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羽的劝慰不知道哪句说道了柳苏源的心坎上,他叹了声,皱着的眉头总算松开了,等见到宴暮夕来时,还好生感谢了一番。
不过,宴暮夕这次来,主要不是为了见他,而是柳絮。
柳苏源一下子就猜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
三人在雅间里坐定后,宴暮夕就开门见山的说出了他的来意和打算,说完后,也不急不催,只端着杯子品茶,仿若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
他确定笃定柳絮不会拒绝。
柳苏源则面露几分担忧和迟疑。
柳絮低头,沉默着,半响后,她坚定的应下来,好,我同意。
宴暮夕俊美的脸上不见惊喜,也没有意外,只淡淡一笑,柳姨放心,我会尽量不让这事儿对您造成太大的影响,能低调便低调,实在不行,我也会把损失降到最小。
得了这一句,柳苏源心里稍安。
可柳絮自嘲一笑,不用,你只管照着你的计划去做,怎么狠怎么来,我要的不是偷偷摸摸的处理了那对狗男女,我要的是他们身败名裂。
可那样对你……要让东方靖和秦可卿身败名裂,势必那件丑事儿就包不住了,柳絮虽是受害者,但也摘不掉那顶小三的帽子,多少还是会对名声有损。
柳絮摇头,眼底跳动着无所畏惧的火焰,不用在意我,我敢回来复仇,连命都能豁得出去,又怎么会在意名声?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会在乎,我只要那俩人下地狱。
闻言,宴暮夕漫不经心的提醒了一句,可要是闹得太大,对归去来兮和泊箫也是有影响的,那时候,您还能一点都不在意吗?她不在意,他在意。
柳絮面色一变。
柳苏源皱起眉头,在她出声前先把话接了过去,少爷,这事您决定就好,我们都相信您,会掌握好这其中分寸的,报仇重要,但还有比报仇更重要的。
归去来兮,说小了,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说大了,那是他们苏家的传承,他怎么会不在意?还有泊箫,女儿可以为报仇豁出一切,但泊箫不行,泊箫的路还长着,断不能背上太多的糟点儿。
柳絮看了她父亲一眼,唇角紧抿,不过没说话,等到宴暮夕起身告辞后,她才艰涩的道,爸,您就一点不担心吗?柳苏源面色淡淡,反问,担心什么?担心宴暮夕会放水啊。
柳絮终究还是把这话说了出来,我不怀疑他想帮咱们报仇的决心,但能报复到哪一步呢?您心里可有数?柳苏源复杂的看向她,说不出是心累还是失望,所以呢?你就想逼他把这事儿弄得人尽皆知?这样,他就没办法徇私了对不对?柳絮咬牙,我也豁出去名声了。
柳苏源长叹,是,你是豁出名声了,你也不怕丢人了,但你想过咱们归去来兮和泊箫吗?当年的事,你是被东方靖骗,被秦可卿逼迫用药,但有人同情,就有人腹诽,总之,难听话不会少了,届时,别人怎么看咱们的店和泊箫?报了仇是痛快了,但代价太大。
柳絮攥起拳,我早就想好了,到时候,我会离开归去来兮,绝不连累到店的名声,也不会让苏家这块招牌蒙羞,至于泊箫,她很快就会跟东方家相认,我这个养母可有可无,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闭嘴!柳苏源动了气,猛拍了下桌子,你就是这么想的?你,你……柳絮见他气的说不上话,表情稍微有些不忍,但还是嘴硬道,我这么做难道不对?这样就把店、您、泊箫都摘出来了,你们不会被连累。
柳苏源胸口起伏,灌了几口凉茶,才缓过那口气来,出口的声音却难言悲怆,那你置我和泊箫于何地啊?我们是什么关系?能摘干净吗?爸……柳絮心口一痛,在他跟前直直的跪了下去,对不起,爸,我知道,我让您失望了,可我真的没办法,我……柳苏源没看她,只是摆摆手,说到底,你还是信不过少爷啊。
柳絮下意识的道,爸,我信他会帮我,但他很难全力以赴,您也知道他跟东方家的关系,他真的能对东方靖那个畜生下狠手吗?还有秦家,您可别忘了,秦可翎是他的舅妈,他能不看几分面子吗?有这么多的顾虑在,他怎么会没有一点私心?柳苏源闭上眼,他确实会有私心,但他的死心不是你说的这些,而是泊箫,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泊箫,你到现在都还看不清,柳儿,如果,你一直这么执迷不悟下去,你就回紫城吧。
