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最后还是没有见到那个外公。
那天在八层, 刚走出电梯,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背影。
等那两人走进宴客厅时短暂地露出半个侧脸,陈若才敢相信那两人就是——苏瑞和付思思。
而他们走进的那个房间就是电话中所说的8楼8号宴会厅。
她在门口踌躇了半天, 最终却没有踏进去。
江老中午接到那个电话起就有些心神不定, 约好了在汉爵见面的那人却又迟迟没有出现。
难不成是谁的恶作剧?可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明是个小姑娘的,也不像是个骗子。
——喂, 是江彤父亲吗?她,有些事, 我想跟你谈谈可以吗?江老反复琢磨这句话, 是江彤最近遇到了什么难事吗?可这个小姑娘又怎么会知道他的电话。
江彤离家20年, 如今也有四十多岁了,而电话里那声音听着也就二十上下,也不该是她的朋友啊。
他原本每天这个时间都在书房练字。
现在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打电话给大儿子。
你帮我查一个电话号码。
江老翻出刚才的通话记录。
顿了顿, 改口:算了,帮我查查小彤最近怎么样吧。
小彤?电话那头明显的吃惊。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个名字已经将近十年没出现在这个家过了。
以前母亲还在世时,有时还会念叨几句。
可她去世后, 一家人像是都对小彤这个名字讳莫如深,再也没人提过。
……江彤住的是单人病房。
这是苏瑞那时候转院时特地交代的。
病房内窗帘完全拉开,照的本就雪白干净的病房更加刺眼。
小若, 明天我们就出院吧。
陈若手上削皮刀顿了一下:菱菱姐说你现在的状况做手术恢复可能性很大,你就同意做手术吧。
江彤没有沿着这个话题继续讲。
我怎么看你今天心情不好?陈若紧紧咬着牙,眼底因为水光而朦胧不清,慌忙埋头没让人看见眼底的水汽。
没有啊。
操场上人来人往, 高考临近,也不是所有人都选择最普遍的高考这一条道路,有当艺术生的,也有选择体育生或是打算报考警校的。
铅球场地上有几个男生女生在练习。
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陈若坐在操场一侧的看台上。
她转开水杯喝了一口,手肘搭在膝盖上,头埋在膝盖中间。
陈若。
照在脸上的阳光被阴影挡住,微风拂过衣摆传来清新的气味。
陈若抬头。
沈晗恺从一旁的通道一格格走上来,穿着宽大的校服。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没什么,就想吹吹风。
陈若拿掉左侧的水杯放在脚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你擦一下台阶吧,挺脏的。
不用,一会儿掸一下裤子就可以了。
沈晗恺挨着她坐下。
手臂往后撑在更上一级的台阶,下巴微微仰着看前面操场上正在跑步的女生们。
随口问:你以后会去诚源大学吧?嗯,不出意外应该是的。
我也是,不过我就不像你这样轻轻松松就能考上了。
陈若想起他桌角上贴着的便签纸,上面就写着诚源大学四个字,再用透明胶带封上表面。
我知道。
她点头,视线看向远方。
嗯……那张便签纸啊,其实那反面还有字的。
沈晗恺侧头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继续。
我本来还想你偶然间会看到反面的字感动一下的呢,想不到最后还是我自己告诉你,那张纸的背面——写的是你的名字。
不是真的非要去诚源大学不可,只是因为诚源大学有你。
所以目标根本就不是诚源大学,而是你。
陈若眨了几下眼睛,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抬手看了眼手表,快到放学时间了,她一早就和班主任请了假说最近几天都不住校了,要去医院照顾妈妈。
平常请假都是需要家长打电话确认的,而她是名副其实的好学生,班主任问都没问就批下了假条。
陈若站起身,跟沈晗恺道了别就背上书包出了学校。
今天苏瑞也没有来学校,他最近好像真的很忙。
.当她赶到医院没一会儿,苏瑞就到了。
阿姨!她东西还没整理完,苏瑞抱着一束百合花走进来。
江彤笑吟吟坐起身,注意到陈若连头都没抬,却也不露声色。
只道:小若,你和苏瑞去洗个花瓶,把这些花都插进去吧。
……嗯。
走廊上。
陈若和苏瑞并排走着,现在是下午六点,正是晚饭的时候,走廊上不大有人。
苏瑞。
她的声音很轻,要不是周围安静几乎听不见她的声音,你最近很忙吗?是啊,操。
他搔了搔头发,骂了一句,一堆破事。
苏瑞手里拿着一个长筒的玻璃花瓶,陈若抱着那束百合花。
