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祯眉心蹙的更深了些, 并不接他这话,转而拿起手边东西扔到沈阗身上,语气淡淡:你看完带回尚书府去。
沈阗拿起翻了两页, 逐条的看下去,眼睛越睁越大, 连带着嗓音也有了些颤抖:靖王爷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与匈奴也敢私下做生意。
裴祯冷笑两声,面上冷意渐深:他倒真是不简单, 若不是有心去查还真不知晓他胆子已经大到了这般地步,边境与匈奴年年打仗,国库吃紧, 他还敢动用军粮卖于匈奴人,战士在沙场厮杀, 用命去博得一个安定, 他倒好, 将粮食直接送到敌方阵营了, 只是不知当下与他为伍的可还有别人。
沈阗有些不寒而栗, 单单这一条罪名便能将靖王诛了九族,更莫要说其他的,可真真是祸国奸臣了,从前他只以为靖王爷爱财,取的途径不是正道,不曾想, 竟已到了这般地步。
接下来你预备着怎么办?裴祯眸色黑沉,有些血色纠缠其中, 面色也染上阴鸷之意:务必要让他将这罪名坐实了, 待我再找到些罪证, 定要将他一举扳倒,你回去与尚书大人商量之后,方才知晓朝臣的倾向,此事必不容有失。
曾在军旅之人对靖王爷此番行径是万万容不得的,搜刮民脂民膏借着爵位大发国难财,罪不容诛。
本身的这些罪名,任意一条捡出来便足以他死上千万次也不足为过,更何况他还曾陷害了护国大将军。
裴祯本就黑沉的瞳仁此刻越发沉的要滴出水来,他心底隐隐有些猜测,那桩冤案恐怕不是看上去那样简单,只怕是护国大将军不知从何处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还未来得及呈报陛下,便被靖王爷发觉,否则也不至于栽赃陷害便陷害了曾经的亲家。
若是这般就说得通了,何以大将军刚到京城还未来得及面见圣上便被处以极刑,靖王爷为了自保,哪里还有情义可谈。
这事还要问过阮宓才能知晓,当下想得再多也都是猜测罢了。
沈阗看了手中一卷一卷的证据所罗列出的罪行,默默许久,他虽不在朝上,可自小耳濡目染,他爹又是个能直言谏上的忠臣,对此等不忠不义之事是半点也忍不了的,是以从小便给他灌输了许多忠君爱国的思想。
若不是看到这些切实的证据放在眼前,叫他如何能想到同为朝臣,有人一身忠胆不畏生死,而有的人却不顾百姓死活,只图一己之利。
世事如此实在叫人心寒。
沈阗往后翻了几页,眼睛蓦地瞪得滚圆,眼珠子险些掉下,脸色越发的不淡定了,声音有些发恨:他竟敢堂而皇之的收买朝臣做伪证。
裴祯颔首,这些他早便看过,当下再听心绪依旧有些涌起,先前他只当是有人借着皇亲的威势迫的那些朝臣不得不低头,不想竟是互相有利益关联。
沈阗有些激动的说道:这等奸臣定要连根拔起,查处党羽,一并处置了才好,有这些人在朝,何日能有清朗的一日。
此事超出了他的认知,有些热血被激起,藏于心底的冲动再度掀了上来。
裴祯深知沈阗的能力,也知他的抱负,只是先前顾着其父,虽中了进士却不曾入朝,现下该是用人之时了,朝中与靖王爷无甚勾连之人寥寥无几,是以他开口询问道:你现下可还有入朝为仕的想法了?两人对视一眼,不言而喻,沈阗重重的点了点头,他从来不排斥走仕途,只是担心出了纰漏会有人借机弹劾父亲,连累家人,可当下如此环境,叫他如何还躲得掉,如何还能顾及这些,大丈夫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为国出力,当是每个有能力的男儿应做之事。
若是任由这些人继续这般发展下去,他引以为豪的家园会荡然无存,何以再谈他的小家。
得此坚定的回复,裴祯也满意的点头,他知晓沈阗深埋表象之下的血性,两人伏案筹谋良久,天色渐暗,管家来报晚膳备好,沈阗方才准备请辞回府。
裴祯笑道:你平日里不是最怕回府用膳,嫌都是些腥膻之物,怎得今日倒主动要回去。
沈阗也笑,声音中却带了正色:此事事关重大,我且回府同家父谈上一谈,且说了,你与夫人用膳平日里最不喜旁人在场,我可不自讨了没趣。
