粉,给他遮掩。
现在一个月过去,也不知他在鹰扬卫练兵练的如何了?胡善围换了男装,雇了一辆马车,去看沐春。
鹰扬卫校场,是一个大型互殴现场。
这群军二代、军三代少年们正处于冲动好斗的年纪。
沐春制定的规则是武力封官,打得过十个人的,升为小旗,然后十个小旗切磋(互殴),捉对厮杀,胜者封百户。
十个百户通过最公平的方式——抓阄,继续互殴,最后的胜利者封千户。
千户有资格对沐春提出挑战,三局两胜,如果胜利,可以把沐春赶下台,当指挥佥事。
这一日,从修罗场一路厮杀出来的新千户对上官沐春下了战书。
沐春在擂台应战,鹰扬卫一千来号人齐聚校场,围观沐春出丑挨揍,还下了注,赔率是一比九——居然有十分之一的士兵压了沐春胜,沐春几乎感动的热泪盈眶,对着他们抱拳道:多谢支持,我一定不服你们的期望。
土匪出身的瘦皮猴时百户拍着其中一个士兵的肩膀,问:是什么让你对指挥佥事大人充满信心,将半年的俸禄全压上去了?士兵说道:我对指挥佥事大人的信心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
佥事大人为了取胜不择手段的烂人品人尽皆知,还整天与你们这些鸡鸣狗盗之辈相处,我觉得这次擂台之战毫无悬念,这个不要脸的人会赢。
时百户赞道:你太有眼光了!另一个士兵道:对,为了取胜,沐大人说不定已经在千户饭里下了泻药等阴损招数,你看,沐大人早早就来了,千户大人还没来。
虽然赌沐春会赢,但众人对擂台上的男人充满了鄙视,可谓是端着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沐春叼着一根草,双手抱胸靠在擂台的立柱上,眯缝着双眼看着秋阳,还不停的抖着左腿,站没站相。
若是被他老子沐英看见,必定痛骂加上一顿鞭子,可这里是鹰扬卫,他自己的地盘,他说了算。
我把这群军二代垃圾,练成能打的士兵,我骄傲啊!新千户终于来了,他飞身跃到擂台上,看起来沐大人并没有使用泻药等阴招,要真打了。
因是肉搏战,两人都光着上身,只穿着裤子,且都是十几岁的少年郎,身量尚未长成,胸脯肌肉尚显单薄,两人冲过去,像街头斗殴似的,抱在一起翻滚撕打。
围观士兵们围着擂台起哄,没有谁注意到女扮男装的胡善围走到了校场,也一起围观。
是的,胡善围就这样径直来到卫所,就像出入自家菜园一样自由。
没有人在门口站岗,都拿着钱去赌沐春输了,想看他被人压在擂台上打,出一口恶气。
新千户攻沐春下盘,把他拦腰抱起,一个漂亮的抱摔。
一声闷响,连站在围观士兵最外围的胡善围都听得清清楚楚,心想一定很疼吧。
打的好!围观士兵爆发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沐春像一只蚯蚓似的扭动挣扎,新千户哈哈大笑,认输吧!沐春扶着擂台站起来,顺手用手背抹去鼻血,轻蔑一笑,就这点力气吗?又不是抱新娘子上坑,你倒是用点力啊!众人哄笑。
胡善围的脸蓦地一红,她第一次听沐春说这种混账话,之前别人都说沐春是混世魔王,但胡善围觉得他只是男孩子未谙世事的天真莽撞,没有坏心和歪心事。
如今看来,她要重新认识沐春这个人了,或者,沐春自从当了指挥佥事之后,近墨者黑,慢慢变坏了。
胡善围自小与书香为伴,后来有了未婚夫,与他相会出游,未婚夫对她发之于情,止乎于礼,并无轻薄唐突之举。
胡善围转身就走,哼,这种污浊之地,我一刻待不下去了!啊!擂台上,沐春发出一声惨叫。
胡善围的心揪的一痛,不禁再次转身,看见沐春又趴在擂台上。
围观士兵再次起哄叫好,胡善围为沐春担忧,不禁踮起脚尖,看沐春怎么样了。
沐春突然暴起,乘其不备,像一只蜷成一团的响尾蛇,突然吐起信子,一拳砸在新千户的小腹上。
新千户痛苦的缩腹,沐春一个空翻,顺便抱起对手的腰,还给他一个抱摔。
新千户摔得在擂台上弹了三弹,瘦皮猴充当裁判,数了十下,还没起来,遂判沐春得胜。
唉!押注输了的士兵们发出惋惜的叹息,纷纷散了。
赢了的自然高兴,一赔九呢,发财了!他们数着银子,对擂台上的沐春的说道:看不出沐大人还真有点本事。
