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开启了潘多拉盒子,众人的视线都紧紧的盯着那小箱子,就见秦佑德小心翼翼的捧出一本书来,只看书皮就知道年份久远。
这是……赵南笙适实的问,眼底却波澜不惊,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本古书还不至于让他翻眼皮,他书房里有的是,只有被羡慕的份。
但东方雍就呼吸急促了,一双老眼盯着那本书,视线滚烫。
秦佑德似感知不到,不紧不慢的道,这是我秦家先祖留下来的,二百多年前,他在宫里当差,跟御膳房的掌膳有些交情,先祖除了痴迷医术,便是好吃,那掌膳就悄悄写了这本食谱给他,里面多是些给皇上养生的方子,还有些给后宫嫔妃滋补美容的,先祖视若珍宝,一直留传至今,不瞒赵老说,这里面许多养生方子都十分有效,外人皆以为我秦家人长寿是因为医术高明,其实,跟着药膳关系很大,我之前那头发,唉,若不是遇上可卿这事儿,也不会愁得一夜白头……赵南笙听到这番话,眸光才略晃动了下,依你这么说,这本书可是无价之宝啊,现代人谁不重养生?谁不想延年益寿、长命百岁?秦佑德点头,跟他一唱一和的,赵老所言极是,这本书在我这里,其实还是有些暴殄天物的,我只懂药理,不擅厨艺,若是在擅厨艺的人手里,定能把效用发挥到最大,养生之余还能兼顾美味,试问,谁不喜欢吃?一旦端上餐桌,定能趋之若鹜。
赵南笙含笑道,不错,这书若是送于苏大厨,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宝剑赠英雄,如虎添翼啊,哈哈哈。
秦佑德顺杆子爬,把书递给自己的长孙,观潮,拿去给苏大厨看看。
秦观潮接过来,腿还没动,柳苏源就发话了,声音沉沉,不必。
乔德智紧跟一句,我们不稀罕。
话落,哼笑着补了两句,养生的药膳方子,就你秦家祖辈有?我们也有,不过是在紫城那小地方没露而已,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秦观潮用眼神询问他爷爷。
秦佑德叹道,我自是知道苏家祖辈也是御厨出身,家里什么稀罕的食谱没有?可我这本,还是有些不同的,再说,技不压身,博众家之长,厨艺更精进一层有什么不好呢?乔德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说再多也没用,我们就是不为所动。
秦佑德不由苦笑,不过脸上并没什么失望之色,显然早就预料到会如此,若一本书就能收买人家,那这仇恨也太肤浅了。
赵南笙呵呵一笑,老秦啊,看来你这诚意还是不够啊,还有什么宝贝,再拿出来给大家伙瞧瞧呗。
让您见笑了。
秦佑德嘴里说着客气话,不过动作不停,又从箱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来,是一个硬壳红本子,这可不是古物了,新鲜的很。
这又是什么?赵南笙好奇的问。
秦佑德解释,是土地证。
嗯?土地证?赵南笙挑起眉,接过去翻开扫了眼,笑起来,还真是土地证,还是新鲜出炉的,盖的今早上的章,废了不少功夫吧?秦佑德感慨道,马不停蹄,总算不负所望。
赵南笙别有深意的看了柳苏源父一眼,这份大礼,苏大厨想来能感受到你几分诚意了。
但愿如此。
秦佑德给长孙眼色。
秦观潮心神领会,从赵南笙手里接过红本子,径直走到柳苏源跟前,很客气的递上。
柳苏源不接。
