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上下都充斥着疲惫与无助, 在黑暗中奔逃是是何等绝望, 周洛熙如今可是有着切身体会。
冷风无情的灌进已经在超负荷运作的肺部, 整个胸腔针扎一样痛。
快一点,再快一点, 兴许就不会被追上了。
两边商铺门都紧闭着的小巷子终于到了尽头,面对岔路口,周洛熙慌忙地瞥了一眼两侧, 便挑了那条记忆中可以通往大路的方向。
终于在路灯下, 开始有了三三两两的行人和过往的车辆, 她松了口气, 背后的人想来是真的不会再追来了。
而那到底是不是人,还有待于商榷。
一切的异变, 要追溯到两个月前。
自那场车祸之后, 额头上被刮蹭掉了一片不小的皮肤, 不得已进行了自体植皮之后,原本那如同眼睛一样狰狞的胎记的, 便不似从前那样明显。
虽然在近看仍是凹凸不平的伤疤之下,那片青紫色还远远达不到可以叫人完全看不出来端倪的地步, 但总归是比以前瞧着正常了些。
这部分的钱,倒是由肇事司机来支付了, 这么想来,倒是因祸得福。
兴许是因为这一次险些丧了命,所以一向与她水火不容,三句话不到便要扯开嗓子吼的老爹,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个相依为命的女儿,皮是真的皮,可也不是真的铜皮铁骨,似乎生怕她再出什么危险,少不得耐着性子温柔以待,至少是不敢再轻易发火不估计她的情绪,这到叫周洛熙十分不习惯了。
最初的时候,周洛熙在医院里躺着,每日发着烧,昏昏沉沉的,睡着的时间比醒的时间还长,偶尔醒来望着周围,就觉得病房里影影绰绰的颇为拥挤。
初始她还以为是隔壁床来探视的人比较多,后来不再发烧了,脑子也不似之前那样转不过弯,便隐隐有些后怕——隔壁的几位病友,要么早早就已经出院了,要么是儿女都不在本市的老人,根本就没什么人来探望过。
这里也不是重症监护室,夜里头是不需要医生护士来频繁观察情况的,就算偶尔查房,也不过是在门口简略的看一眼便了事。
周洛熙自小对于风水玄学一类都有所涉猎,可本质上是不相信的,否则也不会信手拈来什么话都敢说,可如今这事难以理解,便心里打鼓,当是自己因为刚出了事,身体虚阳气也不足,所以才容易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之后出院了去去晦气,也就好了。
哪知这种情况在她出院之后,却越演越烈。
而且看到的,也不再是不真切的虚影,而是越来越清晰。
以至于她甚至开始分不清眼前所出现的人,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每每走在路上,见到迎面有个人就要往自己身上撞,周洛熙若是没反应过来,慌忙躲也来不及,却发现那人根本就没抬头,直接穿过了自己的半边身子自顾自地走了过去。
诸如此类,发生的越来越频繁。
这已经超出了周洛熙的认知,这回事情好像是不大妙了。
放眼四周,一个可以商议的人都没有,一想起自己那根正苗红的老爹好不容易态度有些改观,周洛熙实在不敢再同他说这些事,只能自己悄悄的去找了些大仙儿来看。
这年头,凭真本事吃这碗饭的可不多,连着问了好几位,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套话说的很溜,可是就跟周洛熙从前套路别人一样,捕风捉影模棱两可,听着是有几分道理,可若是仔细去品,就发现根本没有一句是说到了点子上,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被折磨得吃不香也睡不好,走在路上的时候也容易愣神儿。
有一回眼见着过马路的时候,心不在焉差一点就闯了红灯,被身边的路人急忙拉进来之后,周洛熙还能听到那开着窗的车子中,司机的怒骂:没长眼睛啊,不想要命了?她也根本来不及道歉,那车便扬长而去。
刚要回身去给好心的路人道谢,转过头来却发现,拽着自己的是一个头发稀疏,已经佝偻着腰,看不出具体多大年纪的老奶奶。
也不知道她瘦弱的颤颤巍巍,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了的身体,是怎么将自己一把给拽回来的。
那老奶奶眯缝着眼睛打量着周洛熙,却不松手,而是说了一句什么。
街上噪音重,周洛熙一时没能听清,于是便俯下身子笑着问道:老人家,你刚才说什么了?我说,你好像不是我们这边的人。
周洛熙听了这话,没来由的心里一惊,不知道该怎样反应才好。
