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鱼奴便要随师父回梁州。
疾风携随风、清苓、莫七将师徒二人送到山下,兄妹三人正同师父说话,鱼奴站在马车前的马儿一旁候着。
她棉衣外裹着一身黑色锦袍,披着斗篷,梳着马尾,英气十足,不时轻抚马儿鬃毛,安抚它安分些。
一瞥瞧见莫七,四目相对,莫七朝她走了过来:这马儿与你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这马儿正是周山围场害她摔下马的那匹。
这不是不打不相识吗?鱼奴笑着望着马儿,轻抚它鬃毛说着。
她这一笑,莫七便移不开眼睛,心中不舍:本想带你去洛水城玩玩呢,等我回了梁州,一定去看你。
鱼奴很是客气的冲他一笑:不必劳烦,你事务繁忙,还是,还是……不必!她言语客气,刻意疏离,莫七有些意外,有些不解,见她斗篷下露着黑色,那是自己的衣裳,她穿着我的衣裳,他又忽而高兴,伸手给她理了理衣领:还真是喜欢我的衣裳啊,也好,穿着可以睹物思人。
鱼奴无奈一笑:我回头一定还你件新的。
莫七闻言有些尴尬,轻笑道:你可还不起,罢了!不与你这个小乞丐计较。
他笑中丝丝惆怅,他何曾这样在姑娘面前失了分寸,莫七竟有种挫败之感。
鱼奴见师父过来,忙扶着师父上了马车,继而自己上了车驾,临进马车,还是回首,面色平静,居高临下看着莫七:我走了。
我回梁州再去找你!莫七说着,紧紧盯着她,似在试探,询问。
鱼奴抿嘴一笑:我很忙的,走了。
说着进了车内。
男女心事,一无所知,伤人误己,而不自知。
马车渐行渐远,随风上前拍拍莫七肩膀,走远了,回吧!回了红情坊,鱼奴觉得像是回了家一样舒坦,一进门便兴高采烈的跑到赏心苑。
念念正忙着练舞,鱼奴见了她,亲昵的抱了又抱,金环瞧见了撅着嘴说道:唉,真是没良心,彺我还给你做了好吃的呢。
鱼奴捏着金环的小脸笑道:哎呀,小金环,想死我了,你们不知道,分开这些时日,我可想你们了。
念念看鱼奴脸庞有淡痕,手上也结着细疤,担忧的问:这是怎么了?鱼奴大大剌剌笑着说:骑马摔着了,小伤,不碍事,肚子好饿,路上就吃点干粮总觉得没吃饱。
走吧,去厨房。
金环笑着露出一只小梨涡,煞是悦目。
吃着热茶热饭,鱼奴很是满足,三人相互说着别离后发生的事物,鱼奴竟捡高兴的事情说,一阵阵欢声笑语传出来。
坊中可有什么新鲜事?鱼奴好奇的问。
金环道:还不是成日跳跳舞奏奏曲,十分枯燥,累死了,一会还要继续练。
这么急,是为了什么事吗?鱼奴不解。
金环面露期待的说:这不是快除夕了吗,今年教坊点了咱们红情坊参加除夕节庆,到时有天下最好的琴师、舞伎、歌伎,最美的舞衣,还有杂耍,夜市,赌档,可热闹了,想想就开心啊,爹娘要是看见我学成,也能高兴高兴。
前两年,红情坊颇为消沉,无缘除夕节庆,除夕过的淡淡,今年想必会十分热闹隆重,鱼奴也心生期待:念念,你去吗?念念未及开口,金环抢着说:念念可是咱们红情坊的招牌,还用说啊。
以念的舞技,估计这一舞就能名动梁州城,不对,是名动天下,哈哈!念念苦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过是养肥的鱼儿上了砧板。
鱼奴知她清高,从前也是大家小姐,谁想到如今沦落风尘,受尽苦楚,辗转到红情坊,依旧逃不过以色侍人的命运,便宽慰她:能吃上这鱼儿的非富即贵,我听说爱养鱼的也多,这么倾国倾城的鱼儿,谁舍得吃了,还不得好好养起来,鱼儿也算觅个好去处。
念念叹息:鱼儿既不愿被吃,也不愿被豢养,只想遨游江湖,图个自由自在。
