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尹如月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还未显怀的肚子被宽松的衣物包着,嘴角微翘的坐在八角红木桌前理着丝线,拣选着布料, 预备着让绣娘给腹中还未出生的小娃娃做些衣衫,她从前听说小娃娃长得快, 总得多准备着些。
如今她怀着身孕, 大夫人待她比着从前要好上许多,一应滋补的汤膳, 一日三顿的叫人送来,院里的原本的侍卫也被撤走,她行动也不再受限, 尹如月微抿着唇角,脸上荡开舒心的笑意, 依旧纤细的手指扶上小腹, 她这一步算是赌对了。
待她生下这个孩子, 地位便也稳固了, 那偏院里的人也自请出了王府, 现下再无人敢对她使脸色,曾经她背着阮宓同裴良远偷情的往事再无人提起,她这个未来主母往后是要受人跪拜的,到底还是叫她得到了想要的,也不枉她隐忍了那么多年。
不待她高兴上半刻,突的想起先前用于勾引裴良远的香料还未来得及处理, 管着这物的小丫头这几日总也找不见,问了院里旁的人才知晓, 这小丫头家里出了些事情, 向大夫人告了几日假。
尹如月心底有些不快, 这下人就是贱皮子,最是会看人眼色的,先前她不受宠下人也都不将她当一回事,不成想着跟了她许多年的也是,竟是直接越过了她,向大夫人告假,待那小丫鬟回来,看她怎么惩罚她,也好叫她知道,这府里以后到底谁说了算。
眼下手边的下人都被她支了出去,左右她记得那小丫头说过香料为了方便她取用,放在了房内哪个匣子里,好在是在她房里,若是被藏在下人房,免不得要惊动了人,叫大夫人发现了。
正当她翻箱倒柜找那个带锁的匣子时,裴良远悄无声息的带着人进了院子,眉眼间黑云密布,刻意压低了声音吩咐小厮将院门锁闭,任谁来也不得开。
青天白日的,众人只当是公子和少夫人又要行那事,每每那时,动静总是大得很,众人也都习惯了,顺从的去将院门关闭,只留了两人在门外看着。
裴良远从袖中取出一蟒纹长鞭,握于手中,面无表情的往内室走去。
尹如月正翘着饱满的臀部,埋头在木柜底部翻找,心烦的很,她水葱似的指甲怎能来做这样的活计,那死丫头也不知是将香料藏去哪了,她翻遍了整个屋子也不见有带锁的匣子,慢慢的她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裴良远一进门就看到了这幅景象,美妇人搔首弄姿的不知在做什么,更是让他打心底里恶心,一想到她同别的男人在红帐之中搂抱翻滚,染上了见不得人的病,还有脸勾引他,就叫他恶心的要将隔夜饭吐出来。
他曾经竟还想过若是阮宓进了门,便将尹如月收进偏房,这般会爬床的女人能是什么好的,若不是看在大夫人的警告上,他恨不能立时三刻就将尹如月丢进死人窟里。
尹如月翻得满头大汗,虽说三伏已过,可暑热未退,她孕中体热也多爱出汗,忙了好一会也不见收获,正想叫侍女进来将翻乱的收拾了,自己回榻上休息一会子,还不待转身,便觉得一阵崩溃的痛感在背上炸开。
她自来到靖王府生活,什么活计也没做过,总是有下人伺候的,方才养就了一身细嫩的皮肉,过着小姐日子的人,哪受过这样的痛楚,惊得她赶忙转身看去。
尹如月正烦的厉害,挨了这一下更是火从心起,以为是哪个眼里没有主子的下人,正要张口骂去,再狠狠处置了,不想抬眼便看到一双嗜血的眸子。
裴良远眼角血红,眼白处被崩裂的血色覆盖,鲜艳的红色与瞳仁的黑色交缠,瘆人的厉害,他今日心里堆藏的事情太多,只打一下哪能解恨。
男人手臂高高举起,正欲挥下第二鞭子,便被反应过来的尹如月抱住了小臂,女人脸上梨花带雨,白嫩的小脸与娇艳的唇脂形成明艳的对比,更叫他看的怒从心起。
想来这也是尹如月惯用的招数,从前他也是被她这副楚楚可怜的小白花的模样骗了,瞧着她还真是拿捏了男人的心,蒙蔽了他的眼睛。
尹如月被男人一个使力甩开,脚步不稳的往后退了几步,有些害怕,护紧了肚子硬撑着问道:夫君这是怎么了?可是外间有什么叫你不顺心了,还是为着那小院里的女子?她晨起去那小院的时候,便想到裴良远知晓后定会发脾气,只是不想下手竟这般重,只得继续辩驳道:是那女子知晓了妾身与你已孕有子嗣,她承欢许久也无甚动静,自觉惭愧,无颜再见夫君方才自行离府,并非是妾身。
裴良远正在气头上,哪肯相信她的一面之词,且她确是带了好些小厮去的那小院,这是有目共睹的,任她如何也辩不出个明白来。
她现下方才明白了上午在院中发生的一切,怕是裴良远已经听说了,且不知是谁或是还添油加醋了好些。