乔德智哼了声,给苏源买房子?我们不缺住的地方,你这是诚意吗?这是瞧不起人呢……秦佑德苦劝,是诚意还是瞧不起人,你先看过再说好么?乔德智还是没动,不过秦观潮帮他把红本子翻开了,他眼又不瞎,一下子就扫到了上面的大黑字,顿时目光凝重,脸色微微变了变。
见状,柳苏源也看过去,他的反应更大,整个面部都不受控制的抽动,显然激动的不行,他颤着手接过来,嘴里喃喃着,这是那块地,是那块地……柳絮忍不住也看过去,眸光立刻一缩。
宴暮夕早就猜到了,挑眉看向秦佑德,老爷子,您这手脚够麻溜的啊,昨天的事儿,您今早就办到了,这效率,我都不及。
秦佑德叹道,你就别怼我了,我哪有什么本事?这里没外人,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我是拼上整个秦家这些年积攒的人情才办出这个红本来啊。
他这话也不算夸张,他确实倾尽了秦家全力,才拿下了这块地,花钱还是小事儿,要命的是人情,秦家这些年求过谁啊?都是别人有求于他们,他们自来也清高,一身傲骨,如今,却弯了腰,那个中滋味,自不必说,秦佑德体会的最深。
然而,这么极有分量的大礼,柳苏源在激动过后,还是还给了秦观潮。
乔德智都替他有些可惜,他跟柳苏源认识这么多年,好多事儿都一清二楚,知道他的心结,除了柳絮的仇恨,便是苏家那块地。
那块地原是苏家的,传了一代又一代,苏家老宅就建在那儿,还有苏家的祠堂,宅子早就破旧不堪,但总归也是祖宗传下来的,柳苏源那些年人在帝都,却没忘了让人去修善,然而,等他去了紫城后就有些顾不上了,再到去年,竟听到了要拆迁的传闻,只是那一大片住了不少人,价格谈不拢,双方就杠上了,直到今年初,才有了松动,却是很不好的消息,大多数人都签了协议,只剩几家苦撑。
其中就有苏家。
柳苏源不是没想办法,但他人微言轻,拆迁又是大势所趋,谁会听他的?二更 镇宅之宝于是,最终,那片地被相关部门收回去了,苏家得到的补偿,他也没脸要,都在他侄子那儿,毕竟这二十年,他一次都没会过南城,老宅是他侄子一家照看着。
他为此,一直很愧疚自责,觉得没守住苏家的祖业,以后死了都没脸去见祖宗,谁知,秦家却帮他把那块地要回来了,还盖章签字生效,那块地不会再被谁轻易的夺走。
更让他觉得庆幸的是,苏家老宅还没有被开发商动,一切都保存完好。
秦家一定没少下功夫吧?这可不仅仅是钱的事儿,那里属于征用地段,要建什么大型商场和游玩的设施,其他地都谈妥了,只保留他苏家,秦家不知道用了什么理由才说服对方。
但是……他再动心,也不能接受,女儿比这些重要。
这可是祖宗的基业啊。
赵南笙见柳苏源还是不为所动,漫不经心的提醒了一句,尤其是对你们这种传承了几百年的家族来说,还有什么比这些东西更重要的?赵老说的是。
秦佑德感慨着,我秦家现在住的老宅有些房间都不知道修葺过多少回了,我都没敢推倒重建,祠堂更是重地,供奉着一百多位祖宗灵位……柳苏源哑声接过话去,那也不及我女儿重要,二十年前,我没能为她做些什么,现在,我怎么可能因为一块地就退缩?便是祖辈们怨我,我也不在乎。
这幅豁出去、不顾一切的态度,最难搞。
赵南笙眼眸闪了闪,笑着问宴暮夕,暮夕,你一直不说话,在琢磨什么呢?宴暮夕笑吟吟的道,在琢磨还有什么报仇的手段比服毒更解恨。
