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宓条件反射的想要甩开荣嘉, 无奈对方用了极大的力气,铁了心的要叫她看见些什么,走着走着便看到一片竹林横在眼前, 这地方她再熟悉不过,是要到裴祯的书房了。
阮宓心底的警戒拉满, 她还记得先前那个被派来的奸细便是趁着无人在, 进去翻查东西,荣嘉也算是皇家人, 为何要拉着她来此处。
你不信,我便证明给你看。
荣嘉语气里充满了自信,好似早就知晓阮宓会是这般反应, 并不意外。
裴祯的书房外守卫重重,一向是不许外人进入的, 可今日来人是阮宓, 早先裴祯便提点过, 王妃可自由出入, 自是无人敢拦的, 荣嘉拽着阮宓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境,畅通无阻的进了书房。
你拉我来此,是要证明什么。
阮宓有些不明白荣嘉的用意,此处她常来,若是裴祯有什么瞒着她的也不该随她出入,是以她当真是未将荣嘉的话放在心上的。
荣嘉挑了挑眉, 循着少时的记忆,走到一隐蔽之处, 轻轻敲动了几下墙壁, 面前如常的墙壁突然发出轰隆的响声, 在阮宓惊讶的眼神之中,开始缓缓转动,直到形成一扇门的模样,往一旁拉开。
阮宓同裴祯成亲已有半年,这书房也是常来常往的,却从不知晓这处密室所在,眼下荣嘉却轻而易举的打开了来,她控制着心底翻涌上来的一切不好的想法,从容的在荣嘉挑衅的目光下,一步一步的往里间走去。
早在进来前,她便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看见了什么都不可随便怀疑了裴祯,可当视线移到这小小的一间密室之内时,她的咽喉犹如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瞳孔颤动,缩的如针眼一般,一眨不敢眨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眶的酸胀被热气涌盖,偏生的她还不敢叫荣嘉看出不妥来。
荣嘉自是发现了阮宓的僵硬,按下暗自开心,她一早便知道阮宓对裴祯的信任,还远远没到可以忽视一切的地步,她往前迈了两步,盯着阮宓那张即便惨白也不失颜色的面庞,带着笑意开口:真是没想到啊,平日里金尊玉贵的摄政王妃有朝一日也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阮宓连半分目光也未分给荣嘉,定定的看着这房内的一切,入眼的满室皆是女子画像,有些纸张早已泛黄,可见是保存了多久,画像上的女子或发髻高盘,或灵蛇盘鬓,或动或静,一眼便知是个美人坯子,只是这所有的画像,人脸之上都只有一双眼睛,再无其他。
那画像上女子眼睛无一不是灵动圆润,干净的眉目像极了她,也不像极了她,她自经历过家中变动后,一双杏眼再不如从前干净,掺杂了对害她之人的恨,也掺杂了对俗事的怨,这画像之上的人,看着同现下的她只有五六分的相似罢了。
可这双眼睛她也是熟悉的,若是往前倒个五六岁,倒是同她有八九分的相似,可是这画像之上的绝不会是那个年纪的她,她自认记性也算是不错的,裴祯与她的相见,除了年少之时在桃花树下那一面外,再无其他,而当时两人也不过是匆匆一眼,她甚至不敢抬眼看了裴祯,乃至事后方才知晓他的身份。
所以这画像之中的女子绝无可能是她,在她的记忆之中,两人决无交集,且那时她同裴良远的婚约还在,裴祯作为裴良远的远方表亲去,又是皇室中人,自是不会觊觎一个小姑娘,那么...这画像之中的人到底是谁。
荣嘉笑意渐深,说道:我本也无意向你提起,只是瞧着你被蒙在鼓里实在不忍心,我少时跟着兄长来寻表哥之时,无意中发现表哥无事便静坐在这房内,对着画像如痴如狂,当时我便告诉自己,若是表哥得以找到这画中姑娘的得偿所愿,我便隐藏下心中对他的情意,绝不提起,只要他开心便好。
可是。
荣嘉话锋一转,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阮宓,带着些恨意,从齿缝中挤出话来:你不配,你不过是占着同这画像之中女子相像的便宜,我猜想表哥定是从未同你说起过,也是,一个替代品而已,何必多费心思呢。
阮宓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两侧的耳朵轰鸣,无数根又粗有长的银针扎进了脑中,目眩的紧,全身血液冻结成冰,像是有人大力的捏住了那跳动的命脉,她强撑着最后的尊严,强迫自己站在原处。