裴良远气的冷笑,若不是她去使了些手段,那美人怎会自请离去,尹如月向来擅长这些,当日的阮宓也是被她羞辱,以致于现下裴祯盯上了靖王府,近日里总跟父亲过不去,如今她故技重施,将美人逼走,还不知是说了怎样辱没人的话。
尹如月看他的表情便知不妙,也不顾地上坚硬,脆生生的跪了下去,硌的膝盖生疼也顾不上,脑子里快速的转着,她怕是被那贱人摆了一道。
夫君,妾身说的都是实话,你一定要信我,我何时欺骗过你。
尹如月眼泪花顺着下颌落入衣领,好不可人。
她说的当真都是实话,晨起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将那贱人赶出府去,可不曾想,待她到了那小院里,那人却像是早早便在等着了,只说叫她一人进去,说是有话对她说,她将信将疑的也就应了,到底是在府里,她还是个正房,怎的也不该露怯。
不想进去后,入眼的一切更叫她惊讶,嵌了五彩琉璃的桌上放着个小小的包袱。
那女子也打扮的素简,不施粉黛,捡了个垫了软垫的小凳坐了上去,气定神闲的倒了盏茶,像是一早便知晓她的来意,女子的声音婉转动听,如黄鹂轻啼,淡色的两片唇开合吐出叫她诧异的话语。
我知晓夫人此番来意,我也是此意,只是,需要夫人应了我一个条件,若是夫人答应了,我定然二话不说,当即离去,不带走王府中的一金一玉,可若是夫人不答应,以良远如今待我的态度,夫人这位子可还能继续坐的安稳?这话里威胁之意甚浓,尹如月自然也是因着有这个担心,方才今日破釜沉舟,即便是冒着裴良远生气的风险,也要来将这女子赶走,可即便是心里已经应允,可也得做足了世家贵妇人的做派,居高临下的说道:你只先说说看,答不答应容后再说。
不想那女子面容突地变得冷冽起来,嘴角噙着一抹含冷锋的轻笑,眼神微微挑起,将她从下往上,毫不客气的打量了一遍,有些蔑视道:怎么夫人现下觉得有了身孕,便能在我面前摆起高人一等的派头?花魁娘子向来最是瞧不起用手段图上位的女子,她们分明如春院女子一般以色侍人,反而还日日要摆出瞧不起春院女子的样子来,好似这般便能体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来。
尹如月面上有些挂不住,她今日前来的目的十分明确,只是不想叫面前人觉得好似是她有求于人,被人拿捏。
可若是面前人自愿离去倒也免了她许多麻烦,来日里想必也不会再生起事端,当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莲步微迈,走到离她最近的凳子上坐下,扬了扬下巴,侧着身子也不看那女子,开口道:说吧,什么条件。
那花魁娘子也不欲多耽搁,一口将盏中茶水喝了个干净,淡淡开口道:我要你将府中账本借我翻看一个时辰。
尹如月有些烦,因着一些明面上的银钱不能入账的原因,她这里的本就有着多年来府中的秘密,这女子开口的要求便是奇怪,遂问道:你既要出府,为何要看府中账册。
花魁娘子早便知晓她这一问,低垂着眼睫,摸着刚涂上蔻丹的指尖说道:我也跟了你夫君这么多日子了,自然想知道他平日里待我到底如何,且我本就是一介乡妇,不识得金贵的物件,平日里良远送我的那些可到底如他所说一般的价钱,我可不知,是以定要看一看我方才能甘心。
尹如月心里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到底对女子的轻蔑盖过了疑惑,乡间妇人果真粗俗,眼里看的,脑子里想的也就是这点东西了,裴良远自持身份怎会以次充好,这乡妇也真是小肚鸡肠,也不知她夫君先前到底是喜欢这女子什么。
她现下坐在这处同这女子说话都怕沾染上粗俗气,急急起了身,掸了掸衣裙上不存在的灰尘,撇了撇嘴,往门边走去,丢下了一句:如你所愿,不消一刻钟便会有人送来,只是你要记得,只有一个时辰,且走的时候不可带走一金一玉。
说罢,婀娜的往院外走去。
那花魁娘子微微欠身,福了一福,眸中无波无澜,她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眼瞧着裴良远的鞭子便要挥下,尹如月慌了神,往旁边躲去,可鞭风凌厉,还是波及到了她的脚踝,霎时一阵钻心的疼痛席卷而来。
当真是她!!!那女子定然另有所图。
尹如月脑中灵光一现,迫不及待地说出了口:她走前还要求看了府中的账册!尹如月蜿蜒着爬到裴良远的脚边,拽着男人的靴角,渴求的说道:她还要求要看妾身这里的账本!裴良远布满血丝的眼珠上闪过一丝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