赵南笙噎了下,笑骂,你怎么不琢磨点有用的?不是我偏心谁,仇恨这东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难道除了两败俱伤,就不能有别的路可走了?宴暮夕挑眉,比如?赵南笙意有所指的道,比如想个更积极、更治愈的补偿方式,过去闯江湖的人都是有仇必报,你捅我一刀,我势必要还你两刀才算出了那口气,但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呢?那个被捅两刀的只要不死,心里就能没有怨恨?只要有怨恨,就会想着再捅回去,如来一来一往,这辈子就为报仇活着了?除非斩草除根,才能解了心头之患,但现在不是过去的江湖,有法律在,斩草除根的事儿,谁敢做?宴暮夕似笑非笑,所以呢?赵南笙语重心长的道,江湖已远,有些规矩也得与时俱进不是?更别说,做人留一线、他日好相见,咱们都有子孙后代,凡事都不可做绝。
宴暮夕幽幽的道,赵老说也没错,但是我准岳母不会有子孙后代了,我女朋友是她在紫城时从孤儿院收养的,拜秦家所赐,她终生都无法当一个母亲。
闻言,赵南笙似有些意外,这么说,你那小女朋友并非是苏家亲生骨肉?宴暮夕点点头,像是随意的道,我正努力帮她寻亲生父母……这话出,东方蒲低下头,掩饰自己的表情。
东方将白装的还不错,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赵南笙眸光晃了下,略带几分歉意道,原来还有这一出,倒是我思虑不周了,老秦,人家的态度你也看到了,该说的我也说了,你还有什么诚意要表的吗?秦佑德的手就按在箱子上,仿佛有千金重,说出来的话更是一砸一个坑,有,我如果能给柳絮把容貌和身体恢复到四十岁该有的正常模样,苏秦两家的恩怨能不能到此为止?此话一出,整个办公室都静了。
不是吓到,是惊异,这怎么可能呢?柳絮的反应最大,震动的都有些不知所措。
秦家的人也震惊的齐齐看向秦佑德,秦长风此刻,总算明白了老爷子昨晚说的那句‘自有决断’是什么意思,原来是这样。
但父亲怎么舍得?那可是秦家的镇宅之宝,秦家这么多年了,遇上多大的事儿都没舍得往外拿,现在却……能吗?秦佑德又问了一遍。
柳絮失神一般开不了口。
柳苏源也没比她好多少,虽然之前,从宴暮夕那儿多少听到一些,按说该有心理准备才是,但亲耳听秦佑德说出,还是激动的有些失控。
乔德智总算还能稳的住,他带着几分质疑问,你确定能做到?有些东西可是不能逆转的,你可别用什么把戏来骗我们……秦佑德道,有你在,我哪敢耍什么把戏?你也该听过我秦家先祖曾有一套独门针法,能刺激人体损毁的细胞组织重新生长,自然衰老到一定程度自然是没办法用人力抗拒,但柳絮这种的,却是可以一试。
只行针就行?当然不,还得辅以我秦家的镇宅之宝。
秦佑德像是怕自己会后悔似的,一口气说了三样东西,他说完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整个人感觉更苍老了。
但在场的人,除了秦家和乔德智,其他人听都没听过,更不知道有什么用。
就是东方靖也一头雾水。
最先忍不住发声的是秦长远,他情绪很激动,爸,您怎么能、怎么能把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就这么拿出来了?那些东西在秦家二百多年,经过了多少大风大浪,秦家人都没舍得用啊。
秦佑德怆然道,是我没用,教不好女儿,守不住宝贝,等这事儿了了,我自会去祠堂跟祖宗们请罪。
爸!爷爷,您再好好想想……秦观海也急切的劝起来,这事实在非同小可,您可不能冲动啊,那宝贝用了可就没了,等您后悔时就晚了。
你们都别说了,我心意已决。
三更 同意还是不同意?见秦佑德神色坚定,秦长远只得去求秦长风,言辞恳切,大哥,你也说句话啊,你是秦家的现任家主,守护那三样宝贝也是你的责任吧?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不管?他真想吼一句,爸老糊涂了,你也糊涂了吗?柳絮哪有秦家的宝贝重要,反正已经应了苏家那两个条件,大不了也死磕就是。