金环仿佛想起什么似地,大叫一声,起身掀开屉笼,端出一盘蒸鱼,叫道:瞧瞧,江湖里的鱼在这呢,不说我都忘了,快,好了,吃吧。
鱼奴梁念相视一笑。
用了饭,鱼奴便带着二人回房,在洛水城带了些小玩意送给她们,金环十分高兴的,挑了个粉色牡丹珠花,念念拿了支红色牡丹珠花,那珠花上参差错落的好几朵牡丹,配上小粒碧色彩石,很是艳丽。
金环拿了珠花就往鱼奴头上戴,鱼奴梳着男儿发髻,插上朵粉嫩的牡丹,可爱极了。
念念笑道:菱儿这样打扮倒是让人耳目一新,好生贵气,瞧你身上这是平江织锦,真是好看,还真是人靠衣装。
鱼奴诧异:这就是平江织锦?看来是我不识货啊。
平江织锦是绵宋江南所产,尤为华贵,价格昂贵。
鱼奴只听过,并未仔细留意过这些。
她日常总是南布裁衣,物美价廉。
金环凑上来细瞧,这是件男人衣饰,便浮想联翩。
鱼奴问道:这衣服贵重吗。
念念道:平江织锦,一匹怎么着也值上百两银子,穿这样衣物的非官即富。
知道这衣服贵重,一匹值百两银子,鱼奴便很是心疼,那可是老百姓两年的糊口钱啊,莫七竟拿来当马装,竟还被自己弄破了,真是可惜啊!若不然拿当铺换些银子多好,听莫七说这样的衣服他有许多,果真是朱门酒肉臭啊!怪不得他说不与我计较,想必他是知道,计较,我也赔不起!老实说,这次去洛水,有什么奇遇,该不会像书里一样,佳人才子,将军美人?金环幻想着。
鱼奴见她十分向往的样子,好不无奈: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念念捂嘴笑:把秋和大去掉。
三人笑作一团。
坊子里的玉娘在外头叩门,催着念念去练舞。
鱼奴忙开了门赔笑道:好玉娘,一会我就把人还给你。
玉娘瞧着鱼奴这装扮,好似锦衣公子,煞是美观,比男人还好看,忽而想到自己新编的舞曲,这可不就是心中所想的小仙官。
见玉娘出神,鱼奴不解地打量她:玉娘,生气啦?玉娘望着她开心一笑:没有,你们玩!说着很是高兴的去了后院,朝白雪音那去了。
白雪音一回来便收了库房的钥匙,马上腊月了,除夕所需的东西,要着手去采办了,她一路思衬着如何安排此事,经过赏心苑见鱼奴正和一众姑娘们跳着舞,便悄悄绕到廊上看看,本来鱼奴就不擅长舞蹈,现在不过是凑个数,陪着一起练习,她身形高挑窈窕,让人第一眼便能瞧见,绿衣飘逸,神情自若,如迎风绽放的清兰,很是赏心悦目,只是少了些女儿家娇柔文雅之气。
再看梁念,技艺醇熟,国色天香,衣带飘举,绰约如仙,她一定能帮着重振红情坊,可她终究是他们的人,她若是出了岔子,是会连累红情坊的。
白雪音若有所思的去了账房。
应心正对账,瞧见白雪音来了,见她思虑深重,便问她:这是怎么了?应心,教坊今年除夕节庆的安排你该知道!白雪音说着:玉无双也去了示剑山庄,一定是罗守池的意思,现在,谁都知道,红情坊和清风楼交好。
罗守池虽有过错处,可这些年,帮了咱们不少,还救了我的哥哥,雪音,咱们这一生,无论如何,都与北歧脱不了关系的!应心说着。
白雪音知道,从她去度月山,便背弃了师兄,选择了北歧。
念念呢?可有什么消息?白雪音问道。
听闻罗守池正四处寻找昌仪公主下落和其后人一事,白雪音很是疑心念念。
念念可用,你不必忧心,哥哥说,她确是梁家人,与昌仪公主半点关系都没有。
应心说着,提起昌仪公主后人,她又想起鱼奴:你那个小菱儿,你不打算物尽其用吗?她长相倒似故人。
这件事应心早就提过,但白雪音知道,鱼奴就是寻常农女,性情纯善,况且她的绵宋人,她不信。
她不行。
白雪音轻笑:不过玉娘昨日的提议我倒觉得不错,可以先磨练磨练她,可好给念念给清风楼提个醒,这红情坊,谁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