沐春说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我没有本事,怎么敢来鹰扬卫。
赌赢的士兵们朝着沐春裤裆打嘘哨,调笑道:哟,沐大人没有娶妻,还是个童子鸡吧?这东西没用过,谁知道是金刚钻还是一截朽木!军营里面,聊得最多就是女人,不懂也要装懂,不会也要装会,三句话就要开黄腔,否则别人会瞧不起你,永远融入不了这个集体。
所以,沐春故意装作老油条,光着上身,调动八块腹肌,胯下前后耸了几耸,说道:老子厉害着呢,不信你来试试。
在斗殴中扯松的裤腰都耸落了臀线的最高点,露出一个深深的腰窝。
众人被沐大人的无耻和不要脸震慑住了,纷纷拿钱走人,算了,老子又不是女人。
这一幕自然被胡善围都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简直想当场提一桶水洗洗眼睛和耳朵!我错了,我不该来的,我再也不来了。
胡善围转身快步离开。
擂台上,沐春还在忘我的一前一后耸胯,活像五百多年后一位来自西方的著名歌星自创舞蹈动作。
心腹瘦皮猴时百户说道:大……大人,快停下。
沐春眼角余光瞥着台下,不行,那帮人还没全吓跑呢。
时百户说道:可是您把胡典正吓跑了呀。
像是孙悟空施了定身术,沐春突然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胡善围:来自班主任的死亡凝视。
第43章 我和善围姐姐的关系应该还可以抢救一下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滞,等沐春醒悟过来时,胡善围已经快走到军营门口了。
沐春翻越栏杆,跳下擂台,跑去追胡善围,大声叫道:善围——脱口而出要说姐姐,想起这是臭名昭著的鹰扬卫,到处都是十几岁满脸痘痘任性冲动只要闲下来就想女人的无赖纨绔,于是将姐姐两个字吞下去,改叫道:善围哥哥!你等等我!胡善围当然不会理他。
鹰扬卫无人看守,胡善围顺利通过大门,正要登上马车,沐春就像一只脱缰的猎犬般飞奔过来了,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
放开。
胡善围没有转身,不想见他赤着上身,裤子还胯到臀部浪荡形骸的混账模样。
沐春最听善围姐姐的话了,赶紧放手,忙解释道:事情不是你看的那样的,我不是那种人。
在鹰扬卫这种大酱缸里,就是一块金子,也要把自己伪装成咸萝卜,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否则他们根本不服我,觉得我只是过来混资历的。
难道只有同流合污这条路可以走吗?你分明在找借口!胡善围一个未婚女子,虽在世俗面前,已经是个二十岁的老女人了,但对男女之事依然懵懵懂懂,今日着实被沐春的言行吓到了,觉得此时抓着她手腕的手都是脏的。
同流合污怎么可能!沐春说道:我一定要比他们更污更无耻,才能镇得住他们,起码表面上必须这样。
胡善围暴怒之下,不想和他说话,登上了马车,催促车夫:我们走。
沐春情急之下,再次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这时车夫甩起鞭子,马车向前,胡善围在沐春的一拽之力下,在马车门口站立不稳,顿时往后仰倒!车夫大惊,但停车已经来不及了。
胡善围从车辕子上摔下去,没有着地,落在了沐春怀里,左脸还紧紧贴着散发着汗味、淡淡的血腥味、擂台土腥味、还有某种少年无法形容的体味,就像细雨过后草地润湿的味道等混合气味的胸膛上。
沐春追过来的时候来不及穿上衣,甚至连裤子都来不及往上提一提、系紧腰带,此时善围的手正好卡在腰臀之间深深的腰窝处,五指指腹都能感受到臀尖肌肉蓦地一紧,硬得像一块铁。
胡善围出离的愤怒了,她站起来,一巴掌扇过去,尤不解恨,双掌往他胸脯一推,沐春像一块破布似的倒地,软绵绵的,好像抽离了灵魂,只剩下任人宰割的躯壳。
等时百户扯下箭靶子上的上衣赶到时,只见到一辆马车疾驰而过,沐大人躺在路上,表情呆滞。
来人啦!有刺客!时百户大声叫道。