而那老太太说完了之后,干笑了两声便松了手,低着头往前走,却是完全不看信号灯。
距离刚才也不过半分钟时间,如今对面的指示灯上,仍然是红色禁止通行的标识,那老太太看也不看,拄着拐杖径直往前走去。
周洛熙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她方才被拉住了躲过一劫,而如今却见那老人家自己不管不顾地闯红灯,实在是难以理解。
周洛熙刚想开口把她叫回来,却见一辆飞驰而过的摩托车,径直就往那老奶奶的位置冲了过去。
目睹了这一幕的周洛熙差点惊叫出声,随即却见到了诡异的一幕:那车丝毫未被影响,直接便驶过了路口,再一看那老奶奶仍是不慌不忙地往前走。
这两者也是互相穿透,似乎谁也没见到对方。
周洛熙楞在原地,只觉周身冰冷,如堕冰窖一般。
回到家中,周洛熙对现在的处境有了一点猜测。
自己恐怕就如那老奶奶所说的一样,已经不该属于这里了。
一边想着既然自己本该在那场事故中就死了,现在每一天都是偷来的,便有些窃喜;可同时又被眼前越来越多的幻觉折磨,觉着即使这样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晚间老爹下班回来,见她神情恍惚,还以为她是身体又出了问题,周洛熙强撑着露出笑脸,可眼见着骗不过人,于是便索性说自己最近总是头痛,难受的厉害,暂时恐怕没法再回学校上课,顺势商议着能不能休学一年。
眼见着女儿日渐憔悴,老爹也只好松了口,去替她办了一年的休学手续。
只不过原本家庭条件就不好,作为家中唯一的一个劳动力,也没法请长假在家照顾病号,没过多久,便恢复了每日忙的根本不着家的作息。
幸好周洛熙自己在家里头,看到的幻觉要比出门的时候少些,做做家务烧个饭还都不成问题。
只不过要出门再去医院复诊的时候,少不得只能自己去。
因为头部受过撞击,所以在复查的时候也去做了扫描,一切都显示她的康复进程很良好。
周洛熙在一个方面走不通,也没钻牛角尖,自己也去查过不少资料,对于这种无解的幻觉,她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得了精神分裂,所以就顺势去了精神科。
有病治病,吃药能解决的,那就不算事。
可去查过之后,医生笃定地表示,她毫无问题。
倘若她还是有这样强烈的感觉,怕就是有妄想症了。
既然身体没有问题,那就还是在其他方面出了事。
周洛熙叹了口气,知道医生也帮不了自己,便无精打采地往家走,只想着能挺一日算一日。
回家的路上,天色渐晚,路上人少车更少。
却有一辆停在街边的白色小面包车极为突兀,违章停靠也计算了,那车本身的款式,还仿佛上个年代一般复古又破旧,车窗都是黑色单向玻璃,在外边看不见里头的情形。
车旁边没站着人,可是向着人行道的那一边,却是开着门的。
周洛熙警惕地放慢了脚步,该不会是人贩子吧?因为很清楚自己上头原该是有个哥哥,是自小就被拐走了,所以虽然是被放养着长大,可是老爹总是不忘提醒她一定要提防所有类似于人贩子一样的可疑份子。
而这车,明显就很可疑,而且还是非常古早的作案手段。
周洛熙正犹豫着要不要过了马路去从另外一边绕着走,身后就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小姑娘,这是不是你的东西掉了?听到男人的问话,周洛熙下意识回头,那人视线正见到了她额头上狰狞的伤疤,动作一顿,后半句本来要说的话也憋了回去。
周洛熙往后蹭了一步,同那和自己凑得几乎要贴上的男子拉开了距离,就发现他手中正拿着一柄尖刀,倘若不是他被这骇人的伤疤吓了一跳,恐怕现在那刀已经抵在了自己的后腰上。
一切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周洛熙立刻反应过来,用尽全部力气狂奔而去。
随即便听到身后另一个人的声音,似乎极为不耐烦,冲着方才那不怀好意的男人低吼道:愣着干什么,让人跑了回头报警可怎么办?随后,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越来越近。
周洛熙心里一惊,原本还以为跑远些就没事了,没想到现在的人贩子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嚣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