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两人都十分默契地起了个大早。
在上班路上, 于泽川特意在一个早餐摊旁边停了下来。
周洛熙也知道, 一旦忙起来,恐怕他们接下来想当长的一段时间内, 只能靠盒饭过日子了。
于是极为珍惜这伴随着烟火气、叫卖声与闲言碎语的安逸。
这一切的美好安闲,唾手可得,又遥不可及。
到了局里之后, 周洛熙也心知转交过来的案件不会这么快就公布出来, 但也还是没心思做别的, 回忆了一下昨日看到的画面。
等回过神来, 却发现在杨梅到的比自己还早。
她此刻正埋首专心致志地看着新一期的《都市情感》。
她要是知道这些煽情细腻的文章都是那个身上不知背了多少隐形案底的严语写的,怕是会很倒胃口。
出于同事间的友爱, 周洛熙不打算告诉她这件事。
可杨梅显然没有这么善解人意, 见到周洛熙, 就眼中带笑地招手叫她过去,随后小声道:小周啊, 没想到你胆子还挺大的,竟然直接住到于队家里去了, 发展这么迅速啊?周洛熙有些无语,这消息也太灵通了。
殊不知她之前收拾行李上了于队的车, 这件事情可是被鉴定科的同事们看在眼里,当天晚上全局上下六没一个不知道这段故事的了。
平日里一旦忙起来,每个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什么光怪陆离的事也都见过。
久而久之, 耐受阈值也越来越高。
所以同事们对于所谓的都市异闻怪谈故事都不怎么感兴趣,唯独热爱婚恋八卦。
尤其是局内的同事有了动向,那可更了不得了。
这一行个人问题都十分难解决,能脱手一个是一个。
周洛熙和于泽川他们俩要是在一起了,那可是直接解决了两个,整个局里的单身率就瞬间下降了不少。
可喜可贺,值得奔走相告。
周洛熙穿过来才不过几个月,且一直忙忙着应对各种事态,竟不知道她的同事们原来八卦到了这种地步。
该说不愧是搞调查的吗,想知道什么都不成问题。
看着杨梅一副了若指掌的神情,周洛熙便知自己没法否认,索性实话实说:那我也是没办法呀,家里出了那样的事,平常一个人没个照应也有点慌,只好到于队他家里去借住几天。
等到回头新房子装修好了也就完事了。
新房,装修?他们的进展这么快了?若是单纯为了恐吓的事,寄住到她家也没问题啊,当然此刻杨梅可不会说出这样不解风情的建议来。
周洛熙见杨梅眼中都放了光,无奈地试图转移话题。
她道:前天晚上可真是吓死我了,还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呢,而且还没什么头绪,也不知道是从哪方面来的。
杨梅平常听了之后,也收敛了神色,你最近不是一直在休假么,这是又牵扯进的什么事了?难不成你和于队是在偷偷查什么?周洛熙心内警铃大作,杨梅平常的时候嘻嘻哈哈专爱聊些与工作无关的八卦,没想到竟然也这么敏锐。
果然这些工作了几年的老调查员,直觉一个赛一个的准。
她连忙道:那怎么可能,我最近什么状态你还不知道?工作之内的都应付不过来了,哪还能有心思去查别的。
估计就是以前不知道哪个案子得罪过的人来蓄意报复。
不够他也就有胆子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了。
我最近行事小心些,肯定不要紧。
杨梅见她在敷衍,便叹了口气道:行了行了,就知道你有什么事儿也未必就跟我说。
不过于队要是靠得住,你找他给你解决更好。
这么看你和他住到一起,倒还真是个好事儿。
咱们这一行,指不定得罪了什么人自己都记不起来。
上班的时候有同事在身边,手里有枪就什么都不怕。
等下了班回家,还不是普通人一个。
若要是有人在暗中捅刀子,真是不好防备。
杨梅这话说的虽有些丧气,却是实话。
大家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时候,多少是带着侥幸心理,只觉着这种被人盯上的倒霉事不会临到自己头上,可一旦发生在身边,还是深有感触。
周洛熙心内叹了口气,明明被恐吓的是自己,可这种被关心的温暖实在令她欲罢不能。
她尚未想好措辞,毛毛躁躁的汪海洋便跟一溜风一样跑了过来,顺手甩了两沓文件在她们面前,同时夸张地做了个愁眉苦脸的表情:姐姐们,别摸鱼了,又来活了。
杨梅立刻从伤春悲秋的状态中转换出来,一边拿着塞到手里的那一份资料往自己位置走,同时还嘟囔着:哎,就知道不经念叨,刚说才清闲几天,就又来事了。
周洛熙不用翻开就知道,这恐怕就是于队昨天所说的那桩失踪案。
事到如今,那则悬赏当成一项重要线索在开会的时候被提了出来。
在观看过案情资料后,周洛熙瞬间明白了,为何昨天夜里于泽川会频繁的走神。
这一次失踪的这个姑娘,是于泽川之前任职的那处单位的上司,刚刚退休的前任警察局长家唯一的千金:唐萱。
这一整天里,局里的气氛都很压抑。
并不是说警察的家属出了事,与旁人有什么不同。