她的头垂着,半埋在花束中,有点像在嗅那花香。
苏瑞没发现她的不对劲,继续说:明天还要跟人吃个饭,不过等下个周末开完发布会就会好多了。
一定要去吗?嗯?我不想你去。
陈若听到自己说。
苏瑞站住了脚,终于发现今天的陈若与往常有些不同。
怎么?苏瑞手搭在陈若的下巴上。
她被迫抬起头,目光与苏瑞对上。
一下子,心底的委屈、不安、无措就都从眼中迸出来,化作一团蒙蒙水汽,氤氲开来,苏瑞眼看着陈若鼻尖泛起粉红,睫毛有些湿,却仍没让眼泪掉下来。
陈若撇过头,想挣开他的手。
苏瑞原以为陈若只是因为江彤生病住院才心情不好,这会儿见她这样也清楚了还有些其他的什么事才让她哭。
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的。
扣着陈若下巴的手松了劲,被她挣开。
怎么了,嗯?苏瑞把她圈进怀里,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由上而下。
陈若被他抱着,脑袋闷在他怀里,像埋头在沙子中的鸵鸟般。
……她不讲话,苏瑞也不急,轻声问:为什么不想我去?陈若的头在他怀中蹭了蹭,柔软的黑发扫过他的锁骨,酥酥麻麻的,把她搂得更紧。
声音软软的,带些哭腔。
因为太喜欢你了。
喜欢你。
喜欢到想掉眼泪。
喜欢到觉得自己差劲极了。
喜欢到看到那一幕也不敢问到底是为什么。
苏瑞一下子僵硬了,接着顺着脊柱有股电流蹭蹭往上窜,眼睫颤动了好几下,才镇定下来。
嘴角高高挑起,笑意吟吟。
这突然这样深情告白也不打声招呼,我心脏都差点不行了哟。
苏瑞抓着陈若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
扑通扑通跳着。
他抬手为她揩去眼泪,以为是这些天太少陪她才这样子。
弯下身凑上前亲她的嘴,湿湿热热的触觉一吻上就有些难以自抑。
苏瑞反手扣在她脑后,把她压在墙上。
墙壁上的瓷砖冰凉,陈若皮肤一接触到就打了个颤。
伸手推他。
唇瓣离开了一秒,紧接着又覆上来。
陈若却突然松了口气,坠在心弦上的小石终于落下来。
才发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苏瑞那么忙,她还缠着他不让他去工作。
自己怎么变成这样子了……吸了吸微微泛红的鼻子,退了一步:我没事了……你去忙吧。
你这是。
他的脸突然凑近,拖着尾音,故意逗她,忍痛割爱啦?刚才还不是撒娇让我不要去嘛?陈若被他说的脸红,像是心底的秘密被人说破。
一着急便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讲那些羞人的话。
她什么时候撒娇了……夺过苏瑞手中的玻璃花瓶,逃似的跑进女厕所。
她洗净花瓶,放了些水在里面,又把百合花一朵一朵插进去。
弄完后洗干净手,抬头看镜子中的自己,眼眶还泛红,轻叹一口气。
连她自己都觉得她最近好像太依赖苏瑞了……不过也是,他总是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为她安排好一切,让她不必惊慌也不必担忧。
不管是先前宋词离开的时候,还是如今妈妈住院的事。
这样子的他,自己又在担心什么呢?也许那天,是看错了也说不定。
陈若只以为那天那个脸颊上的吻兴许是自己站着的角度的问题,才看起来像是付思思亲到了苏瑞。
却不知道那个吻是付思思在镜子中看到她的身影后,特地为她准备的一出戏。
小若,你那天跟你外公怎么说的?江彤睡着后,方菱把陈若叫到办公室。
陈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外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还没见到,那天突然有些事,我打算明天再联系他吧。
没有?方菱微微皱起眉,食指在鼠标上点了两下,不过江氏集团总经理秘书刚刚电话来医院问江彤的情况了。
总经理秘书?总经理是……那个人吗?不是,是你妈妈的大哥,也就是你舅舅。
陈若突然多了个外公和舅舅,有些发懵。
所以我估计你外公已经知道或马上会知道你妈妈生病的事了。
以我对你外公的了解,不出两天就会来医院了。
那……方菱接过话茬:那你妈妈很快就可以做手术了。
菱菱姐…谢谢。
方菱随意的摆手,喝了口水,话锋一转: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啊?她那时正喝了一口水刚要咽,就被这句话吓得呛水。
喔唷,都要成年了,害羞什么。
方菱绕过桌子拍陈若的背,笑笑地说,挺帅的哦,眼光不错。
……菱菱姐!陈若红着脸低声唤了她一声。
对了,他知道你和江家的关系了吗?我还没跟他讲这件事。
一来最近两人聊天的时间少,二来这件事也还没定下来,现在说也太早了。
方菱点点头,没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