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71 章

2025-03-21 14:15:26

那日到底是没再发生什么, 只是自那日后守在暖阁外的侍卫越发多了起来,裴祯仍是日日夜里前来。

她本想寻着个机会好好同裴祯说上一说,她父亲之事到底是心上的一道坎, 若是不将此事说开,往后的日子又当如何, 可每每到了夜间, 无论她如何勉强支撑,总是有一股睡意带着不可阻挡之势袭来, 以致她总是等不到裴祯前来便会睡着。

白日里裴祯从不出现,府中各处只要是有侍卫跟着她便可以到处行走,只是不可出府, 园中梅花的长势极好,她本是想在院子里逛上一逛, 不想一时贪看住了, 竟是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那水牢出入所在。

阮宓纤细的手指抚上那块造型奇特的巨石, 细细验看, 终是在平日里注意不到之处发现了一条极隐蔽的裂缝, 那裂缝巧夺天工,自然的紧,像是石头上长出来的一般,非是留心查看不能发觉,她的好奇心起,忍不住去想这石头后边到底是何地界。

正想的入神, 身后传来的响动将她吓了一跳,冷汗直冒, 待到转身定睛瞧去, 更是大吃一惊。

许多日子不曾见过的沈阗正站在她不远处, 方才的响动怕就是这人弄出来的,阮宓因着楚筱筱之事也不甚想与沈阗多交谈,之事当下沈阗的模样着实可怕,从前风光霁月的公子哥,现下形容狼狈,下巴上的胡青已然泛出了许多,眼窝深陷,瘦了好些。

沈阗一向是最在意脸面的,如今棉袍不整,连件大氅也没披,寒冬腊月的就这般站在她家园子里,阮宓看着也有些于心不忍,到底也是在花魁那事上帮过她的,她也该问上两句,只是沈阗这次赈灾之事办的不错,也有封赏,现下这般境况她即便不问也知晓是因为什么。

你可知筱筱每日在何处?还不待阮宓开口,沈阗面色的苍白着询问道。

阮宓深吸一口气,冬日的空气寒冷彻骨,入到肺里更是扎得慌,她动作有些慢的扭过头去,折下一支寒梅,放在鼻间轻轻嗅去,冷香清冽,可只不过须臾,便将那花枝丢入泥里,不带分毫留恋。

沈阗看的一头雾水,不明白她这是作甚,久久不听阮宓作答,有些着急的问道:筱筱在哪里?阮宓将要提起的步子因着他这话又停了下来,杏眼微挑,有些挑衅的看向身前这个狼狈的男人,言语之中有忍不住的怒意:看不明白吗?这不就是你对筱筱做的事,何必假惺惺的来问我。

阮宓不吐不快,楚筱筱同她自幼便玩在一处,是何等情谊,她看不得好友伤心,一想到那日到楚家见到的筱筱是那般的形容憔悴,瘦的皮包骨头,她心头便有股止不住的火气上涌。

沈公子自是流连花间都可片叶不沾身的,我们筱筱是配不上沈公子的,也请你日后莫要再出现在筱筱面前,她好不容易才好了些,若是你待她还有一丝情意,就请放过筱筱,让她过回从前平静的日子。

阮宓一口气说完,心中郁结也少了半分,筱筱的嘱咐她记得清楚,万不会告诉沈阗筱筱的行踪。

沈阗目不转睛的凝视着眼前女子,有些恍惚,沉默了好半晌,待到阮宓受不住冷,想要回暖阁了,方才落魄开口:她...全都知晓了?阮宓神色严肃,沈阗这话其中含义倒是明白的很,可见那日筱筱所说之事皆是真的,沈阗果真与春院女子行从过密负了筱筱,她当即便想离开,在不想同着负心汉说上一句。

沈阗正是心慌意乱的时候,他做下的事情他清楚,从前只是将楚筱筱当作小女儿家,只想着两人好一段时日楚筱筱便会认清自己的感情,是以未曾收敛,可如今他已是明明白白的知晓了自己的心情,他早已喜欢上了那个满腔热血,心里眼里都只有他的小姑娘了,再叫他放下,是万万不能了。

她是如何知晓的?筱筱一定很难过,她现下可还好,可曾与你有书信往来,可再提起过我?阮宓冷冷一笑,雪白的面庞微微扬起,紧紧的逼视着沈阗:你既狠得下心辜负筱筱的情意,又何必要在这处装深情,若是你心里有她便不该负她,即便是你现下良心有知,也已经晚了,你凭什么认为在你做下那般上不得台面之事后,筱筱还会不计前嫌的提起你?沈阗,筱筱待你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满腔热血只为你,可你从不珍惜,当那些热血燃个干净,你便什么也不是了,烦请你日后莫要再来问我这些,你与筱筱再无可能,她也不想再见你。

沈阗平日里挺直的背脊被眼前女子几句话压得弯了下来,心口处传来四分五裂的痛楚,有些神思不属,自他回京后便隐隐觉出不对来,无论是那妆品铺子还是楚家的酒楼,他如何也寻不到楚筱筱的身影,问楚家二哥得到的也都是些支支吾吾的回复。

开始时他还能自我麻痹,安慰自己筱筱或是有些事情绊住了,又或是楚家管教的严,她不得分身,可日子一日日的过去,连楚家二哥也开始对他闭门不见,他再无法继续骗自己,这才跑来了王府,希冀能从阮宓口中知道些什么。