秦长风脸色不太好看,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容置疑的,二弟,爸决定的事,我们作为儿子,只需听着就是,况且,爸是拿出来为我们秦家赎罪,我觉得应该。
秦长远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仿佛听到什么鬼话,大哥,那宝贝在你任家主时保不住,你就不怕被后世子孙埋怨?你不要名声了?秦长风黯然道,名声没有良心重要,二弟,你跪了一晚上的祠堂难道还没有想明白?闻言,秦长远一副饱受打击的样子,身子晃了晃。
秦观海赶紧扶住。
秦佑德看了儿孙四人一眼,长风说的对,这宝贝重要,重不过秦家的名声,名声重要,却重不过良心,我们秦家立世二百多年,不肖子孙也有过,但瑕不掩瑜,秦家始终敢说自己顶天立地,从未做过有愧于良心的事儿,治病救人、积德行善,我们从不敢忘却,就是列祖列宗今天在这里,也会毫不犹豫的同意我的做法,长远,你回去后,再去祠堂跪着,观海,你也一起,你们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
秦长远闻言,顿时脸色更灰白了。
秦观海低下头,难堪的应了声是。
秦佑德教训子孙,别人都不会插嘴,等他说完,赵南笙轻啧了声,满是感怀的道,老秦,这回你的诚意我都挑不出毛病来了,尽最大的努力去补偿赎罪,不惜动了秦家二百多年守护的根基,好,好啊,换成是我,我是做不到的,若我那女儿做了恶事,我顶多就是把她推出去让人处置,可补偿,却舍不得做到这份上,你比我仁义啊。
说完,还拱了拱手,表示佩服。
秦佑德惭愧的摇头,我哪敢当赵老这番夸?我不过是求个心安理得,等到死了见了祖宗别被骂的无地自容而已,子不孝,父之过,说到底,都是我的罪,我怎么能不倾力去赎呢?赵南笙点点头,似很动容,转过身看向柳苏源父女,苏大厨这回怎么说?是接受还是依然坚持非给秦可卿服毒不可?柳苏源看着自己女儿的反应,柳儿,你的意思呢?柳絮咬着唇,双拳紧握,浑身轻颤。
见状,柳苏源心疼的摸摸她的那一头干枯的白发,柳儿,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爸都支持你,不过,爸做梦都盼着你能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柳儿,你能明白吗?柳絮明白,可心里依然各种情绪翻滚撕扯,她不想就这么放过秦可卿,只是废一只手、逐出家门太便宜她了,就算不能行医、不是秦家人又如何?能比得过她二十年受的煎熬和痛苦吗?不能,她还是不甘心,她最想做的就是让秦可卿跟她一样吃下毒药,让她也遭受一遍自己所受的那些折磨,可秦家人说了,那毒药,秦可卿或许能解,万一她偷着解了,她的报复不就失败了?最让她挣扎的还是,秦佑德抛出的诱饵,没错,在她看来这就是个诱饵,还是捡着戳中她心脏的,那本书籍,她不稀罕,可苏家那块地,她知道,父亲很想要,可她还能稳的住,直到如今,秦佑德说能帮她恢复到四十岁女人该有的模样,她再无法镇静。
父亲说,他做梦都在盼着,她又何尝不是?二十年来,除了噩梦缠绕,便是另一个梦,梦里,她脸上没有恶心的皱纹、没有恐怖的老年斑,头发乌黑光亮,肌肤盈润如玉,梦中有多欢喜,醒来就有多残忍,她不止一次的掐着自己松弛衰老的肌肤,恨天恨地恨那对狗男女,如果,如果秦佑德真的能把她的美梦达成,那么她是不是就不会再活在噩梦里?她是不是也可以有未来了?她一语不发,但脸上的表情不停的变换着,秦家人都看的心惊胆颤,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决定,柳苏源也提起心,紧紧的盯着她。
