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言醒来时天已暗黑,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因为身体的疼痛而皱起了眉头。
她侧头看了眼周围的环境,简陋的木屋,一张床,一张桌几,两个凳子,陈列简单,却很干净。
桌子上燃着一盏煤油灯,陆政正赤着上身,坐在桌旁,沉静的望着她。
这是哪里?饿了吗?你发烧了,喝点粥再睡。
陆政起身盛了粥,端到她面前。
我吃不下。
她轻轻地摇头,浑身酸痛,嘴唇干涸的难受。
少吃点。
说着他舀了一小勺,小心翼翼的送到她嘴边,苏慕言不好意思,挣扎着要坐起来,可是却浑身使不上力。
躺着,别动。
他的脸色变得严肃,勺子贴到她的嘴边,苏慕言只得张了嘴,一点一点的抿着。
他坐在她的身边,**着上身,居高临下看着她,他的脸是健康的小麦色,脖子以下却是偏白,健硕。
她仰望着他的眉眼,瞬间失了神。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窘态,依然面不改色的喂着她。
很快一碗粥见了底,他收了碗,帮她掖了掖被角,低语:睡吧。
我想~她抓着被角嗫嚅了半天,终是没有说出来。
他转身要走,她突然拉住他的手臂,楚楚可怜道:我想~又是欲言又止,她的脸红红的,一半是因为发热,一半是因为羞赧。
他似乎明了了她的心思,掀开被子,弯腰小心翼翼的抱起了她。
苏慕言一声惊呼环住了他的脖子。
他弯腰帮她穿了鞋,然后抱着她走出了屋子。
他把她放在院子的一角,背过身,苏慕言拽拽他的手臂,低语:有没有~没有,就在这里解决。
陆政的声音清冷。
苏慕言看着他的背影,叹息道:陆政,你可不可以走远一点。
陆政回头,看了她一眼,苏慕言窘迫的低下了头。
陆政也没为难她,转身走远了几步,漆黑的院子里能够清晰的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苏慕言大腿受着伤,她努力的尝试着蹲下,却怎么也蹲不下去,疼的额头冒出了汗水。
突然,陆政走近,看着她,意味深长的说:要不站着?说完,转身走远。
重新躺在床上,苏慕言的脸还是烫的,她努力的闭着眼睛,忽略着刚才的尴尬。
她本想装乌龟,缩在壳里什么都不去想。
可是想到身上被换下的干爽内衣,和大腿上被包扎好的伤口,内心便一阵燥热,她也不能去问陆政,这里只有他们两个,问了等于明知故问,徒生尴尬。
然而她知道这里只有一床被褥,是陆政前两年留下的。
她若用了,陆政怎么办,虽说夏季,但北方夏季的夜里还是很凉的。
苏慕言内心纠结了太久,就在她终于鼓足勇气睁开眼睛想要说什么时,陆政突然站起身,说了句:你好好休息,我去外面生些火。
看着他径直出了屋子,苏慕言悄悄地舒了口气,伤口虽然包扎的很好,可是她还是觉得很痛。
她从小锦衣玉食,没有吃过什么苦,受些皮肉之苦,便有些吃不消。
她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想到父亲受的重伤,挨过的痛楚,她就心疼的掉眼泪。
此刻在陌生的地方,她特别想念娘亲,想念秦豫,他们给她的永远是温暖与庇护,她体会不到战争的苦难,体会不到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也体会不到平民百姓生活的艰辛。
她是幸运的,还好上天对她不薄,总是把最好的送到她身边,比如她的父母,比如她的豫哥哥。
苏慕言做了梦,梦见云都一片火海,父母及弟弟均没了踪影,她去找秦豫,却被侍卫拦在城门外。
她在绝望中惊醒,一身冷汗。
她捂着怦怦跳的胸口,睁开眼睛,微弱的灯光下,不见人影。
她挣扎着坐起身,透过窗户望向外面,院子静悄悄的,被一簇火堆照的微亮,而陆政身上套了白天的衣衫,头埋在双膝上,疲惫的休息。
苏慕言终是不忍心,轻声的唤着‘陆政’,陆政被她的一声轻唤惊醒,大步走近室内。
怎么了?他的脸色不太好,嘴唇有些青紫。
苏慕言垂着头,低语:被子分你一半。
声音轻轻地,像是呢喃。
陆政挑眉看着她,苏慕言又说:你进来睡,被子分你一半。
陆政一声轻笑,转身欲走,却被一只白嫩的小手扯住了衣衫。
苏慕言抬眸看着他,认真的说:陆政,外面天凉,你进来睡。
这床还算宽大,我们~我们~我睡里面,只用一小点地方就够,可以吗?陆政看着她,冰凉的手指轻轻地扯开了她温热的小手,然后侧身躺在了床沿边,苏慕言及时缩进了床铺里面,两人中间隔着两条手臂的距离。
苏慕言悄悄地把被子往陆政的身上盖去,不小心碰触到了他冰凉的身体,手被他突然握住了。
陆政~睡吧,我累了。
他松开了她,背过身,不一会儿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苏慕言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望着他宽厚的背发呆,她想问他手臂上的伤痕是怎么来的,又怕唐突了,惹他不快。
她听到了他低低的咳嗽,她担心的探身望过去,他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似乎做了不好的梦。
他在呓语,喃喃道:言言,过来。
她一时心惊,讶异的看向他,她以为他唤的是书颜,她了然的笑笑,轻嘲他一句:闷骚。
