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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岂上望夫台(五)

2025-03-26 18:46:37

明玥脸上有一层桃花色, 回答他:什么时候都可以。

她是个特别容易脸红害羞的女孩, 和江南的水一样柔和秀气, 周自恒最受不了她羞答答的可人模样, 更何况她又说着坦诚的爱慕语句。

周自恒不敢亲她,只是再一次揉了揉她的长发。

她的发丝又软又细,勾缠着他的手指, 和她人一样乖巧。

明玥双眼都弯成月牙,露出两个小酒窝, 长长睫毛好像扇子。

【我心中的月亮,什么时候可以摘取呢?】【——什么时候都可以。

】但我舍不得。

周自恒在心里这样说。

古人擅诗书, 写得《滕王阁序》、《短歌行》都美, 但对于周自恒来说,明玥才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一本诗书。

似乎每翻开新的一夜, 就能收获一份惊喜, 周自恒想要用长久的时间去慢慢的,一点一滴地, 挖掘属于她的美好。

……【我知道他打架、冲动,他身上有很多很多的缺点, 他不够好, 不够优秀,他是一个坏男孩的典范, 】【我也知道,他只是还没有完全长大,还不懂得怎样去变成一个男人, 但我其实愿意等,也相信,他会成为一个好男孩。

】【无论周自恒本人有多么平庸,有多么坏,但他对我的喜欢很美好。

】……周自恒想对得起这一份等待。

他觉得他必须多一点成熟,也多一点担当,才能为明玥遮风挡雨。

明玥并不知道周自恒此时此刻心头的想法,但她被他的目光看得脸愈发火热,只能再度低下头,看着周自恒给她列的解题过程。

她低下头,露出的脖颈脆弱又纤细,细细白白一截,隐入厚实校服底下。

周自恒只看了一眼,便强迫自己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课本上。

他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有很长很长的一场战役要打。

要走很远很远,翻越高山,淌过河流,才能走到沧海之滨,从天上摘下一弯皎洁的月亮。

周自恒复习语文,明玥攻克数学,好似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在流转。

而在孟芃芃身边,白杨也孜孜不倦地向孟芃芃请教数学问题。

孟芃芃相貌清秀,气质冷清,但性格却并不冷淡如冰,相反,她会努力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帮助别人,这个别人,也包括了白杨。

自周自恒公然宣布恋爱开始,晚自习时分,孟芃芃的同桌就从粉嫩嫩可爱的明玥,换成了胖嘟嘟胆小的白杨。

他极怕她,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呼吸都小声,一圈肥嘟嘟的肉被他自己抱住,不敢靠近她半步,他们之间唯一的交流,只来自于请教与被请教。

但即使这样,白杨依旧怯懦,一句话分三截吞吞吐吐念出来,孟芃芃心里把这些语句连起来,才能懂得其中的意思。

第三节 晚自习,孟芃芃替他讲解数学题,白杨一问三不知。

那你填空题的最后一题,是怎么做出来的?孟芃芃不禁疑问。

那是一道排列组合题,红白蓝黄绿五色球组合,问第2005颗是什么颜色。

题目难度极大,整个年级,只有两人答对。

一个是孟芃芃,另一个……是白杨。

白杨其实并不害怕孟芃芃,但他面对她,便会自觉低了一头,许多情绪藏在他肥嘟嘟的身子下,让他不敢言语的同时,又有一点甜蜜。

在这一场月考中,最令白杨高兴的,不是语文考了一百一十分,而是他和孟芃芃,唯二做对了一道题。

他觉得这是一种缘分。

尽管——我把这些排列组合,都……都画了出来。

白杨这样回答孟芃芃的问题。

我的天!这得……画多久?孟芃芃甚少失态,此时也忍不住张大了嘴,眼睛飞快地眨了眨,说不出话来。

白杨在一边拧着试卷的边角,头低下来,不安又腼腆,白嫩嫩的皮肤反射灯光。

这是一道数学题,不是……美术。

孟芃芃忍不住告诉他。

白杨沉默。

过了许久之后回答:我知道。

但是我想做出来。

他心里这么补充。

孟芃芃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实在是有一点……近乎固执的愚笨,但这其中,又有一点说不清楚的憨厚老实。

