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再遇

2025-03-26 18:17:59

3.车从地下停车场开出,驶入大道。

简晳开了半边车窗,风灌入,把她耳边的碎发吹得乱飞。

贺燃注意到,座椅靠背上搭了件白大褂。

后座的林加嘴快,你在医院上班啊?简晳嗯了声,对。

你别说,我从小对医生有阴影,那针头还没过来,我就能吓得尿出来。

林加摸了摸头,套近乎问:姐,你在哪个医院?下次打针我就找你,见到美女,再痛我也能忍。

简晳:你可能没这个机会。

林加:为啥?我在产科。

……坐副驾的贺燃低头勾了下嘴角,抬起头恢复如常:靠边停吧,我们下车。

正好前面有个公交车站,简晳多开了会,停在站边。

贺燃没急着开车门,而是从裤袋里摸出钱包,抽了张五十递过去。

简晳不解,干什么?把你车弄脏了,你去洗洗。

贺燃说,洗车钱。

刚才上车的时候,装鸡血的桶子把后座弄得稀糟。

简晳往后瞧了眼,也没那么严重,小事,坐垫是皮的,擦擦就行。

贺燃坚持,拿着。

简晳和他对视了番,先行败下阵来,好吧。

她接过钱,顺着话开了玩笑:快过年了,洗车涨价了。

贺燃嗤笑一声,拉开车门,去牙蹄路,那边洗车三十五。

简晳说:挺了解行情啊。

也没。

贺燃说:我晚上都在那块干兼职。

简晳看他答得正儿八经,笑了笑就没再接话。

关上车门,贺燃走了。

简晳低头系安全带,突然有人敲玻璃,她抬头,贺燃微微弯腰,站在外边。

嗯?简晳滑下车窗。

俯身的缘故,从这个角度看去,贺燃鼻梁笔挺,配上利落的小寸头,撑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硬朗。

他说:刚才的事,多谢了。

简晳弯嘴,指了指副驾上的五十元,不用,你已经付过报酬。

贺燃乐的,对,你还多赚了十五。

这时手机响,是医院的电话,简晳连忙接听,主任。

科室通知她下午两点有台手术,等挂断电话,车前空空。

简晳左看右看都没见贺燃人影,她努努嘴,目光一低,看见车门储物格里的一把铁锤。

是在停车场她指甲掐自己时,贺燃塞给她的。

———回医院这一忙,又是连续的工作,临近年底,挑日子剖腹产的孕妇特别多,简晳连吃饭都是在休息室,除了睡觉仿佛就没见过天日。

等忙完已是三天后,简晳拖着一身疲惫下班,陶星来的电话杀到。

姐,妈打你电话老没人接,不尊老可是不行的啊。

简晳揉了揉颈椎,刚要给她回呢,我在手术室快累晕了。

陶星来:什么日子啊,扎堆生孩子呢。

这次还有个三胞胎,都是女孩。

简晳把手机夹在脸和肩膀处,顺手翻看记录。

清一色啊,孩爸的枪法准。

陶星来提醒道:行了说正事,爸妈让咱晚上回家吃个饭,我这边录完节目就过去。

简晳本来就是打算晚上回趟家的。

下班后去取车,她看到后座上那已经干涸了的鸡血,才猛地发现,忙起来连车都没空洗。

时间尚早,洗个车吧。

简晳弯身系安全带,又看见储物格里的那把铁锤。

锈迹斑斑,在她车上如此突兀。

简晳把锤子拿起,放手上掂了掂,他说的地方叫……牙蹄路?牙蹄路是市里唯一没有改造的区域,人多路窄,边上全是平房改建的小门面,这还没到高峰期,简晳的车开进去就很费劲了。

这里真有几家洗车店,一台高压水泵,两个装满肥皂水的大桶,工具简易。

简晳慢慢开车,边开边留意路边,快到街尾的时候,她眼睛一亮。

一家叫老赵车行的店外头站了两三个人,他们有说有笑地聊天,简晳一眼就看到贺燃,他个头最高,双手反靠在一辆拆了俩轮胎的卡车上,这个姿势把他的胸膛撑平,外套里的底衫都显紧绷。

简晳滑下车窗,按了下喇叭。

贺燃跟着望过来,表情惊讶。

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跑了过来,修车吗?看来是老板,简晳问:你们这儿洗车吗?老板说:可以可以,你看洗哪种,我们还可以给车做美容。

简晳说:三十五的那种。

然后她看向贺燃,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老板反应过来:你们认识啊?贺燃走过来,拍了拍老板的肩,老赵,帮她洗吧。

