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火起的周洛熙冷笑着道:别吧, 于大少爷。
你这样的身价, 将来要娶的夫人一定也是豪门世家的小姐, 相比不会做这种容易把自己性命玩丢了的事,你这一次得偿所愿, 之后也该好好回去休养生息,也省着你未来的夫人担惊受怕。
一听这语气,于泽川便知她是在气什么, 笑道:好, 为了不让你担心, 我回去之后肯定收敛。
周洛熙原本以为他一定会借着自己也擅自冒险前来当个把柄说道说道, 没想到对方却丝毫没有要同她吵的意思,自己也讪讪地不好再没完没了。
她起身来回走了几步,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 既然如此, 那我也不能再这么冒冒失失地不顾自身安危了,等上岸之后, 我不想急着回大陆去,你先替我重新安排一个身份如何, 也就当做是我任劳任怨了这么久的报酬了。
嗯?于泽川听了这话之后愣了一下,随即眯起的眼睛打量起周洛熙, 怎么,你也想要隐姓埋名换个新身份生活了?这才没几天,他们给你灌输了什么让你觉得只有换个身份才能摆脱之前的厄运?周洛熙一时语塞,于泽川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 可她根本来不及生气——对方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她一直忽略着的地方。
回想起来,从来没人和她提过这个话题,然而内心中却不知从何时起便有了念头。
周洛熙只觉思绪乱成一团,她明明从来就没这么打算过!当初在听说了吴若锦的计划之后还觉得她过于疯狂了,现在自己怎么……眼见周洛熙的神色不对,于泽川想要过来扶住她,却被一把推开。
而此刻她脚下无力,一个踉跄正好坐在了当时自己搬在了门边的椅子上,这才免于直接摔倒。
她也是曾经尝试过放弃工作,回自己前世的家乡去过远离大城市,刑事案件也极少发生的的地方生活,然而最终不也失败了吗?周洛熙低头不语,越想越是心惊。
她不断的搜索着自己之前和尚善君,以及周围其他人为数不多的谈话中,有没有什么暗示性的话语,可偏偏越是想回忆,就越发似隔着浓重的雾气一般,追寻不得。
她伸出双手用力抱住头,一边努力的仔细回想,一边不断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尖锐的疼痛令她的思路终于渐渐清晰起来。
尚善君很少直接给人讲大道理,但是他说起年轻时候的往事来,似乎不愿多提,是一笔带过的。
原本就算是他愿意详细说,周洛熙也未见得都会信。
可是因着于泽川父亲的案子,她还是曾在尚善君状若无意地说起时,留心记了下来。
当年那个景况,的老朋友们现在多半都已经不在了,多亏还有你这样的年轻人,才能和我这老家伙说说话。
除此之外,再无一语。
一旦把所有的信息和每一次谈话都顺着时间线拼回去之后,周洛熙才陡然惊觉,没人同自己说过吴若锦为何执着于隐姓埋名,她的这个念头,完全是凭空出现,突兀的要命。
而关于尚善君的那些过去,就更可笑了。
统共也只是接待自己的那位小哥随口提起过,而之后再见到的尚善君的时候,他也不过只简单提了一句。
他根本就没具体说起那个年代自己的遭遇,也没直接承认那一批得到的异能的人受到过迫害,后来那些人究竟都经历了怎样的遭遇,最终的结果又是如何?这些全部,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然而在于泽川点破之前,却一直信以为真。
甚至连所谓的暗示与催眠都算不上,他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能叫自己凭着脑中对那个时代的认知,而主动替他补完了曲折而又值得同情和理解的心路历程来。
最终,理顺了一切的周洛熙长舒了一口气,再抬头便看到了于泽川关切的眼神。
她尴尬地笑了笑,我竟然也中招了,多亏你刚才察觉到不对劲,否则再这样继续下去,没准我就会变成第二个吴若锦。
在将自己之前意识中出现的问题都一一讲明后,周洛熙又道:如果这种暗示就是他能力的全部,那只要我们多加防范,应该就不至于着了道。
也怪不得他之前可以如鱼得水的建立起一个小规模教派,甚至都没有人察觉到有问题而去报警。
就连在拐卖案件中,那样匪夷所思的圈套,都会有人相信。
这样想来,那些受了蛊惑,心甘情愿将自己的孩子交出去的父母,也并不是如她之前所揣测的那般无可救药。
他们只是一时着了道,被这人所蒙蔽罢了。
好在尚善君的能力也有限,当所有的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之后,家长们才都纷纷清醒过来。
这能力倘若只是用在日常生活中,实在说不上有多便利,可是若是用在政治上……也不知道他能否通过媒体而对人起到影响,倘若可以,那他这么多年的力气可真是白费了,直接打入电视台内部,基本就大功告成。
