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言昏昏沉沉的醒来,已经离开云都千里之外。
她并没有睡在马车上,而是在一个房间里。
床边站着一个男人,正专注的看着她。
言言~男人勾唇一笑,伏低了身子去扶她。
苏慕言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男人,喃喃道:豫哥哥,是你吗?秦豫点头,把她扶起来,靠在怀里,低喃:是我。
苏慕言似是不敢相信,伸了手,缓缓地附在秦豫的脸上抚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秦豫的眸,淡淡的笑了:看来是真的了。
言言,这里不是云都,你放心,豫哥哥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说着秦豫的眼睛涌上一片水雾。
苏慕言笑笑,经历了那么多,她本以为见到秦豫,会激动,会泪流满面,然而她却如此平静。
豫哥哥,你瘦了。
苏慕言望着秦豫笑,弯弯的眉眼,甜甜的笑容,还像多年前一样,秦豫有片刻的恍惚。
丫鬟端来了粥,低声说道:殿下,太子妃娘娘的粥煮好了。
秦豫点头,接过:给我吧。
苏慕言闻言一怔,太子妃娘娘,是她吗?她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正低着头,仔细的搅拌着粥,汤勺与碗轻轻地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
你饿了许久了,我让人煮了你爱喝的银耳粥。
秦豫把满满一勺粥喂到苏慕言嘴边,苏慕言乖乖的喝下。
一路颠簸,她确实饿了,一碗粥很快见了底,秦豫把空碗递给丫鬟,笑道:晚点再吃些别的,怕你一次吃多了撑到。
苏慕言点点头,问道:慕云呢?我想见他。
秦豫道:他跟着先生读书,一会儿便过来了。
苏慕言点头,低语:我想下来走走。
秦豫笑:也好,我陪你。
苏慕言下了床,甫一站稳,手下意识的覆在了小腹上。
怎么了?秦豫问道。
没什么。
苏慕言摇摇头。
出了房间,是一个很大的花园,假山林立,流水淙淙。
这是哪里?郦都。
郦都?西部的一座城,这里地势高,群山环绕,易守难攻。
苏慕言点点头:这里离云都很远了。
秦豫没说话,折了一支粉艳艳的花,别在苏慕言的发间。
苏慕言一阵恍惚,眨了眨眼睛,轻笑道:你还当我是小女孩嘛。
秦豫低笑: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
苏慕言怅然,别开了眸,手又不自觉的放到了小腹上。
秦豫抿着唇,想到与她分开的这一年,便心如刀绞。
他知道,也许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即便他在郦都,也听说了关于陆政与苏慕言的传言。
陆政霸占了苏慕言一年,秦豫每每想起便心痛难忍,他告诉自己,言言是被迫的,他不介意,不在乎,可想到那些画面,他又忍不住恨。
恨陆政,更恨自己的无能,这么多年不但没有杀了陆政,还被他夺了江山,夺了女人。
秦豫去牵苏慕言的手,却被她不动声色的避开。
彼时一阵沉默,苏慕言垂着眸,咬着唇,忍住眼中的湿意。
秦豫看着落空的手掌,自嘲的笑了笑,他想握住的那双手,终究是远离了他。
姐!熟悉的声音传来,苏慕言回头,眼中有了神采。
远处一个青衣少年,旋风一般飞奔过来。
那熟悉的眉眼,让苏慕言瞬间湿了眼眶。
慕云!姐,终于见到你了。
苏慕云扑到她的怀里,抱紧了她,喃喃道。
一年未见,他长高了,竟高出她几公分。
长高了。
苏慕言仰着头,望着这双稚嫩的眉眼,喃喃道。
姐,好想你。
苏慕云如同孩子般抱着苏慕言,下巴抵在她瘦弱的肩上,湿了眼眶:姐,你瘦了。
苏慕言咽下涌到喉咙的哽咽,这一年多经历了苏家覆灭,弟弟失踪,失身,父母离世,她日日寡欢,自然消瘦了。
秦豫高兴,晚上设了宴。
苏慕言被侍女们精心打扮过,盛装出席。
秦豫坐在主位,身边空着一个位置。
下首是追随太子殿下的一些重臣,有几个苏慕言认识。
苏慕言到时,秦豫起身,搀着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歌舞升平,席间有懂眼色的,携了家眷,恭贺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万福金安。
秦豫很受用,一直看着苏慕言,宠溺的笑。
大家心知肚明,今日的太子妃已非昔日。
