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2025-03-26 18:59:24

脱离生命危险已经是三天之后。

于泽川一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躺着的这间病房十分眼熟。

而在他的手边, 正有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靠在床沿上。

娇小的身躯缩成了一团, 睡的并不是很安稳。

他悄无声息地侧头,瞥了一眼床头报纸上的日期。

自己最少已经躺了三天了。

报纸的头条上正是毫不吝惜版面的大书特书这起荒谬的劫持事件。

具体的内容, 他现在没有心思看,一边自混沌的记忆中重构当时的场景,同时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周洛熙微微有些散乱的头发。

温暖而柔顺, 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好。

从前, 每次想要伸手, 她总是要躲开, 一脸不高兴地说怕被弄乱发型。

现在本身就已经乱的可以了,也就不怕人碰了吧?这样想着, 于泽川的嘴角往上扬了扬。

咝……真疼。

他挑了挑眉, 自己不会是破相了吧。

环顾四周, 发现这高级特护病房内却连个镜子都没有,也只好作罢。

抹了一把, 头上没包绷带,也没有伤口的结痂, 看来没什么大问题。

感受到了床榻的振动,那趴在边上的姑娘猛地坐直了身子, 好似刚从什么噩梦中惊醒一样,一抬眼就对上了于泽川的视线。

原本还有些朦胧的眼中瞬间盈满了复杂的情绪。

愧疚和感激只是调剂,更多的则是欣喜。

于队……才说出了两个字,就又开始哽咽起来, 泪水止不住的流。

于泽川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

自己都醒了,她哭什么呢?心想这小小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可以流呢?就这样一直哭,期间还非常自主地在床头柜里拿出了一盒未开封的纸抽,直到用光了将近一半,才慢慢收了泪,眼睛红红的望向于泽川。

她也不是故意这样的,只是这些天来神经一直紧绷着,总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一样。

无论如何也发泄不出来,只是郁闷的难受。

直到看见他醒了过来,自己才终于得以发泄出来,而这一哭就止不住了。

真是丢人。

你还要走吗?于泽川一开口,声音低哑阴沉,出人意料的问题。

周洛熙抿着唇摇了摇头,不走了,之前是我不对……她其实早就决定好了,可被人这样直白地问起来,又反口改主意,总觉着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我现在说不走还来得及嘛,辞职信都交上去了。

还是她特意起了个大早趁着别的同事都不在直接塞给门卫老大爷的,还不等人家问上一句就跑了,全是心虚在作祟。

嗯?我可从来没见过辞职信,你不是请了个长假要去探亲吗?我是问你是不是不打算去了。

于泽川低哑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好整以暇地欣赏着面前这小姑娘的窘迫。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周洛熙耳根泛红。

算了算了,他是病人,不能跟他计较。

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周洛熙一时语塞,这几天来,她一直都守在病房,工作上的事根本就没留意,正要找点借口,突然意识到现在可不是适合闲聊的场合,急忙道: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去叫大夫来。

于泽川点了点头,这也不是逞强的时候,他刚才强行坐起来了一会儿,如今后背伤口处便有撕裂的疼痛蔓延开。

他之前一动不动才能勉强结痂的伤口,创面并不小,感染的可能性随时都有。

医生来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后,皱着眉头数落着:小伙子啊,可别太拼命了,老老实实的在这躺到痊愈了再出院,这回我是不可能提前给你批康复诊断了。

你这一身的伤。

一旦处理不好,老了可是要受罪的。

于泽川不置可否地转头瞥了一眼桌子,周洛熙立刻很狗腿地续了半杯温水递过去。

于泽川接过之后,小心地喝了几口,随后低声咳嗽起来,也不知道究竟把这话听进去了没。

医生叹了口气,转眼又对周洛熙道:你看着他点,别叫他都跑出去咯。

周洛熙讪讪地点了点头,她之前也是强行提前出院,哪知才过了不到一周的时间,立场对调,她哪有脸看着别人。

护士来给换了新的一瓶消炎针,随后同大夫一起离开了房间。

安静的病房内,又只剩了她二人。

周洛熙不知该说些什么,专注地和手中的苹果搏斗。

太丑了。

周洛熙很快放弃了切出些花样的打算,去皮切成小块之后放在盘子里,往上边戳了牙签。

嗯……她的右臂之前也受了伤,虽然不严重,可动作还是会受到些影响。

看到她不自然的动作,于泽川忍不住开口道:你身上还有伤,就别做这些了,不是还有护士吗?周洛熙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她觉着自己没用的很,也就只能做这点事了,还做得不怎么样。

