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苏慕言闭目养神,一夜未睡,确实困顿。
李婧与欣儿坐在一旁,规规矩矩的,不敢出声,生怕打搅了苏慕言。
中午吃饭时,李婧再次见到了陆政,只是陆政仿佛没看见她似的,用餐时一言不发。
也没和苏慕言说话,只是时不时的看她一眼,本意是想冷一冷她,可控制不住眼神总落到她身上。
陆政冷着脸离开,左忠跟上。
她昨晚没休息好?左忠心想:隔壁屋子歌舞升平,别说是苏姑娘,怕是整个院子都听得到。
昨晚朕想着,若是她恼了,推门进来,朕就什么都不计较,忘掉过去,往后余生只宠着她。
不去想孩子的事,不去想秦豫的事,她若想做皇后,便让她做,朕去找书颜谈,找丞相谈,哪怕付出代价朕也认了。
说着他自嘲的笑笑:原来,是朕想多了。
她不在乎,从来就不在乎,哪怕朕有别的女人,哪怕朕在她的眼皮底下宠幸别的女人,她都不会在乎。
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又硬又冷,她巴不得离了朕远远的,过她的逍遥日子。
左忠想起昨晚苏慕言那淡漠的样子,的确是个冷漠的女人。
她怕是误会了,以为昨晚朕要了那女人,所以她今日要把那女人带上,她在替那个女人鸣不平。
陆政苦涩的笑笑。
左忠叹道:都怪臣乱出主意。
陆政抬手:不是你的错,只不过她是个冷硬心肠,这份冷意也只独独针对朕。
启程时,陆政没有骑马,而是走到豪华的马车旁,掀开帘子,钻了进去。
李婧正在同苏慕言说话,见到突然出现的陆政惊了一下。
皇上~下去~陆政沉声道。
李婧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苏慕言突然起身,往外走去。
陆政见状,身子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垂着眸,盯着她淡漠的小脸。
去哪儿?他问,声音低沉暗哑。
苏慕言抬眸,平静无波的与他对视:给皇上腾地方。
陆政闻言,眼睛眯了眯,哼笑一声,道:你倒是识时务。
说完看了李婧一眼,斥道:还不下去?李婧回神,战战兢兢的点头,忙弯了身子往外走,欣儿也跟着往外走。
马车动起来,苏慕言坐在陆政的对面,侧着身子,眼睛看着窗外,独留半个背影给他。
陆政也不生气,似笑非笑的盯着她,许久过后,闭上了眼睛休息。
苏慕言大概是一个姿势坐的累了,便正了正身子,眼角的余光,瞥见对面端坐着的男人,他正在闭目休息。
男人瘦了,比她离开云都时,消瘦了许多。
几日奔波,顾不得收拾,白净的脸上有了青涩的胡渣。
见他闭着眼睛,她索性光明正大的看他。
熟悉的容颜,熟悉的体魄,熟悉的心跳。
她又想到少年时的陆政,纵使粗布麻衣,也总是干净清隽,清冷孤傲的。
曾经她以为他的眼睛永远是冰冷的,黯淡无光的,无论是少年落魄时,还是位及至尊时,他给人的感觉,永远是孤傲的,拒人千里之外。
直到他把她禁锢在身边时,她才发觉他是有温度的,午夜梦回时,他也可以是炙热的。
他看她的眼神,除了强势还有温情,除了清冷还有热切。
她见过他的妥协,见过他的脆弱,甚至见过他毫无防备的赤城姿态。
他的眉,巍峨如苍松,俊眼若深潭,鼻梁如远山,高且直,薄唇轻抿,不怒自威,薄唇轻勾,又狷狂邪魅。
平心而论,他既如陆钧天那般英气逼人,又像宋玉婉那般,容颜绝世。
他当真是个定好看定好看的人。
苏慕言恍惚的想:若是孩子还在,长得像他还是像她?不管像谁,都是一个顶漂亮顶漂亮的小娃娃。
想着想着心里一阵酸楚,极力隐忍,却仍控制不住眼角的湿意。
看吧,苏大将军的女儿,无论佯装的多么坚强多么冷漠,触及心底的柔软,仍旧是溃不成军。
马车内陆政早已卸下了盔甲,上身只着一件单薄的衣衫,微敞着胸口,隐藏在衣衫下的胸肌,看起来坚实硬朗。
他修长的双腿大敞着,即便是宽敞的马车里,也觉得憋洽。
苏慕言看着他,怔怔的失神,却不知他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她抿着唇,强忍着泪意,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他没说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直看得她眼神闪烁,慌乱中移开了目光,又看向了窗外。
彼此无言,唯有相顾,直到午夜回到云都。
陆政下了马车,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去,苏慕言才稍稍的松了口气。
苏慕言被带回了正和宫,瑾如率众宫婢在大门处迎接。
苏姑娘~瑾如~回到正和宫,一切照旧。
屋内陈设和先时一样,宫婢倒是换了几个。
姑娘的东西,皇上都让放着,不许任何人动。
瑾如说道。
瑾如,我不住这里。
苏慕言说道,态度坚决。
瑾如顿了顿,说道:夜深了,姑娘先休息,若想住别处,也等明日收拾好了再搬过去。
况且姑娘住哪里,奴婢也做不得主,还要问皇上。
正和宫是陆政的寝宫,那张龙床苏慕言再熟悉不过。
陆政自从回宫就没了踪影,瑾如告诉她:皇上走了些日子,奏折堆积成山,怕是要处理到很晚才能休息。
苏慕言心想:已经午夜了,他怕是要熬到天亮了。
苏慕言想起他下午在马车里闭目休息时的情形,他虽是帝王,有时也身不由己,政务繁多,竟是比旁人要累上许多。