柳絮瞠目,爸!您怎么可以这样?柳苏源睁开眼看向她,眼底平静的像一滩死水,不是我想这样,而是,少爷会这样,他念在你是泊箫的养母,对你不会玩手段,但送你回去还是能做到的,他心里筹谋很多,定不会让你坏了他的计划,更不会给你有伤害到泊箫的机会,所以……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柳苏源疲惫的走了出去。
柳絮瘫坐在地上,半响后,双手捂脸,泪水顺着指缝慢慢溢出。
二更 大戏开锣柳苏源出了门后,就给宴暮夕发了个信息,少爷,你放手去做,护好泊箫就可,其他的人和事儿都不必在意,有我。
他还拎的清。
宴暮夕看了,唏嘘了下,得亏柳苏源还不糊涂,不然,他媳妇儿得多委屈啊,他帮忙都有点不情不愿了,幸好,不算太失望。
接下来的两天,宴暮夕忙了起来,都没顾上去黏糊柳泊箫,不过电话不落下,每天早中晚各一个,每回不聊的她头疼不撒手。
柳泊箫相对就清闲了,她在家哪儿都没去,不是天热不想出门,而是她火的有些令人发指,出门就被人围堵,实在不堪其扰,便躲在家里研究菜谱,为最后的决赛做准备。
她已经跟外公坦白了身世,果然,外公早就清楚,且接受度很高,如今处着不但没有她所担心的尴尬,反而更觉自然亲近了。
不过,她母亲最近的反应和表现让她有些古怪,但到底哪里古怪,她想深究时,却又似前方蒙着一层大雾,怎么都看不清楚,有心问,又怕是自己想多了,只能暂时作罢。
但心里,埋下了疑惑的种子,稍有点动静,就免不了要思量一下,就如今天早上,她母亲起的晚了,没有跟外公一起去店里,且出门时,装扮似乎特意收拾了收拾,手里还拎着一个包。
她忍不住问,妈,您这是要去哪儿?柳絮站在玄关处穿鞋,闻言,头也不抬的道,去医院。
闻言,柳泊箫惊了下,急声问,您哪儿不舒服啊?说着,也准备换鞋陪她一起去,等我一下啊,妈,我去楼上拿包。
柳絮拦住她,神色如往常一样,只是眼底的情绪十分复杂难懂,不用,泊箫,我一个人去就行,你出门太惹人注目了。
可是……柳泊箫再不放心,看着眼前柳絮的表情,话也只能咽了回去,她太了解母亲了,有了决定,就会走到底,谁劝也没用,固执的可怕。
柳絮拍拍她的手,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你乔爷爷给我开的那些药,我吃完了,从紫城一来一回的邮寄太麻烦,我去医院再照着方子抓几副就是。
闻言,柳泊箫半信半疑,却顺着她的话点点头,那您路上注意安全,别挤公交了,打车更方便些,有什么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嗯。
柳絮又深深看了她一眼,开门走了。
柳泊箫的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安起来,想了想,给宴暮夕发了个信息,我妈一个人去医院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太踏实,你身边有人可用吗?能不能悄悄跟上去看看?这会儿,宴暮夕正在来珑湖苑的车上,看到信息,就叹了声,回复的很快,好,我让人去跟着她,保证不会出任何事儿,你就放心吧。
柳泊箫回了俩字谢谢,不过为表诚意,还加上一个拥抱的表情包。
见状,宴暮夕勾起唇角,比起拥抱,我更期待以身相许。
柳泊箫被调戏的不理他了。
宴暮夕这才收起手机,神色有几分冷淡,问正开车的邱冰,都准备好了?邱冰点头,是的,少爷,济世堂那边已经排队约上号了,约的最后一个,不耽误前面的人看诊,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动静。
人呢?人也都能随时到位。