可惜鹰扬卫的人都不理他,心想刺客来的正好,把不要脸的沐大人捅出十八个血洞洞才好呢。
时百户拉沐春起来,把衣服给他披上,正要给他系上左胸的衣带,被沐春拍开了,不要碰我的胸膛。
善围姐姐的脸刚刚贴过的地方,别人怎么可以碰?时百户纳闷了,这是胡典正打的?沐大人怎么连胡典正都打不过?看不出胡典还是武林高手啊!沐春说道:你赶紧给我牵一匹马来,我要去追善围姐姐。
鹰扬卫地处偏僻,只有一条直路,沐春骑马追马车,倒也不难。
他策马和马车车厢保持平行,絮絮叨叨说道:善围姐姐,军营就是这样,你我是知己,我不想骗你,实话实说罢了。
实话难听,可是骗你,我不愿意。
车厢里,胡善围不说话,只是拿着帕子擦左脸,皮都快擦破了,那股来自沐春身上的味道还阴魂不散。
窗外沐春又说道:人生在世,就是修炼一张张面具。
有温和听话的,有彬彬有礼的,也有狰狞的,猥琐的,在什么场合,就要戴什么面具保护自己。
就像庙里的菩萨,有慈眉善目的,也有金刚怒目的,大家各行其职,各有各的作用,善围姐姐,你说是不是?沐春这个月口才很有长进了,胡善围往帕子里倒了些冷掉的茶水,继续擦脸。
沐春又道:善围姐姐,你只是被我其中的一块面具给吓到了,但我就是我,换了个壳子,里头的灵魂并没有变,你要相信我。
我不信!胡善围不理会,沐春不要脸的继续贴着马车随行,行到某个首饰铺面时,他猛地想起了某个东西。
啊,这些天忙得把那个东西都忘记去取了!有了那个东西,我和善围姐姐的关系应该还可以抢救一下!胡善围在马车里换上了女官的衣裙,戴上乌纱帽,整理停当,窗边已经没有马蹄声和沐春的絮叨声了。
胡善围心里莫名的失落,以后再见,也只是熟悉的陌生人了吧。
原来最后,她还是一个人,什么知己,朋友,统统不存在。
车夫在锦衣卫衙门停车,胡善围给了车钱,步入衙门。
纪纲已经从邻居通政司那里搬来了各个驿站送来的文书,胡善围摘抄出刘司言歇脚的每一个驿站地点,统统在一张地图上用朱笔标记出来,形成一个曲折的路线图,并用小纸条标注到达和离开的时间。
从驿站的动向来看,刘司言一行七十多个人从南京出发去西南,用了二十七天,其中因受到夏季大雨等恶劣天气影响,在五个驿站分别停留了约两天,天气放晴再出发。
所以实际上只用了十七天就到了西安,这个速度算是快的,刘司言并没有半路停下来游山玩水,或者乘机探访亲友,一切都以完成赐书任务为目标,心无旁骛。
正如曹尚宫所言,刘司言是个小心谨慎,做事妥帖之人。
纵使临行前因嫉妒胡善围刚刚进宫就连升两级,对她有些微词,在酒桌上故意让她难堪出点小丑,但是刘司言把胡善围拜托的事情放在心里,一刻都没有松懈过。
看着地图上的路程,胡善围顿时对相处并不多的刘司言升起敬重之意。
捋清楚了去路,开始梳理归途,从秦王府传来的消息来看,刘司言一行人得到了王府热情的接待,秦王和王妃留着他们在西安住了三天,游遍了当地的名胜古迹。
西安是十三朝古都,比南京大的多。
刘司言一行人玩了三天,在八月初八,也就是马皇后生日当天离开西安,开始返程。
秦王和秦王妃亲自送行,并托付刘司言给帝后带了丰厚的礼物,以表示孝心,一共装了二十辆车。
刘司言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向归途,路过两个驿站,次日晚上在盩厔县驿站落脚,次日清早出发,然后就消失了,下面的驿站都没有接待他们的消息。
胡善围看着盩厔县的地图,这里距离西安有一百六十多里路,是个多山多水,地形复杂,人烟较少的偏僻之地。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皱起眉头,穷山恶水出刁民,根据通政司的情报,这一片的土匪山贼从来没有停过,像韭菜似的,割了又长,长了又割,我看刘司言他们八成折在那些胆大妄为的土匪窝里了。
连胡善围都感觉刘司言遭遇不测了,愤怒涌上心头,说道:上一次我和江全出行,你们锦衣卫死了十九人,只有纪纲捡回一条命。
