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做了一个漫长而沉重的梦。
梦里, 姜知看到另一个女孩的一生——失去双亲和哥哥决裂、暗恋无果、叛逆堕落, 刻意地让自己遍体鳞伤, 以此来惩罚自己最亲最爱的人。
在她又一次糟践自己的时候,哥哥找到她,把吓懵的导演直接从三楼的阳台扔了下去,然后脱下西装外套将她紧紧裹住, 眼睛通红地问:这就是你想要的?伤害自己来惩罚我?姜知,你怎么这么幼稚!这时的她早已满心疲惫,却固执地不肯接受他丝毫的温柔: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就算你恨我,我也不会再由着你这样继续糟蹋自己!哥哥发狠,不再纵容她荒唐的行为。
她报复性地把HIV的确诊报告递上,讽笑着问:已经迟了。
看到哥哥几近崩溃的表情后, 却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只有无尽的空虚和凄凉。
再后来, 哥哥自杀了。
穿着平日里那身肃然的黑色西装,从姜氏大厦的顶楼跳了下来。
那个站在神坛上的男人, 选择了最绝望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留给她一句对不起和群龙无首的姜氏。
她无力守住家业,也无心再去抓住什么,像局外人般看着其他家族蝉食姜氏, 再看着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
苏晚晚和陆凌寒结婚的那天,她来到曾经姜氏大厦的顶楼,注视着哥哥临死前注视过的风景, 纵深跳了下去。
风在耳边逆行。
她悲哀地想,她的人生就是场没有出路的逃亡,她跌跌撞撞地往前,将沿途风景都毁掉。
尤其……毁掉了哥哥……他明明才是最无辜的。
如果可以,她希望时光倒流,有人能代替她让人生重新步入正轨,让哥哥幸福,让一切圆满。
……姜知溺水般深陷在这段不属于她的人生里。
悲伤、悔恨、绝望,各种黑色情绪缠绕她四肢,拖着她一起沉沦。
她想要离开,却感到无尽的疲惫,视线渐渐变得狭窄,头顶遥远的地方轻轻漾着水波。
她缓缓闭上眼,想要就这样睡去。
然而……知知!知知我来了!你醒醒!看看我!知知…就算是拒绝,我也想听你亲口说……我不要这样…不明不白……耳边一直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于是遥远的地方投来一束光,一点点,将黑暗的水域都照亮。
最终,彻底将她拉出梦境。
醒了醒了!一片欢喜声将她包围。
姜知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一时间没能回过神。
知知!又是那道略带哭腔的声音,欣喜地炸开耳边,紧接着,她肩膀被捉住,一个毛绒绒的脑袋深埋她颈窝,又哭又笑,醒了!真是…太好了……感觉到他温热的眼泪在颈间漫开,姜知微怔:薄时绯……抱住她的胳膊又收紧几分,像是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一般用力。
薄时绯贴在她耳边,瓮声瓮气地说:你再不醒,我可能会疯掉。
姜知太阳穴隐隐作痛,她望向窗外,已是黄昏,联系薄时绯这番话,便问:我睡了很久?薄时绯缓缓松开胳膊,哭红的眼睛注视着她:嗯,很久很久。
我没料到威亚会出问题……姜知抿了抿唇,旋即问他,那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睡这么久会不会耽误拍戏的进度?现在晚上7点20了。
医护人员在一旁说,这位先生,能不能请你先出去?我们要给病人做检查了。
晚上7点20?这回答让姜知觉得有些怪异,忍不住解释:我不是问时间,我是问现在几号了?医护人员:12月25号。
也就是说……她才昏迷了一天不到?姜知看向薄时绯,问他要一个解释。
对方却理直气壮地说:对我来说这几个小时就是度日如年!行了,给我出去!薄时绯的衣领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后揪住,强行把他从病床前拖走。
姜知这才注意到,床边还站着沉默的哥哥。
想到昏迷时做的那个压抑绝望的梦,她感到喉咙发紧,连忙逃避地移开了目光。
姜彧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但暂且没问,将病房留给医护人员。
出来的时候,迎面对上一个人的目光。
急切而担忧。
是前段时间和妹妹传绯闻的男人,面容冷峻,气质成熟稳重,倒比他手里拎着的这个臭小子顺眼许多。
然而,感情的事不由掌控。
姜彧掀掀眼皮,冷淡说道:回去吧。
景熠后背一僵,投来不解目光。
姜彧:你来晚了。
这话惹人误会,薄时绯忍不住嚷嚷:呸!什么来晚了?姜知刚醒!有这么咒自己妹妹的?语毕,脑袋上立刻挨了一下,姜彧以一种想掐死他却又不能拿他怎样的语气斥道:蠢货!薄时绯没反应过来,景熠却已明了,不甘地目光落在薄时绯身上,沉默良久后,自嘲地笑了声:是吗……其实,当初在《复仇千金》的片场,他就隐约察觉出姜知对薄时绯的那份不同寻常,再后来,两人似乎闹了不愉快彼此避开交集,结果兜兜转转又重新朝对方走近。
他想起那晚在青峦山上,姜知一字一顿告诉薄时绯她不接受商业联姻,可那双眼里,却看不到丝毫拒绝的神色。
那一刻,他就应该承认,自己已经输了。
恋爱没有什么合适的时间,能找出借口推脱的,便不是喜欢……他藏好这份难过,转身离开前,对薄时绯——这个一直以来与他平分娱乐圈江山的劲敌说: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这样羡慕过你。