她又听他唤了句:父皇~声音嘶哑,表情痛苦。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她断断续续的从旁人那里了解了他的身世,对于他的处境,她是同情与内疚的。
她知道她的豫哥哥的一切本应是他的,是他们抢了属于他的一切。
她心疼他,可是却不忍心指责她的豫哥哥,在她的心里,秦豫就像是她的太阳神,从小呵护着她长大,她舍不得伤害他。
苏慕言叹气,俯身帮陆政掖了掖被子,突然一道大力把她箍在了陆政滚烫的胸膛上,他浓重的呼吸喷在她细嫩的脖颈处,一阵麻痒。
苏慕言惊得大呼一声,奋力挣扎:陆政,放开我!陆政神志不清,手上用了力,唇凑上她的,温热的触觉,还来不及品尝,就听怀里的小女人一声低泣:陆政,我不是书颜,我是苏慕言,你放开我,我是豫哥哥的太子妃。
陆政瞬间睁开了眼睛,沉默的望着怀里哽咽的小女人,几秒后终是松开了她。
苏慕言获得自由,立刻缩在了床里边,陆政说了句不要吵我便翻身继续睡过去。
苏慕言还在因为刚才的惊吓瑟瑟发抖,她防备的望着他,直到确定他再次睡熟了,才轻轻地吁了口气,慢慢的躺了下来。
她面向里背过身躺着,似乎还是不放心,又悄悄的回头看了他几眼,确认他真的睡熟了才逐渐放松,慢慢的睡了。
苏慕言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她偏头看向身侧的陆政,他还在睡,面颊红润,呼吸浓重。
她轻轻地唤他:陆政?几声轻唤,他没有任何反应,她抬手去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她吓了一跳,缩回了手。
她不敢耽搁,赶紧拖着伤腿下了床,伤口已然不似之前的疼了,她艰难的接了点凉水,拿过自己已经干了的外衫,浸了水,敷在陆政的额头上,陆政呢喃了一句,没有醒来。
苏慕言回忆起以前生病时,嬷嬷是如何照顾自己的。
她小心翼翼的帮陆政解开衣衫,然后用凉水帮他擦拭了擦拭身体,陆政一直喊冷,她焦急的安慰他:陆政,忍一忍。
换了几盆水,陆政终于觉得舒服了些,翻个身,继续睡。
傍晚时,陆政醒来,苏慕言正坐在床沿守着他。
她的脸颊被烟灰熏得脏兮兮的,头发也是凌乱不堪的。
他张了张嘴,低语:你怎么了?苏慕言笑着用袖子擦了擦小脸,说:我煮了粥,好像糊了点。
说完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
陆政一时怔住,随后轻笑一声,说:我饿了。
苏慕言闻言开心的笑道:我去给你盛。
粥端来时,陆政已经坐起了身,他从苏慕言手里接过碗,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去洗洗脸。
苏慕言一愣,摸了摸自己的小脸,羞赧的答一声:知道了。
转身出了屋子。
待她清洗完毕回房后,便看到放在床沿的空碗。
你吃完了?嗯。
可是糊了。
我不挑食。
苏慕言默默地收拾了碗,重新坐回床沿,陆政揉了揉额头,低语:我帮你换药。
不用,我自己来。
苏慕言紧张的说。
你懂?苏慕言愣住,陆政翻身下床,起得有点急,头还有些晕。
你当心。
苏慕言伸手去扶他,陆政摆手,没事。
陆政把药草碾成末儿,然后示意苏慕言把裤腿挽高。
苏慕言脸颊通红,倔强的望着陆政:不用了,不用了,也不疼了。
陆政看她一眼,伸手扯下一条布蒙住了眼睛:苏慕言,这样可以了吧。
他的手尽量避开碰触她的大腿,但是偶尔指甲刮到,她还是一阵颤栗。
绷带绑好,他掀了眼前的带子,她垂着头,思索了很久,问出一句:陆政,那天我的衣服~陆政一声轻笑,戏谑道:苏慕言,那天你浑身湿透了,还发着烧,这里只有我和你,如若你是我,该怎么做?苏慕言被问得面红耳赤,眼眶微红。
看着她因为觉得委屈而红了的鼻头,他的心一阵烦躁:苏慕言,你放心,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说完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苏慕言闻言,紧张的看过来,劝道:陆政,你休息休息,我去帮你熬药。
在陆政的指点下,苏慕言终于成功的煎出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药草?这是我私人养伤的地方,没人知道。
你会经常受伤吗?苏慕言诧异的问。
陆政看她一眼,平静的说:有人想让我死,会用各种办法,有时食物里放毒,有时暗算。
留在军营养伤,恐怕早丢了性命。
苏慕言震惊的看着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呵,几次从鬼门关回来,我发誓,如若老天不让我亡,我必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陆政~怕了?对不起,陆政。
苏慕言心疼内疚的看着他。
你爱他吗?陆政突然认真的问。
苏慕言不说话,避开了他冷冷的眼神,他低笑一声:苏慕言,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回阳城。
半晌传来她一声低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