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观鼻鼻观心地吃饭,何绍礼自从说完那句话,也不再开口。
等最后一口饭咽下,何绍礼刚站起来就被何穆阳直接叫到书房,董卿钗则忍不住抱起她心心念念地孙子,抓着他的小手逗他。
剩下何绍舒懒洋洋地指挥阿姨,把几个没碰的面糕甜点装盒,打算当成待会的夜宵。
她这胎是人工受孕,怀着双胎,四个月多才坐稳,打算三个月后去LA生产。
江子燕顶替阿姨,扶着何绍舒从座位上站起来,绕着偌大客厅中央的沙发转了两圈消食。
过程中,何绍舒没主动寒暄,她也不主动开口。
等阿姨送来了水,何绍舒轻缓揉着肚子,江子燕则捧起杯子,一口一口地喝热茶,默不作声地在沙发上静坐。
片刻后,何绍舒在旁边忽地噗嗤笑了,半开玩笑:子燕,你这德行怎么半点没变?不是都失忆了吗?江子燕不由抬头。
在外这几年,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不等她开口,何绍舒又淡淡地说,你虽然失忆了不假,但我这几年的生活也是天翻地覆,所以没精力去探望你。
但我也知道,如果你身体能撑下去,肯定要自己带着智尧。
你能把他独自留给邵礼,恐怕当时已经是无路可走。
她心下一动,抬眸正对上何绍舒的目光。
这确实是江子燕听过最暖心的一句话,没想到出自何绍舒的口中。
而看着对方秀致眉目,内心不由有几分相信了两人曾经的友谊。
江子燕沉默片刻,终于提起唇,轻声感叹说:到底是回来了。
何绍舒慢慢地伸出手,想要握住她。
江子燕向后缩了缩,何绍舒因为怀孕略有肿胀的手垂下,她依旧面色不改。
何家教育水平着实了得,一子一女都是好修养。
何绍舒笑着说:如果你对自己过去的事情有什么疑问,可以来问我。
我们一起住过三年,是同学、室友,更是好朋友。
要知道,我何绍舒从来不轻易交朋友。
江子燕略微失笑,注视着对方纤柔白软的手,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临走前的那个祝福自己的神父,不知道他如今安全与否。
谢谢你,她终于伸出手,轻轻回握了一下何绍舒的掌心,顿了一顿后说,你保重自己的身体。
何绍舒扬眉望着她,再笑了笑:怎么,你对找回自己记忆的事情依旧不感兴趣,对不对?江子燕略微怔住,旁边有人低沉地说:姐,你这周末住在爸妈这里?何绍礼已经从楼上走了出来,手里还牵着何智尧,就站在屏风边上。
他穿着藏蓝色衬衫,拉着儿子的手时要附身,更显得肩极宽,腰却细。
何智尧看到姑姑招手叫自己,施施然地走过去,像匹小马驹样安静紧挨着她坐。
何绍舒爱极了这胖乎乎的何智尧,她低头亲了他的脸蛋,笑着说:小乖乖,小智尧,姑姑好喜欢你。
江子燕在对面看着他们这么亲密,实在眼热。
等辞别了何家人,她把何智尧抱上安全座椅,先是擦了擦孩子的脸,随后忍不住用相同的方式亲了他。
而何智尧是个来者不拒的软个性,任大人沾着便宜,在后座津津有味地玩着爷爷送他的木马。
在回家路上,何绍礼突然打破沉默,主动开口解释了姐姐这三年为什么不主动联系她的原因。
原来,何绍舒早经父母介绍,有了身家相貌都匹配英俊男友,准备待她研究生毕业就成婚。
但即将促成大好姻缘,中途杀出一匹名叫吴蜀的黑马。
比起何绍舒声名显赫的未婚夫,吴蜀不过是一个中年丧偶的神经外科医生,出身农村,年纪比何绍舒大一轮,身高比何绍舒矮了半截。
何绍舒从小到大,追求者如云,她很少将人放在眼里。
如此奇葩人物的一见钟情,也是前所未有。
她啼笑皆非,把整件事当成天大的笑话跟家人讲。
只是后来事情越演越烈,吴蜀居然单枪匹马,破坏了两家豪掷千金的梦幻婚礼。
穿着昂贵婚纱的何绍舒看着来人,气急败坏,说不出话。
新婚丈夫和伴郎把吴蜀拖到外面角落痛打了一顿,让他足足在病床躺了一个月,差点再也上不了手术台。
就在大家以为本场闹剧终结,男才女貌终于在一起,不受任何妖怪的干扰。
万万料不到还有另一场峰回路转。
六个月后,何绍舒毅然和新婚丈夫离婚,她净身出户。
而再嫁的人,居然是吴蜀。
何绍礼口才很好,极会说话,但平常话也不多。
只是何绍舒这剧情过于拍案惊奇,江子燕自嘲她的生活已经乱如麻,此刻却听得瞠目。
她想了下,缓慢问:有没有考虑过,绍舒愿意嫁给吴蜀,是她有什么把柄落在他头上?何绍礼不由微微一笑,这女阎王还真是从不吝以最坏角度揣摩人。
我爸妈当初也这么想,这几年,家里因为我姐这事已经乱套了。
不过这两年观察,应该是没有。
吴蜀这人能力还行,对她也着实没话说,我家也就由他当我现任姐夫了。
至于以后的事情,谁也不好说。
江子燕不由想到何绍舒懒洋洋地往饭桌一靠的样子,简直像个小女皇。
她吃吃地笑了下:邵舒是个明白人,谁也不敢对她不好。
何绍礼也摸摸鼻子:我倒是怀疑我姐被吴蜀下蛊了。
她身体不好,怀的两胎都自然流产,却还心心念念地想为吴蜀生个孩子。
吴蜀要结扎,被她知道了,去年简直吵翻天。
我几个月都不敢回我爸妈家,幸好今年又让她怀上了。
全家都供着这菩萨。
他这么从容说起家里私事,自然而然,毫不避讳。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像老朋友般自在。
江子燕好奇心大起,轻声说:这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何绍礼唇边的笑容却收起来,他停顿片刻,极淡地说:因为你,子燕姐。
她一愣,他的声音很轻,像冬日里透过玻璃渗透进肌肤的每一缕凉气,像雨水溅进老旧的燃烧报纸只剩下最后灰色的烟。
你当时从楼上跳下去,我姐那时候正准备婚礼,她在去看你的时候走错病房,遇到了吴蜀。
他是你的主治医生,所以熟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