他眼里写着明晃晃的嫉妒和酸涩,薄时绯堪堪愣住。
什么?然而,景熠没有给他回答,留一抹清冷背影,带着一路的奔波和担忧,渐渐走远。
悠长的走廊上,薄时绯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心口一烫,不可置信地看向姜彧:哥!你的意思是……?!谁是你哥?姜彧皱眉,嫌弃得不行。
薄时绯换了个说法:那…大舅子?姜彧额角青筋跳了跳,忍无可忍:滚!*检查出来的结果让一众人都放宽心。
医护人员给姜知换完点滴后离开病房,薄时绯见姜知要坐起来,连忙捡了两个枕头叠在她身后,关切问道:不躺着多歇会儿吗?你刚醒,身体还很疲惫。
姜知摇头:睡得够久了,我想坐一会儿。
好!那我们就坐着。
薄时绯弯眉,说话轻言细语,带着哄溺的意味。
姜彧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一番,也带了下属离开病房,留给他们足够的空间。
门合上的瞬间,薄时绯像没了老师监视的小学生,倏地没有顾虑,直接扑进姜知的怀里,一脸满足地环住她的腰,感叹:咱哥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之前还叫我滚,这会儿就体贴地给我们独处的时间。
姜知垂眸看着怀里毛绒绒的脑袋,露出无奈的笑容。
明明比她大上整整四岁,怎么像个孩子似的?两人就保持着这样的拥抱沉默了几分钟,薄时绯感受着她的体温,想到一个小时前她昏迷不醒的苍白模样,后怕地收紧胳膊,闭眼低喃:知知,别再出事了……我承受不了。
那之后,许久都没得到她回应。
薄时绯抬头,发现他抱着的女孩走神了。
怎么了?他问。
姜知抿了抿唇,迟疑了片刻,才低低地说:薄时绯…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他勾起玩世不恭的笑,问:你喜欢我?猝不及防被拆穿心事,姜知一噎,旋即羞恼地瞪他:谁要喜欢你?好,你不喜欢我。
薄时绯好声好气地哄,我喜欢你行不行?不害臊!姜知啐了句,佯装愠怒地别过脸,唇角轻轻翘起的弧度却将她出卖。
薄时绯再次拥上去,下巴搭在她肩头,猫咪似的呢喃:再害臊老婆就跑了。
姜知用胳膊肘推他,鼓着腮帮子没好气地说:谁是你老婆!薄时绯回答毫不犹豫:你呀!姜知脸都涨红,她挣扎了下,嗫嚅着说:薄时绯你别闹……知知,对你,我很认真。
薄时绯坐直身,拉过她两只手握在掌心,沉寂了眼神,郑重其事地问她,所以,什么时候给我回应?姜知垂下眼,咬着唇没说话。
薄时绯便露出失落的表情:那你…有没有对我心动过?哪怕一瞬间也好……漫长的沉默一点点暗淡他眼底的光。
就在苦涩即将灌满心房前,他终于听到姜知的回答——有……顿了顿,缓声补道,不止一瞬间……他喜不自胜,难以自持地扣住她后颈,深深吻了下去。
四目相触,他眼底闪烁不淡定的波澜,贴着她嘴唇,呢喃:我就知道…我的知知不会对我没感觉……吻再度袭上来的那一刻,姜知推开了他,迎望而来的眼眸藏着浓重心事。
薄时绯察觉她的不对劲:怎么了?我不是说过,当初并没有刻意向你隐瞒身份?姜知起了话头。
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薄时绯嗯了声,态度良好地认错:当初是我不好,我太冲动敏感,而且那时也看不清自己的感情,所以才会说出那番混账话!知知,你原谅我……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
姜知不安地攥紧手,镶着针头的那只手隐隐作痛。
她原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慢慢跟他说这件事,但谁知突发意外,昏迷那段时间所做的梦又那样真实,有些话早已按捺不住,于是深深呼吸,做出坦白一切的决定。
我的确有事情隐瞒你。
薄时绯握住她肩膀,耐心地问:什么事?其实我……那话难以启齿,姜知望着他眼眸挣扎了几秒,终于狠下心说出后文,我不是原来的姜知!病房一片死寂。
拿着化验单去而复返的姜彧,推门的手就这样停住。
只听得门内传来妹妹艰涩的低语:我是从另一个世界穿来的,和她同名同姓,也叫姜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个世界对我而言只是一本打发时间看的小说,结果一睁开眼就来到了这里,变成了另一个女孩……姜知不是小说的主角,所以我只知道她处处和女主作对,最后沦为娱乐圈可悲的玩物,我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身世,我以为她只是一个十八线的黑料女星,所以当初我才说家里只剩我一个人,我没有骗你……昏迷的期间我看完了姜知的一生,她的死,姜彧的死,都像我亲身经历般真实,但越是这样,越让我清楚地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姜知,我不是她。
这样的我也许只是做了一场梦,也许随时会从这个世界消失,你也没关系吗?说到最后,声音带了哭腔。
然后便传来薄时绯叹息般的低喃:那就更要早点和你在一起了……这些话像魔咒般,一字字扎得姜彧耳畔嗡然作响。
病房里的人不是他的妹妹……那知知呢?真正的知知去哪儿了?谢谢若零的手.榴.弹×2!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