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忠跟着陆政从院子里出来,往花园走去。
皇上,李太守将旁边的房间收拾好了,你要不要先休息?明日一早还要赶路,臣怕你太累。
况且一路上又带着苏慕言,她在他的怀里睡着了,他一直揽着她,身子定是早乏了。
陆政没应,继续往前走,终在湖边的一处亭子里站住。
左忠,你可尝过失去的痛苦?陆政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左忠愣了愣。
刚刚你也听到了,朕的孩子没了。
他说这话时,声音沙哑,带了鼻音。
左忠不敢看他,天子落泪,怕是不愿让人看见。
皇上节哀~她和朕说两清了,如何两清?朕虽恨苏权,可因着她,并未处死苏权,也未曾动过苏府。
只是苏夫人因着皇后的乳母没了性命,那乳母不也受到惩罚去了吗?她怨朕袒护了皇后,怨朕拆散了她和秦豫,所以才狠心放弃了皇儿吧。
皇上,苏姑娘心善,连一只兔子都不忍伤害,又怎么会遗弃腹中的骨肉?臣想,一定是意外。
意外?她若安分守己的待在宫里,又何来意外?她的心里,秦豫始终是最重要的。
陆政气闷的说道。
左忠不言,知道陆政在气头上,说再多也无用。
也许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不过不甘心,折磨自己罢了。
不远处传来窸窣声,左忠警惕的看过去,夜色里花团锦簇中露出一袭粉色。
谁在那里?那袭粉色颤了颤,战战兢兢的走出来,上前几步,跪了下来。
民女李婧,拜见皇上。
陆政不悦的看过去,那人的装束有几分熟悉,像是李太守家的二小姐。
你在这里做什么?李婧颤声道:民女睡不着,便想在这园子里走一走。
左忠警惕的看着她,只见她穿着单薄,香肩半露不露,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偷眼望着陆政。
左忠查看了一下四周,并未有其他人,质疑道:晚上逛园子,不带丫鬟?李婧忙解释道:夜晚有风,丫鬟回屋里帮民女娶披肩去了。
左忠没说话,转身看着陆政。
陆政仿佛没听到般,仍旧沉默的望着湖水。
李婧见左忠不再阻拦,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轻轻地往亭子走去。
皇上可是对这湖水感兴趣?慢慢的靠近,站在他的身后,李婧不动声色的拉了拉衣衫,香肩半露。
陆政回头看她,俊颜深眸,高鼻薄唇,李婧看得呆了,一时怔住。
这湖水是从闵——不打扰李小姐赏湖了。
陆政沉声打断了她的话,转身离开。
左忠跟上,经过李婧时,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皇上——李婧大惊失色,想追又不敢追,楚楚可怜的巴望着,直到那笔挺的背影消失不见,方悔恨的咬了唇,自责起来。
左忠跟在陆政的身后,说道:那李二小姐的心思太过昭著,皇上是否心里反感?陆政轻哼:你说呢,雕虫小技,倒人胃口。
左忠轻笑:其实李二小姐姿容艳丽,性子又温婉端庄——温婉端庄?左忠,你怕是对‘端庄’二字有误解吧,若是刚刚你不在,那女人怕是会做出坦胸露乳的事,也未可知。
陆政嗤道。
左忠道:她喜欢皇上,自然会想尽办法接近皇上。
陆政不言,到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皇上,今晚月色甚好,不若把李二小姐留下。
左忠大着胆子道。
陆政诧异的回头:留下她给你作妾么?左忠忙道:皇上别开微臣的玩笑了,你知道的,臣最怕处理女人的事。
只不过臣近些时日多少了解了些女人的事。
哦?说来听听?女人不管她多么善良圣母,对待男人时心眼都很小,你追着她时,她可能不在乎,一旦你离开,关注别人时,她又打翻了醋坛子,与你缠磨起来。
陆政眯着眼,笑了笑:想不到你比朕还有经验。
左忠脸一红,说道:不若皇上将计就计,用李二小姐当幌子,试一试苏姑娘?陆政静默了几秒,声音低沉道:无妨。
……苏慕言哭累了,趴在床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耳边传来清亮的歌声,以及悠扬的琴音。
苏慕言静静的听了一会儿,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余音绕梁,委婉动听。
她本不予理会,可那琴声越来越大,仿佛就在隔壁。
而且很熟悉,是她在苏府时经常弹的。
她听着听着,不自觉的站了起来,走向门口。
大门外除了两个侍卫,还站着左忠。
苏慕言蹙眉,看了眼灯火通明的隔壁房间,问道:何人在弹琴?深更半夜,能在太守府如此扰民的怕不是等闲之辈。
左忠面无表情道:李家二小姐见皇上半夜睡不着,特意来作乐解闷的。
说着偷偷的觑了苏慕言一眼。
苏慕言闻言,脸色僵了僵,视线落在隔壁房间的窗子上。
左忠暗暗的松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却见苏慕言转了身,默默地返回了房间。
房门被轻轻地关上,左忠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这苏姑娘的脸上,并没有酸涩的情绪。
苏慕言走回房间,那边声乐还在继续,凝视着那跳动的烛光,仿佛看见了美人儿跳舞。