宴暮夕嗯了声,视线转向车窗外,那么就差柳絮了,接上她,这出大戏就算是正式开锣了,至于怎么唱下去,呵呵……詹云熙克制着兴奋,接口捧道,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中,您就是这出大戏的总导演,兼编剧,兼男主啊,他们一定想不到,您会主动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更不会想到您能舍得所有人的颜面,更不会想到您……他正滔滔不绝的说着,车子停下了,柳絮远远的走过来,这会儿九点多,太阳已经很烈,她却穿着深色的长裤,深色的长袖上衣,头上戴着顶帽子,宽大的帽檐遮住了眼睛,却遮不住花白的头发,她脸上还戴着个口罩,恨不得把自己都藏起来。
这样的画面,有些突兀,要说遮阳,也过度了些。
詹云熙住了嘴,看着柳絮明显步履缓慢的身影,长叹了声,换谁摊上这种事儿,也会恨的咬牙切齿,对女人,尤其残忍,我爸说,她今年才四十一啊,我妈都四十八了,看着都比她年轻好多。
宴暮夕凉声道,秦可卿的药,毁的不止是女人的容貌,还有身体,她的身体也衰败了,犹如暮年,所以,才会看着行动迟缓。
闻言,詹云熙又是一叹,杀人不过头点地,秦可卿是太狠了,秦家两百多年都是治病救人,谁能想到会出这么不肖子孙?说话间,柳絮终于走近。
詹云熙走下去,给她开了车门,柳絮没什么情绪的道了声谢,坐了进来,朝着宴暮夕道,走吧。
宴暮夕点点头,示意邱冰开车。
一路往济世堂驶去。
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詹云熙想找个话题缓解一下尴尬,但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口,一看柳絮就是一副不愿聊天的样子,他出声,也不过是更自己变得更尴尬。
宴暮夕不觉尴尬,姿态坐的随意,手里拿着手机,漫不经心的浏览着网上的新闻。
三更 护她到底珑湖苑离着济世堂很远,车开了二十分钟后,还是柳絮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她很直白的问,那天泊箫把身世跟我们说了,我和父亲也十分支持她跟家里人相认,可她却说不急,还要我们也先帮着瞒下来,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东方家的意思?宴暮夕浅浅的一笑,是我和将白共同的意思。
为什么?柳絮看着他,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时机不到。
宴暮夕轻描淡写的回应,他跟柳苏源相处时,会想着去亲近一二,因为那是泊箫的外公,将来也就是他的,但面对柳絮,他却毫无那个想法,甚至,还有几分淡淡的疏离。
柳絮轻皱了下眉,你们说的时机指的是什么?宴暮夕不答反问,难道你很想让泊箫现在就跟东方家相认?嗯。
为何?柳絮自嘲道,自然是为了保护泊箫,这也是你最想做的不是吗?我虽不是一个称职的养母,但看着她长大,又怎么会没点感情?闻言,宴暮夕挑眉,保护泊箫?柳絮点点头,我的那些事儿一旦爆出来,肯定会对泊箫有影响,我不想让别人对她指指点点,嘲笑她有我这样的母亲,她若跟东方家相认,那就是东方家的大小姐,自然不用再受这个委屈。
宴暮夕扯了下唇角,听起来是不错,不过,你是不是忘了,她若真的跟东方家相认,那东方靖就是她二叔,她的亲二叔和二婶曾伤害过自己的养母,这样的新闻对她的影响不是更大?届时,让她如何自处?怎么面对,都是错的,偏向你,就是六亲不认,偏向东方家,就是忘恩负义,你要看她置于那种境地?柳絮神色一窒,下意识的道,我没有,我只是想……宴暮夕打断,你只管相信我就好,我的所有安排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会尽可能的保护到每一个人,相认的事儿暂且不要再提,还有我们今天要做的事,不要让她知道。
她迟早会知道。
等她知道时,这事就已经有了结果,她不用面临选择的两难。
柳絮沉默了,半响后,才哑声道,你对泊箫,真的很好。
宴暮夕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她是我从小就看中的人,我对她怎么好都是应该的。
那就请你,护她到底。
这是一定的。
车里又安静下来,无人再开口说话。
……十点半的时候,车子停在了济世堂附近。
这会儿,济世堂的大门口已经没了长长的队伍,大多都看诊结束。