宴暮夕悄悄给了乔德智一个眼色。
乔德智心神领会,中气十足的喊道,如果,你的这个办法失败了呢?用上你秦家的宝贝,也没办法帮到柳絮,你秦家待如何?秦佑德掷地有声的道,那就给可卿服下毒药,我派人盯着她,绝不给她解的机会。
对这个答复,乔德智算是勉强满意,又问,时间呢?秦佑德道,快则一个月,慢则百天。
话落,见乔德智要翻脸,苦笑着解释,这并非我故意拖延,而是你也清楚,这枯木逢春不是一蹴而就的,需得慢慢养,药下的太猛,容易适得其反,你也不想让她的身体在调养过程中再添新的隐患吧?乔德智哼了声,没跟他再争执,转头对柳苏源道,我觉得可以试试,不过,决定权在你们父女俩手里。
四更 接受柳儿?柳苏源试探着喊了声,你怎么想?柳絮崩溃的挤出一句,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了,期盼重生的渴望和二十年的仇恨交织在一起冲撞,几欲把她撕裂,她怕选了会后悔,让多年的仇恨情何以堪?可也怕放弃了后悔,那她只能永远活在地狱里。
外公,不若您替柳姨做决定吧。
宴暮夕适实的建议到,其实昨天,他和柳苏源、乔德智就商量过了,服毒不是他们最终目的,他们的最终目的,是秦家的这三样宝贝。
一块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晶石,两种能起死回生的药草,来历已不可考证,但在秦家保存了二百多年,被视为镇宅之宝,功效,被传的神乎其神。
不过知道的不多,宴暮夕消息灵通才略知一点,最初他是有些疑虑的,直到跟乔德智说了,得到确定的答复,才对这个计划安了心。
报仇固然重要,但柳絮如果只为报仇活着,那她的人生也就到此为止了,她毁了自个儿,宴暮夕并无多少波动,可他不能不在意柳泊箫。
所以,为了自己的媳妇儿,他也得想个尽量两全其美的法子,既惩治了秦可卿,又能帮柳絮争取到一次重生的机会,如此,才算是皆大欢喜吧。
好在,事情一直按照他设定的方向走,秦佑德经过一晚上的思虑挣扎,最后还是决定舍了那三样宝贝,来换取秦家的名声,是的,不是为了他女儿,他想要的是把这件事的影响缩减到最小,苏家父女接受了秦家的补偿后,那么当年的事儿就不会再摆到明面上去,他们可以在网上可劲的作贱东方靖,让他身败名裂,却不会再去攻击秦家,秦家的事儿,私下解决了。
不过,这都是暂时的,秦可卿他不会放过,若让他查到足够的证据,证明是秦可卿和曲家联手害了泊箫,那么下一次审判,他要的就是她的命。
他脑子里各种念头急转,耳边已经听到柳苏源在说,好,我替女儿应了,只是,你秦家最好说道做到,否则,我豁出这条命去,也要你们秦家血债血偿。
秦佑德郑重其事的道,苏大厨放心,我既然敢说,便是有九成的把握,若做不到,您只管跟我讨公道,我奉陪到底。
柳苏源沉沉看他一眼,没再说话。
乔德智问,那什么时候开始?秦佑德想了想道,明天如何?我得准备一下,那两味药草一个内服,一个外用,还需要加些其他的药,我不放心别人来,我亲自动手的话,就有些慢……乔德智接过话去,我留下帮你。
闻言,秦佑德眼睛一亮,那就再好不过了,咱们还能一起商量下,协议出个最佳的方案。
乔德智哼了声,只要你别怕我偷学你的本事就行。
秦佑德苦笑,你就别挤兑我了,我那点本事哪敢在你跟前班门弄斧?想当初,我还是在您母亲面前听过训……乔德智摆摆手,行了,别扯那些事儿,事不宜迟,我今下午就留在这里跟你一块儿忙活。