李二小姐的姿容在脑海里盘旋,陆政走时愤怒失望的眼神也在脑海里盘旋,苏慕言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那交缠在一起的男女在脑海里越发清晰。
大抵男人都一样,均抵不过美**惑,更何况帝王,三宫六院,朱颜粉黛,再正常不过。
那边的歌声唱了很久,古琴也弹了很久。
苏慕言躺在床上,睁着眼睛,静静地听着。
她有多久没有弹琴作画了?记不得了,自从家变后,那些附庸风雅的才艺早已被她抛诸脑后。
李二小姐是个多才多艺的女子,也是个姿容出众的女子,男人见了她自然会多看几眼。
尤其是这夜深更重的时候,佳人作陪,苏慕言能够想象到陆政看美人的模样。
他深邃的眸子一定是蒙了一层雾,痴念而沉静,他的唇抿着,也许会勾起不易察觉的笑意。
也许他会牵她的手,把她拥在怀里,亲吻她的唇瓣,也许他会与她同眠,然后带回云都。
苏慕言自嘲的想:陆政的影响力果然大,竟能让她在失去孩子失去弟弟后,还能分心想他和其他女人的事。
李二小姐也很郁闷,本来还因着皇上无视自己而郁闷。
谁知刚回到屋里,就传来皇上召她过去抚琴的消息。
太守夫人说这是一个机会,说明皇上对你有意。
李二小姐好生打扮一番,羞答答的来到陆政房间。
陆政正在饮酒,听见她进来连眼皮都未抬,便让她抚琴。
她虽心里也有失落,但毕竟能与皇上深夜独处,是难得的一次机会,她又暗自开心起来。
陆政点了几个曲目,问她会不会弹。
她点点头,说会。
然后她看见陆政放下酒杯时,笑了一下。
那笑容邪魅又玩味,李婧看得呆了。
弹了一曲又一曲,陆政顾自饮酒,期间只说了一句大声点,要让这院子里的人都听见,然后再无二话。
李婧听闻,会错了意,以为陆政是想让这院子里所有的人都知道,皇上半夜召她伺候。
心里甜滋滋的,连唱歌都越发美妙。
许是太累,许是喝多了酒,陆政踉跄着站起来,往床上走。
李婧忙站了起来,要上前伺候,还未走动,就听见陆政含糊不清的声音:继续,不要停。
陆政很快的睡过去,可怜的李二小姐还在独自抚琴吟唱。
过了许久,她听见陆政含糊的说了一句:言言,不许走~李婧止了琴音,安静的房间里又听见陆政说了一句:秦豫,必须死~李婧吓了一跳,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门被人推开。
她仓皇的望过去,便见左统领走了进来,低声说了句:二小姐请回吧。
李婧不甘愿的望着床上的陆政,嗫嚅道:我想留下来伺候皇上。
说着一脸期望的望向左忠。
左忠仍旧是面无表情道:皇上累极,怕是顾不上二小姐了。
李婧脸色僵了僵,在左忠的注视下,默默的走了出去。
天刚亮,苏灵筠入睡不久,就被丫鬟叫了起来。
苏姑娘,该启程了。
去哪里?苏慕言迷迷糊糊的醒来,头脑尚不清醒。
回云都。
苏慕言闻言,身子僵了僵,大脑总算清明了。
苏姑娘若是困乏,白日里就在马车上睡。
丫鬟见苏慕言脸色不好,以为她是没睡够。
苏慕言出去后,看见所有的人已经整装待发,独独等她了。
陆政身穿盔甲,站在人群中央,他的身后跟着左忠和李太守全家。
苏姑娘,皇上已经等了你半个时辰了。
丫鬟欣儿在她耳边小声的说。
苏慕言没去看陆政,她起得迟了,还不是因为他昨晚歌舞升平,扰得她一宿没睡?虽说半夜那边就没了动静,可苏慕言却宁愿那边继续热闹下去,突然的安静,会让她胡思乱想,更是难眠。
苏慕言下意识的看了李婧一眼,只见她虽穿着华服,头戴朱钗,化了精致的妆容,但形容憔悴,又巴巴的直望着陆政的背影。
苏慕言忍不住替她悲叹,芳心错付,即便昨夜郎情妾意,转眼他要离开,却没有带她回云都的意思。
豪华的马车停在太守府大门外,欣儿正搀扶着苏慕言上车,忽听得身后一声轻颤的低呼:苏姐姐~苏慕言回头,便看见门檐下,泫然欲泣的两姐妹。
李嫣的倔强,李婧的委屈,以及太守夫人的心疼。
苏慕言沉默了几秒,轻叹一声,看向李婧,问道:二小姐,可愿随我去云都?李婧闻言,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李嫣也被吓到了,手帕掩了唇,只余下一双大眼圆睁。
太守夫人咬着唇,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连太守都被吓到了,看看妻子,又看看女儿,最后目光小心翼翼的落在站在马车前面的陆政身上。
李婧战战兢兢的偷看陆政,只见他一手扶着马鞍,一手牵着缰绳,目光却直直的看着苏慕言。
左忠蹙眉,担忧的去看陆政的表情。
只见陆政沉着脸,眼神暗了暗,嘴角轻扯,似是嘲讽,似是怅然。
我愿意的。
李婧见陆政没说话,大着胆子回道,生怕苏慕言等得不耐烦走了。
太守夫人悄悄地命人去拿行礼,李嫣不甘心的看着姐姐,小声的嗫嚅道:二姐,到了云都别忘了给家里来信。
李夫人想安排丫鬟跟着,被李婧拒绝了。
苏慕言肯带她,已经让她很感激了,若是她再带上丫鬟,怕是会给苏慕言添麻烦,更怕陆政反感。
婧儿,好好照顾自己,云都不比兴城,若是出了错,你爹爹也保不了你。
李夫人抹着泪说道,既希望女儿高嫁,又怕女儿受委屈,真真是左右为难。
倒是李太守看得开,训斥李夫人两句,让她收了泪。
只叮嘱女儿:好好伺候皇上,讨好苏姑娘。
处事圆滑些,莫让人拿了错处。
李婧点点头,与父母兄妹话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