邱冰开车门出去,十分钟后了走回来,对宴暮夕道,少爷,叫号轮到我们了。
他们是最后一个号。
秦家老爷子秦佑德这么多年都保持着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早上十个号,下午十个,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工作量也不算小了,且他对每个病人都十分耐心仔细,望闻诊切,一样不落,从八点上班开始,到中午十一点半,期间也就喝杯水的休息功夫。
整个帝都的人,就没有不佩服秦老爷子这种精神的,提起他,言语之间都是敬重,哪怕是权贵人士找他看病,也不会滥用职权,照样排队,足见对他的尊崇。
当然,排队不用亲自上阵,就如宴暮夕,属下那么多,随便谁来都行,排了两天,才等上这个号,也不怪世人都说秦家一号难求。
那就走吧!宴暮夕刚要下车,就被柳絮拦了下来。
我先去,你们慢几步。
说完这句,柳絮自顾自的开了车门,朝着济世堂走去,哪怕步履缓慢,但背影挺得很直。
宴暮夕看着这一幕,多少有些小意外。
少爷?邱冰有些不解,她这是什么意思?宴暮夕只略加思索,便反应过来,意味不明的道,怕我觉得跟她走在一起丢脸,照顾我的颜面呢。
邱冰不知道接什么话好了。
等到柳絮的身影消失后,宴暮夕推门走下来,詹云熙和邱冰跟在他后面,三人不疾不徐的进了济世堂的大门。
……济世堂里,还有不少人在排队抓药,看到柳絮时,还真没多大反应,她那身装扮在外面有些奇怪,可这里是医院啊,来的都是病人,有些病不能见光见风,遮挡一下没什么稀奇,还有就是皮肤病,露出来多遭人膈应啊,当然得包裹严实出门了。
但宴暮夕三人的出现,引起的动静就大了。
宴暮夕原就是名声在外的天之骄子,到哪儿都是个巨大的发光体,万众瞩目什么的不要太平常,但现在,更火了,起因自然是因为他在社交平台上的那番高调示爱,还有厨艺争霸赛上的种种表现,以及跟柳泊箫这个厨界女神意想不到的爱情。
要不是有邱冰冷脸冷眼的震慑着,保不齐就有人冲过来了,吃瓜群众们实在有太多的好奇和疑问,想从男主这里得到答案了,比如,俩人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身份,怎么就看上眼了?比如,俩人的恋爱关系得到宴家长辈的允可了吗?最好奇的,还是柳泊箫跟那几位贵公子的关系,作为男主都不吃醋吗?吃瓜群众操碎了心,宴暮夕就只笑笑不说话,猜啊,编啊,继续揣摩啊,这水搅和的越混越好,虚虚实实,才能最大程度的保护泊箫的身份。
吃醋?怎么不吃,可跟她的安危比起来,那点醋意算什么呢?更别说,他还坚定,没有人能从他手里把人抢走,封墨也不行。
下午还有两更四更 找秦家看诊宴暮夕走到诊室门口时,被尽职尽责的小护士拦了下来,不过,面对着一张盛世美颜,她的话说的很不利索,您,您还不能进去,里面,里面有病人的……小护士长的娇俏可爱,一张脸红的像熟透的苹果,看着宴暮夕的眼里满满都是星星,内心在狂喊,啊啊啊,她跟第一美男近在咫尺了!狂喊未结束,美梦就醒了,宴暮夕往旁边闪了一大步,意思再明显不过,跟她保持距离,小护士顿时心碎了,眼圈就要红,谁知接下来,就听道煞有其事的一声,我要为女朋友守身如玉。
小护士呆住了,守身如玉?她就是爱慕一下下啊,也没耍流氓啊。
詹云熙憋着笑,肩膀可劲的颤动。
邱冰木着脸,可内心也十分无语,少爷是怎么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况且,您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少夫人是个醋坛子、母老虎啊。
宴暮夕此刻没想到这层上,他想显摆的是……自己是个有女朋友的人了,有人管着,当然得跟其他女性保持距离了,不清不楚的岂不是负心汉?显摆完了,他推门进去。
詹云熙和邱冰守在门口。
……诊室很大,装修的很简朴,除了必要的桌椅和书架,就是窗台上的那几盆兰花了,还有墙上挂着的一副字,‘上善若水’,篆体,很有些味道。
秦家老爷子秦佑德坐在老式的圈椅里,年逾八十,头上却没有白发,五官生的肃穆,不言不语时,让人瞧着就不敢大声说话,但那双眼看人很平和,倒又叫人怕不起来,只有越发敬重,这会儿,他正给柳絮把脉,表情有些凝重,门开了,也没能打断他分毫。
