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那产婆从帷帐之中跑出, 手上颤抖不止,捧着一物,仍带大量血迹, 面如土色,声线陡然, 扑通一声跪在大夫人眼前。
惊得大夫人手中茶盏翻落, 清凉的茶水洒了满手,也顾不得先找巾帕擦上一擦, 微微凹陷得的两颊带得两腮得皮肉微颤,手拍桌立时站起,有些失色得问道:可是帐中出事了, 胎儿可是憋得久了,出了问题?产婆哪敢不答, 手中那个小小的布包被展开, 粘连的鲜血染的有些湿哒哒的, 里间身沾污血浑身青紫的小婴孩缓缓露出, 但见那死婴不是寻常青紫模样, 身上多处溃烂,已是死了多时,大夫人腿脚发软,后退一步,直直的跌在圆凳之上。
这死胎太过恶心,连产婆也不敢多看, 已经成了型的婴孩浑身留着黄水,烂的不成样子, 任谁看了也知晓这其中定有蹊跷, 那产婆瞧着大夫人的面色, 大着胆子,试探道:少夫人□□也多是如此,可要叫大夫瞧一瞧?别是有人暗害。
你说什么?!大夫人闻言会过了神,追问道:那帷帐之中的贱人□□也是如此?尹如月肚子里的这块肉已经没了气息,她自然也就没用了,此时的大夫人对她的称呼一改先前的疼爱,有些恶狠狠了。
那产婆低垂着脑袋微微应了,大夫人眼珠一转,叫身后的侍女递上了一包银子,沉声道:你今日从未来过靖王府,也没看到什么,若是日后京中有关于此事的流言蜚语,我便要你全家赔了命。
产婆忙着点头叩谢,沾了污血的双手高高举起受了大夫人的恩惠,待到她再三保证了,大夫人方才将她放走。
可等在门口的老靖王和裴良远,见到产婆进去不多时便出了来,还沾了这样多的血,心中自然高悬,裴良远一早便知尹如月定会染上那病,孩子自然也是保不了的,只是未曾想到,这事情闹得这样大,将大夫人与老靖王都惊动了。
原本他是想着,若是尹如月偷偷摸摸将死胎扔了,他便饶了她,花柳病一事自然也不会有人知晓,可如今这般,尹如月为了活命定然会攀咬上他。
裴良远因着这病的困扰,已是形销骨立,面色蜡黄,此时目露凶光,更像是鬼面罗刹,他牙齿咬的咯吱作响,那产婆出门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更是印证了他心中所想,那尹如月的□□定是不堪入目了,且大夫人在里间也定时知晓了。
果不其然,不多时大夫人面色发白,走出门来,低声同老靖王言语了几句,就见老靖王面色大改,怒目圆睁,提步便要往里间去,所幸有大夫人在身前拦着。
夫人产房向来是不祥之地,血气重,莫要冲撞了王爷,还是莫要进去了,交给妾身来办便好。
大夫人急急开口,算是成功的拦住了老靖王的步子,等候在一旁的大夫鱼贯而入,帮着里间的三位大夫共同瞧瞧。
门外的大夫本是备着万一有突发情况也好进去一同诊治,有备无患的,毕竟妇人生产犹如鬼门关前走一遭,不想现下产婆离去,孩子也应是产下了,却还叫他们进去,可想而知,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内间血腥气极重,即便是已经焚了香气浓郁的灵猫香,也驱不散,软榻上早已被鲜血濡湿,尹如月早已痛的昏了过去,只身下还在流血不止,那产婆用了蛮力,只手深入,将死婴生生拖出,损害了内里。
此刻惯用的草木灰已经止不住血了,只得寻些其他药物才可保了尹如月一命,大夫们急的满头是汗,女子的产床即便是自家夫人的他们也未曾见过,从来都是产婆负责,他们只管开方抓药。
可是当下大夫人丝毫没有想要再寻女医来的意思,他们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烧红了的铁针一寸寸扎入皮肉,连着棉线,眼见着尹如月的面色越发白了,大夫们也只得加快手上动作,用了生化汤,叫侍女先给她喂下。
香灰已经烧了一柱,大夫终是从帷帐之中出来了,裴良远与大夫人坐在八仙桌前,脸色都不甚好看,老靖王早已被大夫人哄走了,此下也算是没有外人,大夫们跪于其下,无人敢先开这个口。
到底如何了。
