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真引导着容晟进屋,将孩子放在睡房里安置好,之后同容晟一起出来。
因为一再麻烦这位未来上司的缘故,君真提出了留他下来吃饭的邀请,当然,她提出这个邀请的时候并不认为他会答应,可事实打脸,容晟应下了。
应下了……君真微微一怔,来不及去探查容晟到底是怎么想的,便被院子里的争吵吸引了视线。
她快步走出去,看到杜、君两家的亲戚吵起来了。
杜家说:我们家月月又不是故意的,听说是跳跳故意挑衅,月月只是气昏了头!得饶人处且饶人,只是磕了一下罢了,哪个孩子小时候没磕这儿碰那儿,就你们家跳跳高贵了?大家都是邻居,为这么点小事儿吵来吵去,别的村知道了还不笑死?大概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嗓门儿的李婶儿那边全是些大嗓门,嚎起来要全压了君家这边一头。
我们又不是不赔医药费,逮着这事儿闹是想逼我们家月月也磕一下才算吗?你们君家还能再野蛮一点吗?也是,大人蛮不讲理,小孩儿也是有爹生没娘教的小杂……叫嚣的杜家亲戚突然哽住,双眼突突,目光直直地看向某个方向。
在她视线的落点处,君真目光骇然。
她看起来并不显得怒火中烧,甚至,嘴角隐隐带了一些笑意,但给人的感觉很不好,像是修罗附身。
她静静地盯着叫嚷的那人,后者视线与她对视上,突觉背上生汗,悻悻地没有将话说下去。
许是因为君真的表情,又许是因为容晟这个身份不一般的外人在,院子里的争吵突然慢慢僵停,直到诡异地谁也没再说话。
见此,君真突然笑出声。
这一声笑让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了。
君真就是在这个时候动了,她抬步走到人群中的李婶儿面前。
婶儿,我不要你们家的医药费。
她说,表情还算温和,但周身的气息却锋利得割人。
李婶儿莫名觉得有些害怕,但余光扫到身后的后援团顿时又硬气起来,她道:别,绊倒跳跳是我们家月月做得不对,该赔的还是要赔。
君君啊,你和月月是好多年的朋友了,你也知道月月那孩子心肠不坏……李婶儿似乎觉得这场争端即将以己方赔偿君家让步落幕,所以打起了感情牌,想借此把事情完全掩盖过去。
这是村里常有的做法,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大多时候君真并不想去破坏这种生态,就像她知道李婶儿在她面前炫耀她也只是一笑而过,可这次不一样。
涉及跳跳,所以不行。
君真打断李婶儿的话,表情淡淡,道:我不要赔偿,我只要杜月月跪下来道歉。
李婶儿一听这话,蓦地变了脸色。
一直安静的场面又逐渐往失控的方向发展……君真烦了,抬头四顾,目光落在杜家那群人身上,扬声说:杜家的各位,我不想跟你们争吵,今天这事儿,我只接受杜月月的道歉。
你们回去告诉杜月月,她如果想好了就来这院子,没想好可以慢慢想,只是我的耐性不太好,要是我等不及做了什么坏事,那就很抱歉了。
因为我只接受杜月月一个人来这儿道歉,所以……现在还在我家院子里的,你们可以现在就走,或者……等会儿被警察架走。
君真说着拿出手机,似笑非笑地询问,在主人没有邀请的情况下聚集在私人领地应该算是非法入侵吧?不知道警察会不会接受我的报警呢?……君真作势要报警,杜家人无奈,只得骂骂咧咧地走了。
之后君真又和劝架的乡亲说了几句,也让他们回去了。
最后是君家的亲戚,这些人由君妈妈君爸爸接待,后来也都陆续离开。
转眼间君家只剩下容晟这一个外人了。
君真跟君妈妈君爸爸陈述了容晟的帮助,君爸妈十分感激,请求容晟一定要留下来吃饭。
容晟留下来了,由君爸爸陪着,君妈妈则和君真一起去了厨房。
君妈妈一边将冰箱里的肉拿出来处理,一边跟君真说话,叹道:月月那丫头不会来道歉吧。
君妈妈也不稀罕什么赔偿,希望如君真所愿,得到杜家一个诚意的道歉,可也知道,这并不容易。
她心中忧虑:怎么会闹成这样呢……君真沉默。
其实她并不只是责怪杜月月的狠心,也责怪自己不够细心,竟没能保护住自己的孩子,还让孩子牵扯进她和杜月月之间的争端中。