毛大人怒发冲冠,命沐春带着三百锦衣卫去江西怪石岭剿匪,如今锦衣卫损失五十人,还有二十多挑夫杂役,毛大人打算派多少人去盩厔县为他们复仇?毛骧沉吟片刻,说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现在重要的是把事情查清楚,万一还有活口,刘司言他们还活着呢?得先确保他们的安全,把他们先救出来。
心中有了希望,胡善围猛地站起来,那你还等什么?赶紧去啊!毛骧食指往地图上画了个圈圈,这里隶属西安府,西安和江西不一样,这里是秦王的藩地,也是大明西北边防重地,藩王治理着这里,连驻扎在这里的大明军队都要受藩王府掣肘,我们锦衣卫不能说去就去,得有旨意才行。
胡善围急道:那赶紧去请旨。
毛骧觉得胡善围异想天开,说道:你说请就请?你说去就去?你提出要求,皇上就会答应?秦王是皇上的二儿子,骁勇善战,镇守西安,在藩地发生的事情,理应先交给秦王处理。
皇上若立马就派兵干涉,分明表示不信任秦王。
我若莽撞去请旨彻查,轻则被骂一通,重则会以离间天家骨肉之名,拉去午门砍头!胡善围跌坐在椅子上,难道,我们只能在这里干等秦王府给一个答复吗?毛大人就坐的稳当?毛骧连连摆手,你不要对我用激将计,不管用的,我只听皇上的,皇上吩咐,我立马去办,皇上不开口,我就按兵不动。
胡善围讽刺道:没想到,你也是一个懦夫,只顾着自己的官位,不管手下人死活,他们若遭遇不测,你今晚睡得着吗?你不怕半夜醒来,床下全是血肉模糊的尸首,他们睁着浑浊的眼睛,问你为何不去救他们!没等毛骧反驳,纪纲站出来维护上司,别以为你有范宫正撑腰,就可以在我们锦衣卫为所欲为,辱骂上官!你勇敢,你善良,你关心刘司言,你自己去啊!胡善围冷哼一声,你们忍气吞声,不敢找皇上请旨彻查,我去找皇后娘娘!好端端两队人马去赐书,周司赞一行人早早从太原晋王府回来,安然无恙,为何刘司言等人就杳无音讯?事情发生在藩地,难道不是藩王治理不利的责任?你们都是官!怕丢官,怕掉脑袋,我不怕!反正……胡善围顿了顿,强忍住逼来的泪意,反正我就是一个人!没人在乎,无人挂念,死就死了,清清白白的去死,总比当一个糊涂鬼强!言罢,胡善围愤然离去。
纪纲正要去拦,毛骧叫住了他,让她去。
纪纲压低了声音:死了别的宫人,也就罢了。
她是胡善围,熬到二十岁都不肯改嫁他人,若就这样死了,被王宁知道杀了他未婚妻,咱们在北元的情报网就崩溃了,以后的北伐还怎么打?第三次北伐若不是王宁的情报,西平侯沐英怎么可能急行七日,将元军一击即溃?当初,毛骧一再阻拦胡善围进宫,即使因为王宁还在人世,一旦回来,升官封爵,他和胡善围还能破镜重圆,苦尽甘来。
胡善围进宫当女官,按照以往的规律,女官或四五年,或十年往外放人,退役离开宫廷,那时候胡善围二十四五,甚至三十岁高龄了,王宁说不定会另娶她人,胡善围说不定斩断情丝,不嫁了。
都是男人,毛骧知道男人大多喜欢年轻漂亮,温顺可爱的,胡善围固然美丽,但性格倔强,不讨人喜欢。
所以毛骧阻止胡善围进宫,是真的为了她好,可是半路杀出个沐春,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现在胡善围连升两级,在宫中混得不错。
王宁若再次立了大功,回来向皇上要未婚妻,皇上八成成人之美,但是胡善围若死了……纪纲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毛骧叹道:皇后娘娘和皇上不一样,首先,赐书是娘娘的懿旨,不是皇上的圣旨。
其次,派女官去秦王府追责,其实就是找秦王妃问话,女人和女人之间,婆婆和媳妇之间的事情,以大化小,不像藩王和中央的政治那么敏感。
所以胡善围去皇后娘娘那里请旨,八成会成功,她死不了。
纪纲眼睛一亮:借刀杀人,毛大人英明啊,到时候我们锦衣卫以保护胡善围之名,跟着去秦王府,师出有名,就不会那么招摇了。
且说胡善围拿着标记的地图等证据冲出锦衣卫衙门,沐春正好寻到这里,他拦住善围,从怀里掏出一根用黄金修复的白玉簪子,你在藏大战延禧宫掌事太监那晚丢的玉簪,被人踩碎了,我拿去让工匠修复,最近忙昏头搞忘记了,才从首饰盒铺子取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