可是今日得知了一切,他却宁愿不曾来过,楚筱筱性格刚烈,他最是知晓,若是叫楚筱筱知晓了他先前的所作所为,定是无法原谅的。

他从前躺在春娘怀中醉生梦死时,脑海中也曾有一瞬飘过这般想法,不过都是一笑了之,楚筱筱那般喜欢他,定然不会介意的,可是现下真的发生了,他才亲身体验到楚筱筱是何等的烈性女子。

等等。

沈阗憔悴的双眸死盯着鞋尖沾上的雪泥,声音低如耳语,拦住了阮宓想要回暖阁的步子。

我从前荒诞不羁,筱筱待我如此也是应当,只是裴祯同我不一样,他心中只有你,这样多年,他就守着你,你...莫要辜负他。

阮宓凝了神色,应道:待我搞清了事实,自不会辜负他。

沈阗低声哑笑,冻僵的手指轻轻捻着他出发前,楚筱筱硬塞给他的一串珠花,那时她说,睹物思人,想叫他记得想她,不想如今珠花光亮如新,伊人却已不在。

他也算是感受到了一丝从前裴祯默默无望之时,守在阮宓身后的感觉,求而不得,他是自作自受,可裴祯却是无辜。

他们兄弟之间,总要有一人能得偿所愿的。

当年你父亲一案,那证据是你先前逮住的,偷进书房的那个小侍卫偷走的,那原本是裴祯收集来用以揭发靖王府的,不想老靖王奸猾,趁着裴祯不在京中叫人偷了去,将其上之名全数篡改,此案牵连甚多,与此有关的朝廷官员知晓后自然是愿意帮老靖王的。

是以当年即便是有忠臣义士替你父亲说话,可也毕竟是少数,无法,只能这般冤了护国大将军,待到裴祯再回京时,事已成定局,你父亲已魂入九泉,他已无力改变。

裴祯日夜兼程的回京,只听说你去了靖王府,便风尘仆仆,连王府也未回,生怕你受了委屈,可太多年了,他爱了你太多年,你又一无所知,只得寻了替你父亲报仇为借口才得以亲近了你。

阮宓一双杏眼瞪得不能再大,蓄满的泪水顺着面颊滴滴入雪中,杳无踪迹。

你如何得知这些,又为何不是他来同我说个明白?沈阗晒然一笑:他同你说,你会信吗?我不过是不想好友也同我一般罢了。

阮宓瞧着男人一脚深一脚浅,有些失魂落魄,跌跌撞撞的往王府大门走去的背影有些恍然,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真相布在眼前,叫她猝不及防。

尹如月只说那证据是裴祯的,却未说裴祯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她不知晓尹如月是故意只告诉她一半的事实,还是尹如月在此事里涉足不深,裴良远父子连她也瞒着。

她现在只知晓她的夫君受了天大的委屈,偏偏这委屈还是她给的,她只凭着一星半点的证据,几人的言语便怀疑了枕边人。

身后的雪竹快步走了上来,自阮宓碰见沈阗后她便叫侍卫退的远远的,是以只有她三人知晓方才所谈之事,雪竹眼眶红红,上前扶住阮宓摇摇欲坠的身子,唤道:小姐。

阮宓无知无觉的看向雪竹,满面的泪痕纵横交错:雪竹,我该怎么办,我错怪了裴郎,还那般伤他,他心里一定在怪我,这些日子我连见都见不到他,可知不是已经生了嫌隙。

不会的小姐,不会的,王爷待您那般好,不会真的怪您的。

话是这般说,阮宓心里也明白,裴祯待她真真是掏心掏肺了,可她却只一味因着心中所疑,待他那般冷淡。

雪竹跟在阮宓身后快步往书房的方向走去,从前郁郁葱葱的竹林因着寒冬萧索的紧,阮宓脚下不停,一气走到竹园之前,踌躇班上,旋即转了脚步,回了暖阁。

待到晚间,晚间再同裴祯好好道歉,将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尽数说与他听,她的夫君将一颗心都剖出来给她看了,即便是裴祯还在恼怒也无妨。

这次换她去哄她家夫君了,即便再难,她也不会放弃。

她特意叫雪竹准备了花露洒进了浴桶,将皮肤蒸的发红方才回了暖阁,静静等着裴祯的到来。

暖阁之中香气意蕴,被暖炉一烘更是满香四溢,如百花芬芳,可她上了床榻还不到片刻,熟悉的倦意便又席卷而来,她强自支撑着,她今日是一定要等到裴祯来的。

暖香从鼻间卷过,阮宓昏昏沉沉的脑海中闪过一丝清明,自她进了暖阁后,这几日的所用香料虽还是她从前用惯了的,可里面总像是含了些苦气,不过很快,这一丝清明也被倦意席卷,彻底遁入了黑暗。

门外管家不敢出声,裴祯掌中的手炉早已变凉,今日暖阁之中的烛火还未灭掉,他不敢踏入。

管家看着男人孤冷的背影,低低的叹了口气,两人这般互相折磨着,他看着也揪心。

他日日听着吩咐往那香里掺上迷药,今日也不知怎得王妃竟是还未入睡,王爷越发的入魔,白日里吃什么都要吐出来,只靠着放了药材的茶水饮些吊着精神,宽大的袖袍之下是不比往日一半的清瘦。

夜里只等着这迷药起了作用才敢偷偷进入暖阁,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虽是个下人,可从小看着裴祯长大,心里也是难过得紧。

作者有话说:沈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