是个很天真很傻气的小男孩。

孟芃芃这么给白杨定义。

这样一场关于数学的讨论最后在下课铃声中结束,下晚自习,九点四十五,夜色深黑。

周自恒踩着夜色载着明玥返家。

十月末的夜里月光和星光闪耀,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几乎能看见一点银河的踪迹。

明玥坐在自行车后座,牢牢抱着周自恒的腰,喃喃背古诗词。

她背上半句,周自恒背下半句,或者是交换过来。

背《短歌行》。

周自恒单手握着车把,另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挠她的手心。

不要。

明玥手心痒痒,嗔怪地回答他。

那我背。

周自恒刻意逗她,起了个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老城区河边街市已经收摊,酒吧亮起霓虹灯,清凌凌的河面悠悠传着摇橹歌声。

周自恒的声音伴着秋风钻入明玥的耳朵,她贴着周自恒的背,轻声附和周自恒。

夜凉,风也寒,还有冷雾。

但周自恒的身上很暖,脊背也足够有力。

周自恒背书背得认真,十二万分的用心,似乎要把空缺的几年全都补上。

他在飞速地成长。

时光不会辜负有心人。

明玥忍不住在他后背呢喃:周周加油。

周自恒没有应声,只是郑重地握了握她的手。

从九百名到五百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从五百名再往上,便会更艰难,周自恒珍惜这短暂的收获的喜悦,希望把它分享给所有爱他的人。

包括明玥和周冲。

周自恒回了家,把成绩单从书包里拿出来,连同所有的试卷一起,但周冲不在房间,也不在客厅,而在庭院里。

已经是晚上十点,庭院深处立着两道人影,苏知双站得离周冲有些远,但身形清晰,声音也清晰传来。

整片天幕都是深蓝的,星子熠熠能映射出地面的每一块石子的模样,庭院未开灯,但周冲的面容却在星光映衬下并不模糊。

周自恒静静地立在了原地。

鬼使神差地没有吭声。

……你还在和招生办的人谈?这话是苏知双说的,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关你屁事。

周冲叼着烟,语气冷冽。

招生办。

周自恒抓住了这样一个关键词,心里打了个颤。

他捏紧了手心里的成绩单,忽而有些不知所措。

有一阵风吹过来,周自恒好像又能从周冲身上闻到刺鼻的熏天的酒气。

他抿着唇,想上前说些什么,苏知双更快地反驳了周冲:与其拿这些钱去砸一个假证,还不如给他请一些老师。

尽管周自恒非常排斥苏知双,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苏知双说出了他心头所想。

假的终归是假的,成不了真。

周冲却并不这么看,他掸了掸烟灰,十分不耐烦,啐了一口:什么叫假证,老子捐了钱,文凭都是真的!货真价实买来的!这年头考上大学也没什么用,还不是给我这个初中没毕业的人打工?他蛮横起来的模样和周自恒一般无二。

不愧是父子。

苏知双抿着唇,良久不语,深吸了一口气,直视周冲:所以你是觉得周自恒一定考不上大学。

这样轻声的一句疑问,却让周冲哑口无言了。

周冲,你这样不是爱你儿子,你这是溺爱。

苏知双轻微地闭了闭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周自恒上初中,你给他砸钱,上高中,你给他砸钱,上大学,你还是准备给他砸钱。

那他以后呢?他是要成家,要独立的,你难不成准备给他砸钱砸一辈子?不可以吗?周冲梗着脖子,哼哧哼哧。

苏知双点头:可以。

但我不赞同你的做法。

她转而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就是你这样的想法和做法,才让周自恒一直长不大,一直依赖你,也让你觉得,你儿子考不上大学。

星光有一点冰凉,干枯的树枝的影子背拉得很长。

周冲的烟燃烧到了尽头,只有一点火星,他没有回话,把烟头踩熄,好漫长吐了一口烟雾,道:我……习惯了。

【习惯了。

】这样简短的几个字,让周自恒听出了一点无奈和落寞。

庭院好像变得深长又漆黑。

周冲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替儿子处理打架斗殴的坏结果,习惯了在儿子惹事之后送上赔偿金,习惯了儿子成绩不好替他送上择校费,也习惯了下意识替儿子去打点一切。

他看到了周自恒的改变,也愿意相信儿子是在改变,但他一颗心依旧悬在半空,所以继续接洽招生办的人员,替儿子找寻一条后路。

周自恒并不希望这样的周冲的【习惯了】。

周冲身上已经没有了香烟,但他下意识地在搜寻。

有淡白的光落在周冲发间,白雪雪一片,周自恒打从心里觉得周冲老得有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