一个被陆政霸占过的女人,还能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睐,也是不简单的。
大家面上笑着,心里却对这样的女人不屑,太子一定是昏了头,才会不计前嫌的接纳她。
在席间,苏慕言看见了熟人,凌落,她的父亲曾是苏权帐下的副将。
凌落看见苏慕言,并未有多大的热忱,只是面上得体的笑笑。
秦豫怕她累着,早早的结束了宴会。
秦豫亲自送苏慕言回去休息,苏慕言一路沉默着,秦豫心疼,在庭院里一把将她抱进怀里,骨节分明的大掌握着她纤瘦的腰肢,喃喃道:言言,别怕,一切有豫哥哥。
苏慕言睁着明眸,望着漆黑的夜空,心脏咚咚的跳。
她是怕了,怕那些人的眼睛,怕那些人的心思。
她以为离开陆政,她会过得好些,可事不尽然,她被陆政睡过,天下皆知,无论她逃到那里,都逃不过那些难以启齿的过往。
还有她腹中的小生命,她的骨血,她忽然生出一种念想,她要保护他。
豫哥哥~她忽然下了决定,她想要离开这里,带着慕云,远远地,谁也找不到,过安稳的生活。
她想把孩子生下来,教他读书识字,看着他成长。
秦豫抬眸,注视着眼前这美丽灵动的眼眸。
我想离开这里,带着慕云。
说了出来,她倒觉得异常轻松。
秦豫身子一震,失神的望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他难道不明白吗?她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干干净净的苏慕言了,也没有资格再留在他的身边。
父亲母亲已经不在了,我只剩下慕云,我想带他离开。
秦豫摇头:言言,你还有我,我会保护你和慕云。
苏慕言眼眶微湿,她喃喃低语:豫哥哥,你知道的,我——欲言又止,满心凄凉。
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我不在乎!秦豫几乎立刻反驳道:言言,我不在乎,你还是你,没有变,什么都不会变。
你不用自欺欺人,这些日子关于我的传闻你应该听过,即便你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你能瞒过天下人么?你留下我,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那又如何?谁敢在我面前说半个字,我便要了他的命!苏慕言摇摇头:豫哥哥,我累了,我只想去一个清幽的地方,聊度余生。
你若累了便早些休息,别的就不要提了,我不想听。
说着唤了婢女服侍苏慕言回屋,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晚上,苏慕云来看姐姐,苏慕言拉着他的手问了许多话。
苏慕云笑笑:姐,你放心,这一年多我过得很好。
有太子殿下在,谁也不敢欺负我。
苏慕言心酸的点头,摸摸弟弟的头,又想到父亲与母亲,眼泪控制不住滑落。
苏慕云见姐姐流泪,心里也不好受,小心的问道:姐,你在云都吃了很多苦是吗?那个人欺负你了?虽然秦豫将他保护的很好,除了读书,不许人在他耳边提任何旁的事。
有时苏慕云想家想姐姐了,秦豫便会安慰他,说他长大了,定会让他回家,让他见姐姐。
他也懂事,知道江山易主,秦豫也不易,所以很多疑虑和委屈,他都烂在肚子里,谁也不敢说不敢问。
苏慕言微怔,想起云都的那人,手不自觉的放在了小腹上。
她不见了,那个人会如何对付灵儿,对付苏家?以他残忍的手段,苏家必然难存。
她知道自己太自私了,为了逃离那个地方,枉顾许多人的生命,其中便包括从小跟着她的灵儿。
可是那个地方,她是真的再待不下去了。
爱她的父亲母亲皆不在了,那个人又独断专行霸着她,她若再不离开,便会疯掉。
我听说,那个人,陆——他把姐姐留在身边,是喜欢——听谁说的?苏慕言打断弟弟的话。
有次我去找豫哥哥,凌将军在和他说话,我偷听到的。
苏慕云有些心虚,他不是故意要偷听别人谈话,而是他听到了姐姐的名字,便好奇的多听了些。
那凌将军说,陆政夜夜专宠苏家的女儿,看来是沉迷她的美色。
后来他听到一阵乒乓声,桌椅倒地,秦豫红着眼将殿内砸了个遍。
他受到惊吓,连忙悄悄地离开。
苏慕言心里五味杂陈,看来她在云都的事,秦豫是知道的,既知道又何苦呢?慕云,你想离开这里吗?去哪里?我们一起走,去哪里我也不知道,但总归能找到安身之处。
苏慕言轻声道。
苏慕云看着姐姐,沉默了片刻,点点头:好,姐姐去哪儿我便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