冷不丁的有阴翳的男声响起,仔细听去有些外强中干的味道,裴良远的身子在大夫的调理之下明面上看着好了许多,实际上内里是虚透了,可未来靖王府的主人,绝不能叫人看出有力不从心之感,只得日日以汤药续着,维持着表面上的平稳。
下首的大夫抖了一抖,给靖王府的少夫人诊出了这样的病,只怕是他们的项上人头也不保了,好在有人是胆子大的。
回禀夫人,小王爷,这少夫人所得乃是烟花之地常见的花柳病。
此言一出,大夫人的面色顷刻便拉了下来,心有怀疑是一回事,得到了确切的印证又是另一回事。
你且继续了。
裴良远的面色也好不到哪去,事到如今,他也不知这病到底是尹如月不守妇道,在外间染了传给他的,还是从前养在小院的美人传给他的。
这花柳之病女子身染上后,定然是不可怀有身孕的,否则孕中这花柳之病会越发严重不说,腹中所怀之子也定会随母体沾上此病,久而久之便会胎死腹中,且看着少夫人之病状并未一夕所得,想来少夫人应是有所感应,不知为何还要将腹中之子留存如此之久,以致胞宫受损,日后再不可孕子了。
裴良远在一旁听了这大夫之言,心中不知为何轻了许多,尹如月想来诡计多端,若是日后还能怀子,为了靖王府夫人之位,还不知要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大夫人气急攻心,早在大夫还未说完之时便气的晕了过去,瘫倒在圆凳上,裴良远眸中血红,忍住火气问道:可能探出那贱人是何时染上此病的。
下首的大夫叩头请罪,言道:我等学识尚浅,探不出这病是何时染上的。
裴良远有些力竭的点了点头,吩咐了一旁的侍女将大夫人扶回房中,他这病是查不出是何人所染了。
那产婆出了王府,看清楚无人跟踪后,低垂着脑袋快步往先前那处阴影中行去。
萧野妖冶的面庞隐在半明半暗之中,手中沉甸甸的金袋子随手丢进那老婆子的怀中,另外还拿出另一瞧着有些朴素的布包。
这布包之中有药材和药方,你只要按照其上锁业,一日两次的煎了喂你那儿子,不出半年,你儿子便可痊愈。
那产婆听了喜上眉梢,伸手便要去拿,不料萧野皱紧了眉头,那老婆子手上皆是尹如月的污血,脏的厉害,男子手腕一勾,那布包重回胸前,威胁道:今日你我交易,莫要为他人道,这药虽是好药,可若是有人在其中添上一味,便是十成十的毒药,你儿子的命,要或不要,皆是在于你此后如何做了。
那老婆子闻言手指一抖,砰的一声跪在地上,眼角的纹路之间溢出了些泪水,有些恐慌道:大人所说我定是听从,只是方才那府中的大夫人言说,若是我将今日所见泄露出去,便要杀我全家。
萧野将面上的不耐隐藏的极好,弯了腰声如鬼魅:你若是听从于我,我定保你全家无虞,待会去了酒肆便借由借水洗手之由,将今日所见说与人听,你儿的药便每七日即有人送去,你家中之人我也自会派人保护。
说罢,男子将手中布包塞入那老婆子怀中,转身离去。
只余下产婆一人,低垂的眼皮被泪水织就,叹息一声,手脚麻利的捡起方才萧野所给之物。
摄政王府中,阮宓悠悠转醒,意识尚且还有些迷蒙,将想侧身坐起,可身上每一处都如被石碾碾过一般,酸疼的厉害,可见白日里的裴祯是用了多大的力气,直叫她骨头都要散架了。
当她厮声抽气间,雪竹端着水进了里间,方才瞧见床榻之上的阮宓,便赶忙将水放下,对着外间大声道:王妃醒了!快些将晚膳端了进来!阮宓杏眼弯起,带着笑意看向忙着张罗的雪竹,疑惑道:王爷呢?雪竹也是高兴的,白日里管家同她说王府里可能就要有小主子了,让她兴奋得紧,她同小姐来到王府也半年有余了,也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王爷待他家小姐是极好的,连带着同小姐一起来的她,也受到了优待,这王府之中越来越像是家了。
小姐一会儿不见王爷便着急了吗?雪竹挤眉弄眼的,有些戏谑的声音传来。
你呀你,这张嘴真是厉害了,可见是我管不住了,等到那日也给你找个好男子,嫁出去,叫别人管你才好呢。
阮宓脸上微红发烫,平日里两人做完这事,裴祯总是在她身侧等着她醒,给她穿衣,陪她用膳的。
猛地醒来看不见他,阮宓倒是有些不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