简晳把车开到位置,又把包和外套拿下来,这地方还挺好找。

她边说边穿外套,伸衣袖的时候身体往前挺,胸前的形状勾勒清晰。

贺燃挑眉,移开眼,你还真来这洗?你说这便宜。

简晳笑着说:我们那块都死贵死贵的,还得办会员卡。

贺燃望着她那辆奥迪a6,脸上写着别说瞎话。

简晳还是笑,你在这家店做兼职啊?贺燃说:是我朋友,偶尔会来帮个忙。

你这帮忙给不给工资的?简晳问。

正在洗车的老赵吆了声,给钱伤感情,一分也不给。

贺燃:我和你有个屁感情。

简晳听得笑,眉眼弯起来细长上扬,我都忘了。

她想起来,你还有东西在我这。

贺燃不明所以,什么东西?简晳跨过湿漉漉的地面,从车里把铁锤拿出来,还给你。

贺燃:……简晳诚实地说:其实来洗车是顺便,主要是还东西。

这玩意儿不用还。

贺燃有点无语。

你靠这个吃饭。

简晳说。

贺燃笑得不行,家里有很多,不差这一把。

简晳不在意,直接把锤子丢了过去。

操!杀人呢。

骂归骂,贺燃还是眼明手快地接住了。

简晳双手环抱,搭在胸前,我第一次见到现场版催债,你们装备还挺齐全,你——做这个很久了?贺燃点点头,五年了,帮人收账。

简晳问:除了泼东西,还会怎样?你能想到的烂招,都用过。

贺燃说得无所谓,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看了眼她,怕了?简晳白他一眼,怎么可能,我从不欠债。

贺燃咬着烟笑,继续保持,做个好公民。

简晳穿了件杏色的修身风衣,里头是浅灰羊绒衫,正好露出漂亮的锁骨,两道弯弧有形却不突兀。

贺燃垂眼,能看到一根细链坠入她的衣领间。

他心想,皮肤咋能白成亮雪似的。

来来来,喝杯水吧。

这时,从屋里走出一个女人,端着两杯热茶。

贺燃连忙接过,嫂子你悠着点。

女人扶着腰,没事没事。

简晳的目光落在她高隆的腹部上,随口一问:快生了吧?一旁擦车的老赵接话,那可没,下个月的预产,早着呢,老婆你赶紧歇着。

简晳又盯了会,看她肚子的位置,胎盘已经下移了,于是嘱咐了句:还是多注意。

只当是客套话,老赵妻子笑了笑,指了指凳子,坐会吧。

然后进了屋。

贺燃弹了弹烟灰,你平时工作忙吗?简晳说:忙,特别忙,都快忙死了。

贺燃被她这夸张的回答逗笑,又问:你是护士?简晳歪了歪头,你看呢?贺燃点头,应该是。

因为她很年轻,而印象中,医生年纪都比较大。

简晳刚要说话,突然传来一道沉闷的声响——嘭!紧接着是女人的痛叫,哎哟!老赵最先反应,丢了洗车工具奔进屋,贺燃掐了烟也赶过去。

十来平的屋里,一地散落的修车工具,老赵妻子捂着腹部直叫唤,边上站着两个不知所措的小孩。

我抽死你们,让你们乱撞人!老赵举着巴掌火气冲天,贺燃抓住他落下的手腕,行了行了,打人有什么用,还是赶快看嫂子——话还没说完,贺燃就愣住。

瘫倒在地的女人,呼吸急促,脸色已变直嚷疼。

而她两腿间,透过裤子,已经有深色的液体流出。

别去扶她,让她躺平!简晳跑过来,蹲在地上,轻轻触摸了她的肚子,胎动剧烈,赶紧送医院!老赵这下彻底结巴,医、医院?那我,我先去叫车。

他手抖得差点把手机颠地上。

简晳看着产妇两腿间越来越多的血,颜色极深,心里一冷,这是胎盘剥落的症状。

来不及了,你们抬她头和脚,尽量保持平躺,上我的车!老赵和贺燃没敢耽误地照做,简晳飞速倒车,方向盘一打,夺路飙出。

在她连闯两个红灯的时候,贺燃再也忍不住提醒,喂喂喂,第二个了。

简晳速度不减,是吗?看着,马上就是第三个。

贺燃:……老赵妻子已经陷入半昏迷,浅色的裤子上染红半截。

简晳空出一只手,拨通科室的电话,主任,我这边有名产妇情况紧急。

她一通电话及时,到了市一院,担架已经等在门口,老赵妻子被立刻推进手术室。

小妹,小妹,我老婆会不会有事!老赵已快急出眼泪,拖着简晳的胳膊死死的。

简晳抿了抿唇,如实说:她出血量太大,如果是难以制止的大出血……。

老赵脸色惨白。

简晳见惯生死,十分冷静地陈述手术风险:如果大人和孩子……保大人。

老赵眼有泪光,语气坚定。

简晳一怔,很快点头,尽力。

她刚准备走,又被老赵叫住,飞快地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红包:小妹,我知道你跟医生熟,求求她一定要救我老婆,不够的话我马上去取钱。

简晳赶紧推辞,但老赵十分坚持,力气大得让她直皱眉。

老赵,你冷静点!贺燃见状,扯开他,别把人手弄伤了。

简晳得以脱身,揉了揉发疼的手腕,对贺燃说:这台手术我主刀,放心,有情况我会让护士通知。

说罢,她脱了外套直接丢给贺燃,护士已经准备好无菌服等在门口。

简晳快步,熟练地把长发挽成一个髻。

走廊尽头,手术室冷然肃穆,只有头顶的白炽灯照亮前路。

贺燃看着简晳的背影,像一轮纤白的月,在他眼里隐隐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