这是多么愚蠢的错误啊!她就应该考虑到杜月月的报复心,提前护住孩子!还好跳跳受到的不是什么颅内伤,不然追悔莫及!她的表情沉沉,手上却飞快地处理着食材,她道: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此时的院子里,君爸爸正在和容晟下棋,君爸爸的棋是他在镇上摆摊做生意的时候从旁边的象棋摊子上学来的,水平普通,但君爸爸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容晟话也不多,因此便靠着这围棋交流了。
和君爸爸的普通水平相比,容晟的棋艺就显得略高超了,但容晟此时没有胜负欲,只是温吞地下着。
跳跳从屋里出来,看到院子下棋的两人,顿了顿,走向了君爸爸。
君爸爸发现了她,注意力被夺走,问:醒了?嗯。
跳跳觉得口渴,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棋桌旁的茶杯上。
君爸爸留意到这一点,立即就要起身:等会儿,我去给你拿杯子。
桌上有两杯茶,跳跳看的那一杯刚刚被君爸爸喝过,君家基本不和小孩儿混用东西,所以君爸爸才要回屋取个新杯子。
这时,对面的容晟突然将自己的杯子推给跳跳:这杯我没动过。
跳跳伸手去接,被君爸爸出言阻拦:等等跳跳,那是叔叔的……话还没说完,跳跳已经拿起杯子喝了。
被子里泡的不是名贵茶叶,只是君真自己加工的陈皮,茶水透着淡淡清香。
跳跳一连喝了好几口才停下。
君爸爸:……容晟眼中划过淡淡的笑意,道:没事,我暂时不渴——君先生,我们继续。
……哦,好。
跳跳捧着茶杯不放手,乖巧地在旁看着两人下棋。
她看得那样专注,容晟偶然抬头发现了这一点,手上动作微末地滞了滞。
一盘结束,外面有人喊君爸爸,叫他出去一趟,说是有个村中议会要相关人在场。
君爸爸为难地看着院子里的客人,客人表达了他的不介意,最后又说让跳跳陪他就够了,君爸爸听了这才离开。
君爸爸一走就变成跳跳和容晟的独处了,两人互相打量着,都很沉默。
许久过去,容晟终于将目光从对面神似君真的那张面孔上离开,开口问:喜欢象棋?跳跳说:喜欢。
容晟问:想学吗?寻常小孩儿听了这话估计就直接答应了,跳跳不是寻常孩子,她答道:我只跟最厉害的棋手学,你是吗?容晟:……容先生没有跟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不同寻常的小孩子就更没有了。
他默了默,将棋收起来:我不是。
跳跳抓住了他的手腕,说:我欣赏你的诚实,愿意跟你学了。
容晟:……他的确没有跟孩子相处的经验,但根据他有限的认知来看,这个孩子有点……特别。
跳跳见他停住,抬眸问他:怎么?容晟收回打量,淡淡应了一声没,之后便展开了他的教学历程。
过了一会儿,他的表情难掩惊讶,因为他发现了跳跳的记忆力好到了惊人的地步。
容晟慢慢收起了惊讶的表情,一边教孩子认棋一边问她一些问题:你叫跳跳?跳跳纠正他:叫君珂。
那跳跳这个名字就是小名了。
容晟一边想一边又问:你姓君?嗯。
跳跳说,我爸爸死了,我随君真姓。
容晟:……从一个孩子口中听到死这个词不是一般的怪异。
容晟掩去这种怪异感,接着问:你妈妈现在有男朋友吗?跳跳正在将象棋按照阶级排序,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接着慢慢抬起了头。
小孩儿的眸子黑黝黝的,好似两颗黑宝石,这是她与君真少有的不同,君真的瞳色是浅棕色。
小孩儿凝视着容晟,问:你要追她?她敏锐得吓人。
容晟与小孩儿对视了一会儿,随即收回视线,道:没有这个想法。
跳跳突然笑了,眉眼弯弯,像个小天使。
她说:大人真虚伪。
容晟:……两人不再聊天,只认真摆弄象棋,直到君真出来。
别玩儿,吃饭了!君真一边喊一边拿目光在院子里搜索着,她想找君爸爸,却没寻着,于是问,容总,看见我爸了没?容晟正要解释,开完会的君爸爸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