房间里,看诊的医生除了他,还有一个,是秦观潮,他早已出师,医术传承秦家自然也很不错,不过每个星期,还是会拿出一天来跟着老爷子学习。
今天就是这么巧了,他刚好在,原本注意力集中在爷爷看诊上,对不请自入的人下意识的皱眉不喜,可转头看过来时,又怔住了。
你怎么来了?秦观潮怕影响爷爷诊脉,声音问的很低,又提醒一句,这里还忙着,你若有事儿,等会儿再来好么?这话说的算是挺客气。
但宴暮夕不为所动,好整以暇的笑了笑,就不疾不徐的走过去,还从容的坐在了柳絮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上,跟秦观潮面对面。
秦观潮眉头皱的更深,不轻不重的喊了声,宴少!宴暮夕竖起指头,冲他嘘了声。
秦观潮呼吸一滞,这还嫌自己吵了?也不看看是谁先进来打扰的,爷爷在为病人看诊!不管你有什么事儿,都稍后再说。
说这话时,语气就稍重了些,换成别人,他早喊进人来把他请出去了,哪会让他这么嚣张。
谁知,宴暮夕勾唇笑了,慢悠悠的道,我没什么事儿,就是陪未来的岳母看病而已,碍着你了吗?闻言,秦观潮微愣,还未反应过来。
宴暮夕指着柳絮,‘好心’提醒他,这是我女朋友的母亲。
秦观潮眸光动了动,低头看向病例,病例上写着柳絮二字,但他事先是真的不清楚柳泊箫的母亲叫这个名字,意外后,又有些震惊,眼前这个人怎么竟是柳泊箫的母亲?怎么会呢!柳絮这会儿已经摘了帽子,露出花白的头发,口罩也去掉了,暗黄粗糙的皮肤再也遮不住,皱纹、老年斑更是清晰可见,嘴唇黯淡,眼神无光,整个人说不出的死气沉沉,偏偏病例上写的年龄是四十一,怎么可能呢?一个人衰老的再快,也不该相差了这么多。
秦观潮心头震动,神色怔怔,若不是爷爷还在诊脉,他都想上前搭上手试试了,到底是什么疾病导致柳絮成了这副样子。
宴暮夕见状,凉凉的笑了笑,转身看向秦佑德。
秦佑德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他从医这么多年,很少有这样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的时候,又换了一只手,神情更加全神贯注。
这次诊脉的时间很长,长到让秦观潮莫名觉得不安,他打量宴暮夕,然而,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没有担心,也没有紧张,他又打量柳絮,柳絮的表情更淡,仿佛被诊脉的不是她。
这情况很不对劲。
终于在他忍不住想开口询问时,秦老爷子出声了,你的脉象实在复杂罕见,如果我没判错,这是误食了某些有毒之物所造成的,但现在,那些毒物已经清除干净,我也没法准确的说出那些毒药是什么了,至于你的身体,也难有恢复的可能,时间实在太久了。
言外之意,没得救。
柳絮一点都不意外,更无悲伤绝望,只是很平静的问,那你能看出,我中毒有多久了吗?秦老爷子沉吟道,二十年左右吧。
柳絮冷冷一笑,你看的很准。
闻言,秦老爷子追问道,那你是知道自己服用了什么毒药了?柳絮原本死寂的眼底迸射出恨意,我又不懂医术,我哪里知道是什么毒药?是有人强行给我喂了一颗药丸,我以为只是……,谁想,她那么狠,竟是害我至此。
秦老爷子想明白了一点,带着几分同情道,当年,对方可是给你吃的堕胎药?柳絮不语,算是默认了。
秦老爷子摇摇头,那堕胎药定然十分霸道,不但让你小产,还伤了女子根本,终其一生都不能再有身孕,更狠的是,那药丸里,还混有某些毒药,毁了你的容貌、伤了你的身体,致使你提前衰老,却偏偏不会要你的命,对方这是恨你入骨啊。
五更 你的好女儿,秦可卿闻言,柳絮豁然看向秦佑德,对方恨我入骨,那我又该如何?我纵然有愚蠢的地方,可她这么狠毒对我,我就该乖乖受着吗?秦佑德眉头一皱,这火气和恨意怎么冲他来了?你且冷静一些……柳絮拔高声音,冷静?我坐在这里,看着你们,还能冷静的了吗?她没有拿着刀子捅了他们,就已经很冷静、很理智了。
秦观潮见状,不免起了防备之心,刚想站起来去护着他爷爷,就被宴暮夕拦住了,脸色不由沉下,宴少,你这是做什么?宴暮夕似笑非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好好坐着看戏。