从前两人相处的一幕幕走马观花一般在她眼前闪过,她还记得,那日她落水后,裴祯有些不堪,似是无法启齿的同她说过,他曾日日跪在佛前,是为了压制心魔,还说...还说她是他的小神女,可以帮他压制了那心中的魔鬼。
每次他同她表白心意之时,总是动情的厉害,像是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感情得以喷发,甚至在枕席之欢的最激烈的时候,他也总是克制不住的在她耳边说些害怕失去的话语,总是要得了她肯定的言语,方才能放下心来。
阮宓像是被人扼制住了血液的出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从未怀疑过裴祯对她感情的由来,可面前看到的一切,像是在嘲笑她先前的自负,裴祯心中真的有一个白月光的存在,而她不过是个长得有几分相像的赝品罢了。
所以一直以来,裴祯对她的好,同她在一处的缱绻,都是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所有的一切也是她占了别人的,那她呢,她对裴祯的爱意,想要同他共度一生的心思呢。
荣嘉瞧着阮宓的反应心里好不快活,在宰相府中她被落了好一通面子,如今又将她许配给了浪荡子,这口气她势必要回给阮宓的,好在如今那萧野也有不能为人说的心思,倒是与她联合起来,省了她许多心思。
待到她还想要趁胜追击,将阮宓打落谷底之时,耳边传来少女不辨情绪的声色:你心中恋慕裴祯,特意来此给我添堵,也是辛苦你了,我夫妻二人之间的事情自然只有我们知晓,你说了这样多,裴祯待我依旧是好得要命,怕是叫你失望了。
莫说是替身了,即便是你想要替了我来做你口中的替身,只怕是也成不了,我是摄政王府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进府里的王妃,给我主事之权的人正是你口中的表哥,即便是这样多的画像又能如何,我还是摄政王妃。
荣嘉被她噎的有些语塞,只能用手指点着阮宓,气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你...你...你好不要脸,占着王妃之位,还不快些求下堂去。
阮宓捏紧了手指,用痛意来逼着自己清醒,逼着自己站稳,晃神间她转了身去,背对着满室的画像,也背对着荣嘉,酸胀的眼眶早已承载不住苦涩,闭了眼睛,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依旧带着傲气,像是未曾见过今日的一切。
裴祯待我如何我自己知晓,你还是多多心关心你自己,莫再叫自己的夫君整日里在外间寻欢作乐,倒像是未曾成家一般了。
离了书房的阮宓头脑昏沉,两条腿麻木的将她带回了自己的房里,坐在妆奁之前,她愣愣的看了铜镜之中的自己许久,直到身后传来唤她的声音,僵冷的身子方才恢复了直觉。
萧野看着眼前人这般模样,便知晓荣嘉那边已经成了,他本该是快活的,目的达到了,阮宓和裴祯之间一定会胜出裂痕,可看着阮宓强自压下心中痛苦,对他扯出一抹笑容,不知为何,他心下是难过的。
这种难受甚至可以与他身处边外之时,听说阮宓嫁作了人妇的那种心情相比,他从未在阮宓脸上见过这种强颜欢笑的表情,他甚至有一瞬间想要放弃了先前的计划,将真相告诉了阮宓,换得她往日开心的模样。
可是不行啊,阮宓只能是他的,他会用往后千千万万个日子去弥补阮宓。
萧野硬下了心肠,琉璃一般的眼睛静谧的看着阮宓,对着她伸出了手上新鲜撕裂的伤口,将药粉递到少女面前,有些撒娇道:我找不到人帮我上药,姐姐可不可以帮帮小野?阮宓心里还顾忌着先前心中所想,怕是萧野有别的想法,若是叫裴祯知道...若是叫他知道了又能如何呢,那密室里的画像不是说明了一切,即便她在荣嘉面前强撑着面子,可现下心里的酸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她,她有多害怕荣嘉说的是真的。
萧野目光炯炯的等着她,像只山间迷了路的小鹿,有些忐忑,有些紧张的开口道:姐姐可是有了姐夫,便不再疼小野了?语毕,少年伤心的眸子不再看她,不顾手上翻涌的鲜血,用力的扯开药粉管子的塞口,有些赌气的,胡乱地往自己手上撒了去,一声不吭,只有脸上泛白的面色显示了他在痛着。
作者有话说:萧.绿茶.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