只不过他们平日里就非常容易成为犯罪分子的报复目标,一旦出了事故,生还率叫人不敢细思。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凑巧还是蓄意报复。
哼不能保证,接下来倒霉的,会不会是自己,会不会是自己的家人。
那位唐局长在于泽川调来市局之后,过了大概两个月就退休了。
他之前还抱怨过好几次这小子忘恩负义,大好前程撒手不要,不留在分局等着接他的班,非要换工作。
当然了,是以玩笑的口吻说的。
作为于泽川初入职场的顶头上司,这位唐局长对他可说是有知遇之恩。
唐局长自然懂得怎样最节省时间,所以在见到了于泽川后,直接把已经记录好的证词塞给了他,内容完整而详细。
唐萱并没有继承家里的传统去考警校,她爱好艺术,学习舞蹈很多年,如今是在市舞蹈团工作。
照片上的女孩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容颜甜美,笑容灿烂。
周洛熙不禁想起了昨日所预知到的画面,那个叫于泽川乱了分寸的人,会不会是这个姑娘?她用余光去瞄了于队一眼,发觉他与昨日并没什么不同,又又觉着如今正是人命关天的时候,自己不该胡思乱想,便努力让思绪回到手中的报告上来。
唐萱是在前一天排练之后,于下班路上失踪的,她在大剧院对面的路口和朋友们相互告别时,也还一如往常。
那一段最容易被人直接强拉进车里的路段,并没出事,却在之后那一段短暂的路程中,宛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没有出现过。
这条路上并不允许停车,两侧也基本都是一些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小店,没有什么死角。
倘若在大街上被人暴力掳走,势必会有目击证人,而且多半会有人来见义勇为,没那么容易得逞。
原本她是没有绕路的理由的,可是偏巧那一天是她母亲的生日。
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并没有花店,可是旁边的小巷子里面却有一间。
价格不贵,正是舞蹈团里年轻姑娘们常常光顾的地方。
她说要去花店买一束花带回去的。
她哪天说一定要按时回家吃饭,我们还约她要不要去逛街,也被拒绝了呢。
案发地点很快就被锁定了。
唐局长形容温文尔雅,脱下那身警服,换上常装之后,而更像是一个常年教书的知识分子。
他给于泽川使了个眼色,同时安抚了妻子半晌,出了房门后低声道:亏着你懂事,没直接问她,要是她知道萱儿是为了给她买花才绕到小路去的,她根本承受不住。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见卧室的门还关着,里头的人显然没有听到这话,便回头又对于泽川道:我们只有这一个女儿,拜托你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于泽川点了点头,他其实没有十足的信心,可这话他并不能直接说出来。
面对上司,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实话实说。
然而此刻,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被硬生生挖走了心头肉的父亲。
工作日的中午,生意并不算忙,看店的小妹却还是脚不沾地地跑前跑后,她看了一眼唐萱的照片,立刻点了点头:啊,这个人我认识的老顾客了,总是过来买花。
她前天晚上来过吗?那女孩利落地将一大捧百合插到桶里,动作有些粗暴,随后转过头来,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道:没有吧,我没印象了。
所以这小姑娘咋了?失踪了。
于泽川也没做遮掩,对了,你知道她的家庭背景吗?不太清楚呢,她每次来也是买了花自己带走的,没下过单子让我们去她家里送过,我也只知道她是那边舞蹈队的。
她皱着眉回忆了片刻,随后拉着于泽川往门外去,指着巷子深处的一个拐角道:这里我觉着还挺安全,就这个死胡同背静一些,可是前些天也装了栅栏,车都过不了,要是有人在这附近被抓了,两头街口都有店面,咋可能没人发现。
于泽川点了点头,将这条线索记在了心里,却拉着周洛熙回了局里,并没直接过去调查。
同大众的观念不同,通常情况下,人贩子最爱下手的往往并不是那些张扬靓丽,独自疾行的姑娘,反而是那些穿着保守,看起来循规蹈矩的老实孩子,最容易成为目标。
因为她们不显眼,性格也温和,没什么反抗能力。
而唐萱,显然不是这种一看就好欺负的类型,毋庸置疑的,这起案子的幕后黑手,就是接下了那悬赏的人。
再次打开了匿名论坛,悬赏的帖子已经被删掉,无声地为他的推论提供了佐证。
又是一个深夜,于泽川却仍是毫无睡意,如今这局面,不仅要用最快的速度破案,他还不得不依赖幸运女神的眷顾。
而此刻,他的幸运女神,也在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