于泽川安静地听完她的描述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有所防范。
周洛熙再度站起身,一边抬手整理着方才已经被抓的乱蓬蓬的头发,一边想要问下于泽川身边有没有帮手,万一那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尚善君影响了,可容易出大问题。
然而刚要开口,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唇,没能发出声音来。
随即,那只手的主人侧耳紧贴在了门上,凝神听外边的动静。
其时宴会已散,外头陆续有脚步声经过,于泽川都并未特别在意,而如今突然紧张起来,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
片刻之后,周洛熙听到了自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关门声。
还没等她问出口,于泽川便直接道:没错,是最里面的那一间。
您老人家这耳朵也太灵了些吧?眼见着于泽川就要开门出去,周洛熙急忙拉住他到:你先在这等一会儿,我过去看看是尚善君自己回来了还是他身边人去开的门。
不用,我自己去。
于泽川的声音很轻,态度却很坚定。
周洛熙方才因着被要紧事打断,硬生生压下去的火气又蹭蹭地冒了上来。
之前他非要甩开自己也就算了,如今自己在尚善君身边也算是半个卧底,得到的信息够有用了吧?待会儿若动起手来,她未必就帮不上忙,怎么就非要像甩开个累赘一样将自己留下呢?你别激动,听我说。
于泽川反应极快,不是我不带你去,而是这次我自己前来,需要有人接应。
现在可还不是在公海上,如果真出了人命,立马就会靠岸。
如果我一时不得脱身,那他的亲信都要靠你来联络警方一举擒获,要是连你也成了嫌疑人,事情就麻烦了。
眼见周洛熙神色稍缓,他笑了笑,你总该相信我的身手,不至于连个糟老头子都制不住吧?周洛熙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虽然于泽川说的十分在理,可到底也还是借口罢了。
他倘若真的需要有人来做这样的工作,多带一个帮手不就得了,艺高人胆大地独自前来,还不是为了不拖累别人。
倘若不是因为自己恰好被尚善君给要挟过来,后发先至,赶上了这班邮轮,那他老哥还不是要孤军奋战。
然而此刻并不是吵架的时候,而于泽川高大的身躯就站在门口,挡的严丝合缝,显然是一步都不打算退让。
好,你是领导,我只有服从的份对吧?周洛熙咬着牙,最终做出了让步,等回去之后再一起清算也不迟。
说罢,她后退了两步,没好气地转身去坐回了床上,转过头去不再看于泽川。
只听他低声笑着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这话一出口,周洛熙的脸一下就红了。
她随即呸了一声,就你这么不惜命,谈什么以后?于泽川没再说什么,打开门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周洛熙虽然心中还气着,却仍是担心占了上风,便即刻又冲到门口去听外头的动静。
金属撞击的轻响之后,是门开合的声音,想来是于泽川不知用什么手段弄到了钥匙。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那人身上极淡的烟草与古龙水的味道,如同幻觉一样似有若无,令周洛熙心神不宁。
她方才虽然是不断为自己打气,但心内却仍是忐忑。
她还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在哪个节点开始被左右了思想呢?之前同于泽川在舞场里的对话,又是不是出自本意?再怎样思考,还是得不出结论来,片刻的寂静之后,又响起了敲门声。
这也太快了吧?周洛熙心下警觉,没有直接开门。
是我。
同方才一样的语气和简单的词句。
周洛熙心头疑云丛生,于队既然方说过要自己留在这里是为了之后好做接应,虽说是借口,但总不全是谎话。
那他不论得手与否,都不该再这样直接来找自己。
该不会是被自己不幸言中,房间内是被派回来办事拿东西的亲信,而非尚善君本人吧?就算是心内怀疑,周洛熙也不能让于泽川独自一人在门口站着,那样实在过于引人注目。
而再次打开门的瞬间,周洛熙便迎面对上了黑洞洞的枪口。
先生说叫我带你过去一趟。
好。
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周洛熙面上还算镇定,心内却已经暴跳如雷,她好好一个调查员,被枪口指着,比自己用枪的次数还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