好,好……秦佑德没有不答应,甚至还有点激动,转身对秦观潮吩咐,观潮,等下你也跟着,你乔爷爷本事远在我之上,你之前不是也去紫城寻过他吗,现在正有机会,等会儿虚心学着些。
秦观潮复杂的应是。
乔德智不客气的嗤笑,说的好像我要帮你教孙子一样,我可没有我娘的胸怀,谁想学都指点,我的本事只教给我乔家的人。
秦佑德就当自己信了,可满脸都是‘你骗不了我’的自信和得意。
乔德智那个恼火啊,他的确不是藏私的人,在紫城时,也曾指导过几个人,但见不得秦佑德这幅小人得志的样儿啊,话题一转,冷笑道,现在事情都谈妥了,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秦佑德表情一僵。
宴暮夕似笑非笑的附和,是呢,还有重头戏没上演呢,老爷子,您是不是该把您女儿给请出来了?再拖下去,我都以为她畏罪潜逃了。
秦佑德怆然一叹,对秦长风道,去吧。
秦长风僵硬的走出去了。
房间里的气氛就有些沉重起来。
赵南笙端着杯子品茶,神色自在。
东方雍沉着老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东方靖如坐针扎,却又不想被别人瞧出来,装的十分辛苦。
五分钟后,门推开,秦长风推着个轮椅走进来。
秦可卿坐在轮椅上,穿着一件素白的裙子,脸也苍白,眼下有很深的暗影,眼底幽深沉寂,似一口看不透的古井,她抿着唇,谁也不看,仿佛跟这个世界分离了一样。
宴暮夕挑眉打量着,不错啊,这层伪装还真是挺到位的,一副心死如灰的样儿,糊弄谁呢?换成别人,他指不定就信了,但秦可卿?呵呵,他还没天真到那份上,八成她是另有谋算了,如今嘛,翻不了身就暂时把这个亏吃了,做做样子,至于以后……他不怕她出手,就怕她真的当缩头乌龟去养精蓄锐了,她只要出手,他就有办法去捉,她就是想按耐不动,他都得刺激她,不然,这仇报的不爽快不是?五更 大仇得报其他人也都在看着秦可卿,神色各异,最纠结的莫过去东方靖了,他小心翼翼的喊了声可卿,可秦可卿半点反应也没有。
按说,东方靖这会儿该站到她身边去,夫妻一体,自是要不离不弃,但他刚想起身,就被东方雍一个眼色制止了,他双腿一僵,便动不了了。
秦可卿仿若未见。
可卿。
姑姑……秦长远父子俩也喊了声,只是那声音听着没什么气势,也让人尴尬。
秦观潮没什么表示,神色漠然。
柳絮受的波动最大,攥紧拳似乎想说什么,柳苏源冲她摇摇头,让她不要再节外生枝,秦家既然答应了,便会处理,现在给她治病最重要。
乔德智也暗暗给她使眼色安抚。
柳絮忍了下来。
赵南笙不轻不重的清了下嗓子,打破沉默,既然人来了,那么老秦,就依着你们两家协商的,开始执行吧,恩怨早了早痛快,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是吧,都往前看,过去的事儿就到今天为止,我托大,给你们两家做个见证,谁若还不服再生事端,那就是不给老夫面子,老夫虽年纪大了,但脾气还在,少不得到时也要管一管了。
这番话说的不偏不倚,把两家都敲打了一番。
秦佑德起身,冲他行了个礼,多谢赵老。
赵南笙笑着摆摆手,跟我客套什么,咱们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
话音一转,问宴暮夕,语气更和蔼可亲,暮夕以为呢?我说的可有道理?宴暮夕也不是那得寸进尺的,事情办到这份上,他还算满意,赵老出马,自然公平,多谢。
说着,他还煞有其事的拱拱手。