于泽川见她又消沉下来,心下摸不透她的想法,只好安慰道:你别自责,当时车上最后只要还有人质在场,我就一定会去的。

不仅仅是关乎他对于这份工作的责任感,就凭那犯人也是十二年前那起案子的相关人员,他也一定会去亲眼确认一下。

周洛熙咬了咬牙:是啊,于队你工作总是能尽职尽责,什么事都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适合的解决方式,我就做不到。

于是一切的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她突然间捉住了之前一直萦绕在心间的雾霾究竟是什么。

原来在潜意识里,她始终认为,自己没有经验又懒散,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调查员,每一次查案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去和某个不存在的对象做比较——如果换的是周絮,也许会做得更好。

这种无法得出结论的疑问,就如同一根有毒的藤蔓,在心间慢慢长大,直到勒的她喘不上气,不得不以逃避现实的方式才能放松下来。

于泽川万万没料到,这个平日里都在专注于怎么才能少加一点班的小姑娘,内心的真实想法竟然是这样的。

他低声笑了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之前你不是总觉得我像个班主任吗,按这个思路,我嘴上对你们的要求,都是希望学生们都考道一百分,可实际上只要能做到80分,我就已经很自豪了。

人无完人,没必要苛求到十全十美。

我明白了。

周洛熙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一件事——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在背后这么叫他的?!无视她没能遮掩住的震惊,于泽川自顾自地吃起了苹果,酸甜的汁水进入了干枯的嘴唇,于泽川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被别人照顾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也许还是在十二年前的那起案子之前。

一边慢条斯理地补充着久违的纤维和维生素,他拿起了床头柜上那份被冷落已久的报纸。

歹徒穷凶极恶,警方有勇有谋。

难得的,整一篇报道都是正面描写,特别还有不少乘客在采访中对当时正巧同乘的女警大肆夸奖。

这次的表现,可以打90分了。

周洛熙在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脸上又有些发烧。

好像在面对于泽川时,她格外容易陷入这种被动又尴尬的境地。

前些时间以来,周洛熙心里不好过,每天都要天人交战个好几回。

于泽川表面淡定,其实也没比她好过多少。

自从他决定了想要向周洛熙寻求帮助之后,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将这埋藏在旧档案中的往事和盘托出,只是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毕竟那些事,同如今的工作无关,同这个城市飞速前进的脚步也无关,甚至还记得的人,都已经不多了。

结果这一次,他不说也不行了。

那个劫持犯依稀之间有些面熟,虽然在报纸上没得到准确的信息,可他很确信,在回了局里看到详细的报告之后,那个主犯的名字他一定是很熟悉的。

那是个和他境地相仿,但之后运气要差了很多的年轻人。

话说回来,如果这场意外没有发生,那么于泽川还真没有自信可以及时找到自己这位临阵脱逃的小搭档。

在对讲机中听到她的声音时,内心竟然产生了一点庆幸。

这隐秘的罪恶感让他清醒过来之后,完全无法利用对方的愧疚来提什么要求。

与其用那些伤感情的套路,也许还是真诚一点比较好。

不过病房里实在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而且他如今也还很虚弱,脑子也昏昏沉沉,就再等一等。

等到他能确定,不会将这胆小的姑娘吓跑,再慢慢说明。

周洛熙也知道于队一定有话想说,毕竟那个绑匪可是认识他的,然而恐怕此刻并不是个合适的时机。

作为一个重伤未愈的病人,即使他执意要秉烛夜谈,自己也不会任由他胡来的。

特护病房的服务很周到,周洛熙没有留下来陪护的必要。

在知道于泽川早就直接给她的病假续了半个月之后,这几天里她光明正大的没去上班。

每天都会带些爽口的食物去探视,其他的空闲,便去调查了一下12年前的那起案子。

于泽川不开口,不代表她就不会主动去查了。

在报告案情的时候,周洛熙特意隐瞒了一部分事实,并没有告诉任何人那位劫持犯和于泽川是认识的。

件事是否该说出去,该由于队自己来决定。

当然好奇心也还是有的,在泛黄的资料夹中,她也陆续得到了一些不知真假的信息。

当时,几名相继自杀的商人中,有几个并非是独自一人安静地选择死亡,而是不顾后果的牵扯了其他人进去。

其中一个纵火烧家的最为严重,不仅是家里的保姆,连邻居都连带着丧了命,他当时在上学而逃过一劫的小儿子成了唯一的幸存者,后来下落不明。

当时有很多小道消息,说这些人在短时间内相继自杀,很大可能是加入了某个邪教组织,他们那些去向不明的财产,就是被供给了邪教。

各式流言最终都没有找出证据来,还是以自杀来定了性。

这些府上虽然在死前都秘密的转移走了一些财产,然而留给未亡人的仍然不少。

其中一位姓于的商人,他名下的公司在其过世后,由他的妻子整合重组,经营了几年后开始专门投资房地产生意,并改名为万恒地产。

正是于泽川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