宴少!秦观潮声音变冷,你今天是来闹事的吗?宴暮夕嗤了声,我有那么无聊?话落,转头又看向秦佑德,老爷子,您孙子的道行还是太浅呢,一点小事儿就沉不住气了,您只教他医术可不行啊,医术再精湛,没点定力和心智,也坐不稳那把椅子,更撑不起秦家这艘两百年的大船。
听到这话,秦佑德似才注意到宴暮夕一样,意外的怔了下,暮夕?你怎么来了?比起秦观潮,秦老爷子对待宴暮夕就和蔼多了,那是长辈对晚辈的态度,秦可翎嫁到楚家,给宴暮夕当了舅妈,自此,秦家和宴家也就成了拐着弯的亲戚,虽不长走动来往,但也比别家要亲近几分。
更别说,老爷子还很喜欢宴暮夕的聪慧过人,是以,看到他坐在这里,也没摆出撵人的姿态,第一反应是先问他为什么来了。
见状,柳絮心里一沉,灼灼的盯着宴暮夕,唯恐他心软。
宴暮夕没看她,对着秦佑德微微一笑,陪我女朋友的母亲来找您看病啊。
闻言,秦佑德又怔了下,片刻反应过来,讶异的问,原来这是你女朋友的母亲?你怎么没早点跟我打个招呼,这也真是……宴暮夕意味深长的道,现在说也不晚呐。
秦佑德没往深处想,听到他这话,却叹了声,晚了,晚了太多年了,这毒是清除了,可造成的伤害却无法逆转,顶多开些药物,减轻过快衰老带来的不适。
柳絮这时快速的接过话去,我知道我的身体没救了,我也没敢奢望你能妙手回春。
这话说的着实不客气。
秦观潮有些不愉。
但秦佑德看在宴暮夕的面上,倒是没恼,只是不解,那你今天来是想?柳絮直直的盯着他,一字一字道,我来是想问问你,那个丧心病狂逼我吃毒药的人,是不是该千刀万剐?闻言,秦观潮脱口而出,这种事问我爷爷做什么?秦佑德冲他摆摆手,看着柳絮,脾气还算温和,我能知道,你为什么问我吗?你受了这等伤害,应该去报警才是,问我,难道是……跟我有关?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啊。
至此,秦观潮也募然回过味来,不由面色微变,看向宴暮夕,这位大少爷能愿意跟来,肯定不是无理取闹、无中生有,难道那毒药真的跟秦家有关?这时,柳絮的挤出来的一个字,肯定了他的猜想,是!秦佑德的表情肃穆起来,你是怀疑,那毒药是从我秦家流出去的?不是怀疑,是确定。
柳絮恨意丛生,咬牙切齿道,除了你们秦家,还有谁家有那个本事能造成这么毒辣的药物?真该让天下人都看看,打着济世救人的招牌,背地里却干出这么伤天害理的勾当。
请慎言!秦观潮冷冷的警告道,我秦家立世两百多年,不是你可以这么随意羞辱的,如果没有确定的证据,就请约束好自己的言行。
柳絮悲怆的笑起来,确定的证据?我坐在这里还不够吗?我就是活生生的证据,我亲眼看着你们秦家人把毒药硬塞进我嘴里,我还能冤枉得了你们?闻言,秦观潮暗暗攥起拳,情感上,他不相信,但理智上,他又觉得对方不是在污蔑,他听到自己绷着声音问,你说的秦家人,是谁?柳絮却没回答他,而是盯着秦佑德,你不敢问了?秦佑德神色凝重,眼神却不躲不闪,没什么不敢问的,秦家这么大,只嫡系一脉就有十几口人,再加上这么多年繁衍出来的旁支,百十多口的大族,有几个不肖子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我不会不敢面对,你只管说,如果真的属实,我定会为你做主,还你个公道。
柳絮看着他冷笑,你确定?秦佑德语气坚定,自然确定,秦家如今虽是我那长子在主事,但我说的话还是算的,秦氏一族的人,也都给我这个薄面,所以,你只管说。
柳絮却没有被他这番大义凛然的话所打动,又冷笑着问,不管涉及到谁,你都能秉公办理吗?哪怕是你的亲儿子、亲女儿?这话出,秦观潮心里的不安骤然猛增,却又觉得不可能,肯定不可能,他爸,他二叔,他两个姑姑,别的事他不敢保证,但在医德上,他还是很有信心的,都是爷爷亲自教导的,绝无可能出了岔子,一定跟他们嫡系这一脉的人无关,不然可就……这时,秦佑德已经斩钉截铁的应了下来,是,不管是谁,一律同仁。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那你现在可以说了?是你的好女儿,秦可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