赵南笙哈哈一笑,半真半假的跟他开起玩笑,有空带女朋友去我那山庄玩玩儿,我才当你是真的谢我了,不然就是油嘴滑舌。
宴暮夕勾唇,好说。
赵南笙眼睛一亮,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可别放我鸽子,我给你俩准备好酒好肉。
宴暮夕点点头,催促的看了秦佑德一眼。
秦佑德在心里叹了声,从箱子里拿出本家谱来,翻找到一页后,提笔把某个名字划掉了,手没有一点颤抖,可握着笔杆的动作很艰难。
做完这些后,他交给赵南笙,赵老请过目。
赵南笙看了眼,点头,自此后,秦家就再也没有秦可卿这个人了。
这一句,宣判了秦可卿的结局,她往后余生,都跟秦家再无瓜葛,有血脉牵扯也无用,秦家不会再承认她。
东方雍脸皮抽了几下,这话砸在他心里,不可能不起波澜,秦可卿跟秦家脱离了关系,但还是他东方家的儿媳,这要怎么办?秦家能不认,他们东方家呢?一个没了家族撑腰的儿媳,身价必然大跌,又能给他儿子带来什么利益?不但没有利益,还会有耻辱。
但他又不能轻易的让儿子休了……东方靖此刻心里想的比他老子还复杂,内心简直是波涛汹涌,他以前只觉得秦可卿聪明漂亮,办事大气稳妥,有心计,有手段,但也不至于令人发指,她是他的助益,是幕后军师,他喜欢她,也敬她几分,她背后有秦家,可以说这些年帮了他很多,可现在,他忽然发现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他还是太自以为是了,他是真没想到秦可卿有那么狠辣的手段,不对,也许是曾感知过,却因为畏惧下意识的自欺欺人忽略了,如今爆出来,他几乎要怀疑这些年他面对的是不是一个假的妻子。
还有,现在她被逐出秦家了,还马上要被废手,那她将来怎么办?不是他的助益,还是累赘?不,不对的,他所熟悉的那个秦可卿绝对不会这么任人宰割,她一定有什么后招会翻盘,对,肯定是这样。
然而,事实却不是他想的那样。
秦佑德亲手去执行了,废秦可卿一只手,那只诊脉近乎出神入化的手,白皙纤细,此刻无力的垂在轮椅的扶手上,秦可卿想动也动不了,眼里一片死寂。
秦长风眼睛垂下,整个人仿佛被哀伤笼罩。
秦长远见秦佑德要动手,悲痛的呜咽了一声,在他看来,这不仅仅是在惩罚妹妹,还是在羞辱整个秦家,秦家什么时候遭遇过这些?不要恨我,可卿。
秦佑德眼神不可能不沉痛,声音亦是满满的哀伤,你做错了事,就要受罚,这是咱秦家的规矩,希望你以后引以为戒,再不要犯错了。
再犯错,他是真的无能为力去救她了。
秦可卿扯了下唇角,似嘲似讽,您动手便是,我认了。
说完,闭上眼。
秦佑德默默的看了她片刻,这才颤着手从一个小盒子里取出银针,对准她胳膊上的某个穴位,咬牙猛扎了下去。
秦可卿眉头动了动,却没睁开眼。
秦佑德动作不停,盒子里那一排银针很快就被他用完了,就见秦可卿的胳膊上,像是刺猬的背,触目惊心,而秦可卿也终于维持不住心如死灰的表情,额头上满是疼出来的汗,表情很狰狞扭曲,整个身子都在不可控制的颤栗,因为强忍着不想呻吟,竟然咬破了舌头,有血顺着唇角流出来。
那样子,有些可怖。
可卿……东方靖弱弱的喊了声,忽然噌的站了起来,踉跄着走过去,砰的半跪在她轮椅旁边,脸色的表情可谓是一言难尽,有愧疚,有伤痛,有忧急,可更多的是绝望。
柳絮看的心里爽快,直到此刻,她才算是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意,但不知为何,明明想要笑得,一摸脸,脸上全是泪水,滚烫滚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