大概是真的困顿了,苏慕言爬上龙床,很快就睡着了。
熟悉的床褥,熟悉的味道,舒适的感觉,苏慕言很久没有睡的这般踏实了。
陆政处理完公务,天已经破晓了。
他疲惫的回到正和宫,瑾如伺候他沐浴休息。
苏慕言睡的很熟,规规矩矩的,安详乖巧。
陆政站在床边看着她,漂亮的脸蛋,一如既往的让人着迷。
房间里异常安静,安静的只听见清浅的呼吸声。
秦豫也是这般看着她吧?和她同处一室,亲密无间。
陆政蹙眉,不好的画面映在脑海里,他不敢深想,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伤了她。
呵!她倒是睡的安稳。
陆政抿着唇,不悦的冷哼,动作却仍旧很轻。
他在她的旁边躺下,与她保持了一点距离。
他太疲惫了,连日来的奔波,不眠不休,折磨的他脑袋生疼。
他不过是在她面前逞强,其实他早就乏了。
也许醒来后,又是一场硬仗。
他自嘲的想着,想着太后的神情,想着皇后的神情,想着文武百官的神情,又想着苏慕言的神情,明明他才是帝王,却为何要看他们的脸色?苏慕言一觉睡到天大亮,睁开迷蒙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俊颜,以及男人熟悉的身体。
她的身子微微的僵了僵,大脑一片混沌,她是何时滚入他怀里的呢?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她想起身,奈何陆政的胳膊缠在她的腰上,手掌不知何时伸进了她的衾衣里。
她一动,那粗粝的大掌不自觉的握紧了她的——苏慕言脸颊绯红,试图用手轻轻地移开他的手臂,只是刚要行动,便听得他在耳边呢喃道:别动,再睡会儿。
苏慕言以为他醒了,紧张的心跳漏了一拍,侧目,见他仍旧闭着眼睛,悄悄地松了口气。
她是如何也睡不着了,可看他那般疲惫,到底是于心不忍,停止了动作。
任他缠着,睁着眼睛发呆。
陆政睡了很久,他从未睡的这般踏实过。
没有用药,没有头痛欲裂,也没有噩梦。
大概是心里惦记着事,中午时他醒了,软玉在怀,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正对上苏慕言落在他脸色的目光。
她仍旧在他的怀里,他纳闷的想:睡时明明保持了距离,怎么会抱在一起的?是她钻进来的,还是他把她捞过来的?他竟一点印象都没有。
唯一有感觉的竟是他的手,捏着的身体,触感极好。
苏慕言见他醒了,很自然的从他的怀里爬了起来。
陆政伸到她衣服里的手滑了出来,软腻消失,顿时感到一阵失落。
苏慕言背对着他扣好衣服,陆政看着她那秀气白皙的脖颈,纤瘦窈窕的后背,身体隐忍的有些难受。
可想到她与秦豫的事,怒火终归是战胜了浴火。
他突然坐了起来,沉郁的唤了声瑾如。
瑾如进来,伺候陆政更衣,小声的说道:皇上,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在外面。
陆政身子一顿,扣好衣服没说话。
苏慕言自然是听到了瑾如的话,她大概知道太后来的目的,大概是要对她兴师问罪。
苏慕言心里苦笑,该来的总要来的,没有保住龙嗣,太后及文武百官不会轻饶她。
况且她与秦豫相处许久,坏了皇家的颜面,怕是想让她死的人太多了。
苏慕言准备下床,她早已无惧生死,世间除了苏慕云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你在这里待着。
陆政回头,沉声说道。
皇上要为了我与太后为难?苏慕言轻嘲道:我没有保住龙嗣,又坏了名声,就算皇上不介意,太后娘娘和文武百官怕是不能容忍吧。
你住嘴!回头再和你算账!只是今日没有朕的允许,你不许出这个屋子!陆政冷着脸,厉声道。
若是允许,他真想掐死她,可他舍不得,即便她背叛他,即便她不贞不洁,他也舍不得伤害她。
瑾如,听到了吗?是,奴婢会看好苏姑娘。
瑾如应道,又偷偷地给苏慕言使了个眼色。
陆政又看了一眼苏慕言,平静了情绪,走了出去。
苏姑娘何不顺着皇上?你这样和皇上犟,不止你吃苦,正和宫的婢女也跟着受累。
瑾如轻叹一声,服侍苏慕言梳洗。
对不起,瑾如,连累你们了。
苏慕言何尝不知,陆政总是用无辜的人来威胁她,逼迫她。
瑾如摇摇头:奴婢倒无所谓,只是可怜了先前在这里伺候的宫婢。
因为苏慕言失踪,她们全都受了罚,累及了家人。
正和宫如今这些伺候的宫人,大多是新换的。
提及先前的宫婢,苏慕言想到了灵儿,眼眶瞬间湿润。
瑾如,你知道灵儿的消息么?她——苏慕言不敢想,以陆政的脾性,灵儿怕是凶多吉少。
苏慕言自责,因为一心想离开云都,而害了灵儿。
奴婢 不知道。
瑾如回答时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
苏慕言眼尖,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颤声道:她是不是被他——苏慕言不敢想,一直摇头,眼泪落下,稀里哗啦,瞬间成河。
瑾如,你知道……灵儿她葬在哪里么?她问,声音颤抖的厉害。
瑾如蹙眉,于心不忍,可皇上的命令又不敢违背,只得硬着头皮,违心的说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