说罢便作势要往外走,尚书大人若知晓这事的冰面下还藏着这么多腌臜事,定会大怒,他还得赶回去安慰老父亲才是,他走的急,那案卷却被遗落在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无人发觉。
阮宓回府之时面上心事重重,虽说楚筱筱嘴上说着自己无事,可她二人自小便在一处,她又如何看不出好友是在强撑。
沈阗脑中想着方才谈论之事,一个不注意,两人差点撞在一处,阮宓心底虽有些为好友不平,可到底沈阗也不知晓筱筱心下的千回百转,想来不是有意的,是以面上勉强挂了笑,寒暄的招呼一声,两人便一个向里一个向外的走去。
一顿饭吃的各有心思,裴祯今日话少了许多,阮宓心底挂念着楚筱筱未曾注意。
天热了起来,蝉果儿从早叫到晚,阮宓觉得身上腻腻的,也不愿裴祯瞧出她有何不对劲的地方,借口去沐浴离了桌。
晚一些还要盘盘店里的帐,裴祯在书房里给她设了个小案,每日用了膳两人便在书房处理白日里没做完的事务,心照不宣的互不干扰,倒也自在。
阮宓出了花厅想着先将带回来的账本放去书房,以免被水打湿,雪竹先一步去房里帮她备下沐浴所用之物,她一向不爱人多,是以只她一人往书房走去。
今日书房之外静悄悄的,平日里守门的侍卫轮值吃饭去了,空无一人,阮宓快步向房内走去,刚到门口便隐隐约约瞧见里面有个侍卫打扮之人鬼鬼祟祟,她心下疑惑,放轻了步子,慢慢向房内靠近。
那人像是在翻找什么,裴祯身居高位,书房里的东西自然也不是可随意任人翻看的,平日里她尚且忌讳着,怎得会有人这般大胆。
你在此处做什么。
那人似是受了惊吓,赶忙转身直起身子来,眼中的恐惧不言而喻,言语间有些结巴:王爷的东西有些乱了,怕是王爷会不高兴,我便捡了休息时间来整理。
阮宓眼中犹疑不定,撇了撇桌上,物件看着并未少了什么,那人身上也藏不了什么,便只问道:你属哪队的侍卫,姓甚名谁。
那侍卫自然不敢欺瞒,只怕阮宓不信将他交上去,赶忙回了。
阮宓挥手让他退下,桌上案宗合折子放的周全,并不存在方才所说的杂乱,且她越想越觉得那侍卫看着熟悉,不知为何,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阮宓绕着案几走了两圈并未发现什么不周之处,反倒是平日里客人所做之处的两张太师椅之间像是夹了什么,阮宓不假思索的走过去拿起来,放在袖中,这侍卫目的不明,若真是来找东西的,显而易见桌上那些并不是他的目标。
此物掉在椅间,想来方才那侍卫并未瞧见,本着不可大意的念头,阮宓先将此物收了起来,只怕那侍卫再潜进来,待到晚间再将这事告知了裴祯。
雪竹备好了热水左等右等不见自家小姐,正想去小房间里再取些新鲜的花瓣来,刚出了门便碰见有些神思不属的阮宓,不待她问上什么,便见自家小姐脸色有些不对,抓着她问道:你可还记得我上次同你说过,书房有个奇怪的侍卫。
雪竹略略回忆了一番点了头,那日她同小姐一起去的书房,那侍卫的目光实在叫人不适,她还多看了两眼,当下听自家小姐提起便知那侍卫怕是有问题。
四下还有好些小厮侍女,阮宓缓了神色,书房之中都有侍卫敢偷偷潜入,旁的地方更不必说了,当下她能信任的只有裴祯与雪竹两人,雪竹是她带进府的,自小又同她一处长大,此事说给她听也好多个人出主意。
只是现下做什么都要小心一些了,她不知晓那侍卫是何人派来的,又是为了什么而来,在书房之中若是她表现得过于明显,只怕那人会做出过激之事,到时不但问不出什么,还会打草惊蛇。
雪竹明白阮宓的意思,只做无事,扶着阮宓往内室走去,热气氤氲,花瓣的香气充盈,有两个侍女还在浴桶处忙活着放牛奶,阮宓一个眼神,雪竹便往前接过那侍女手中活计,笑着道:我来伺候便好,你们先下去吧,若有吩咐再进来。
待到房内只她二人,阮宓方才放心将袖中案宗取了出来,她想知晓那侍卫着急寻得之物可是与此有关,若是她自个想多了,贸然去说与裴祯听,冤枉了人也是不好的。
卷宗雾气缭绕,可那墨字清晰可见,一字一句的印入阮宓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