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丽华脸色骤变,盯着容离眸光未定,声音沉沉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世子,她的目光陡然锐利,虽说圣上已经赐婚,但云芷毕竟还未出阁,世子这样冒然来我国公府,怕是不合礼数吧?云士忠看了看泫然若泣的小女儿,心下叹息,从刚才玥玥不说话,他就明白此事必定另有隐情。
只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云芷那个飞扬跋扈不肯吃亏的性子,受点委屈也不算什么;玥玥善良敏感,若是因此内心愧疚,怕是难以想开。
他看到容离亦是惊疑未定:世子可是有事?关于小女之事,世子还是不要凭空论断。
毕竟事关名誉,我国公府的小姐,容不得诬陷。
说来,这燕王世子的确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只是出身燕王府,遭圣上猜忌,注定此生无望,只能做个闲散之人。
云芷嫁给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否则以她那个受不得委屈的性子,到了钟鸣鼎食之家,怕是……容离淡淡道:容离此来,一为证实当年阁楼之事,此事容离亲眼目睹,更有师父为证,自然不会诬陷;二为昨日大小姐救命之恩道谢,若非大小姐舍命相救,容离怕是凶多吉少,还请国公手下留情。
云如琰心下冷笑,一个被圣上冷落的王府而已,在庙里待的时间长了,连情势都认不清了,竟然找到国公府要替云芷主持公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此乃我国公府家事,世子未免多管闲事。
云如玥面色如纸,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嘴唇都咬破了,水灵灵的杏仁眼又红又肿,望着宋颂既羞耻又难堪:我,我,姐姐,我错了,求求你,不要,我不是故意……说着,哽咽得无法出声,可怜巴巴地看了清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容离一眼,一头伏到凌丽华怀里呜咽哭泣起来。
凌丽华甩袖:世子手未免伸得长了些,要管云芷的事,起码等她过门再说。
她出身永昌侯府,真正的权势之家。
而燕王府早已衰落多年,这个世子她并未看在眼里。
云士忠捋了捋胡子:来人,为世子看座。
他道:今日之事,乃我荣国公府家事,世子既已澄清云芷昨日未归缘由,虽则与礼法不合,但是看在情有可原,家法便免了。
只是,他又道,云芷公然违抗父命,禁足期间私自出府,目无尊长,不知礼数,此次必定要让她长长记性!来人,将大小姐压在刑堂,罚跪三天,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放她出来!否则,逐出府去!容离双手笼在袖中,身上尤带着雨雾的凉气。
闻言,他眸子没有波动,亦没有看宋颂一眼,只向荣国公与凌丽华作了一揖:本世子无意插手国公府家事,此番只当还大小姐的恩情,既已澄清事实,这便告辞。
云士忠也不想两个女儿的纠葛让外人夹在中间,摸着胡子起身道:来人,送客。
宋颂眯着眼睛看着那人消失在雨雾中。
系统泼冷水:这是个莫得感情的反派哦,人家都没有看你呢。
她:小孩子不懂。
而且,凌丽华现在在容离面前多嚣张,一个月后她脸色就会多难看,想想就好玩。
她简直迫不及待了。
系统:……调戏完系统,宋颂心情不错,她看了眼可怜巴巴瞅着自己的云如玥,嗤笑:还当你受了多大委屈呢,果然爱哭的孩子有糖吃。
云如玥眼泪忍不住往下掉。
云士忠:你不要得寸进尺!学学你妹妹的心胸,不要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给我好好在刑堂反省!说完甩袖就走。
凌丽华揽着宝贝女儿沉沉看了宋颂一眼。
宋颂吊儿郎当道:等等,云如玥小小年纪便知道自己跳楼以苦肉计陷害嫡姐,可谓歹毒,心机深不可测,又有燕王世子为证,铁证如山,如此行径,父亲不惩罚么?云士忠已然气急:你妹妹当时受到惊吓,数月浑浑噩噩,没有澄清非她所愿!你非要如此心狠让她受万夫所指吗!宋颂笑了:她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她要么心机深沉故意构陷于我,要么受人教唆没有说出事实,看我十数年背负骂名,受人唾弃指点,就凭她一句不是故意?她走上前,盯着凌丽华:我要她在白鹿书院所有师生面前澄清事实,还我清白,否则,别怪我自己出手将事实告知众人。
那个时候,她可就骑虎难下了。
凌丽华看着她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你有那个本事,也得有人相信你才行。
玥玥是什么人?沅州第一才女,诗书画意,大家闺秀,温良恭谦的典范,沅州城不会有人相信她会那么做的。
说完,高昂着头,一丝多余的眼神也懒得给云芷,携着儿女挺直脊背,仿佛永远不会落败地离开了。
云士忠对云芷已是满眼失望,他也认同凌丽华所说,认为宋颂只是心里怨恨,哪怕她昭告天下,也不会有人宁愿相信她而怀疑云如玥的。
无他,这十年来,云芷的名声早已没有任何好可言。
云如玥犹犹豫豫转过头看她一眼,满面愧疚地被凌丽华揽着走了。
她并不是故意,只是,那时候娘亲说没关系了,她便没有再开口解释,她并不知道姐姐受到那么大委屈。
可是她不能将娘亲置于不利之地,只能对不起姐姐了。
宋颂微笑着看他们一家四口远去,在脑海里对系统道:我说真话他们不听,过几天别来跳脚,说实话,我还挺期待看到那个场面。
系统:明天就是白鹿书院开课的日子,你还连一个入学名额都没有呢。
宋颂眼睛眨了眨,不急。
侍卫们最终也没能将宋颂留在刑堂。
云士忠只是说要她罚跪,并没有说惩治,宋颂手上又有鞭子,她若不想,他们更加无法强制。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大摇大摆回了映月阁。
云士忠听说后竟也没说什么,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今日之事他是有所偏颇,但是他不能为了给云芷一个公道而让云如玥受人指责。
这是他欠丽华和两个孩子的。
也是云芷生来就欠他们的。
让她在国公府长大已经是他们对她最大的容忍了。
*燕王府。
容离踏进祈年殿,一道低沉的声音道:去了荣国公府?容离解下大氅,眸光里冰消雪融:父亲。
只见燕王爷眼神炯炯,迈着大步走来,哪里有平时外人面前的邋遢模样?他拍了拍容离的肩膀:是小时候救过你的那个小姑娘?容离点头。
燕王爷眸子里精明一闪而过:都是上一辈的孽缘。
子檐若是喜欢——容离淡淡道:父亲明知,我无意红尘。
容宴之惆怅叹息:也罢,也罢。
他将双手背在身后,望着屋檐落雨,沉声道:计划已定,子檐明日便要去白鹿书院了吧?他的头发早已花白,背影透着苍凉,好像困于樊笼的苍鹰,苦苦挣扎,难以解脱。
容离眼睑轻垂:是的。
燕王爷蓦地看他:计划一旦进行,不容更改,那个姑娘必定会成为牺牲品,你若有意,现在还来得及。
他的目光里有着过来人的怜悯。
容离眸子平视着荷塘里缩起花瓣的莲花,目光无波无澜:按计划行事。
父亲卧薪尝胆,蛰伏数年,策划之事不容有变。
至于云芷,她的恩情我已还清,两不相欠。
咔擦!雷声好似劈开了大地,轰隆一声,什么东西被劈中了。
容离蹙了蹙眉,看了门口抱剑的天阙一眼。
天阙领命去查看,片刻回来,躬身道:是那颗棵凤凰树。
燕王爷抚着胡子望向黑夜:天要变了。
容离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嘴唇抿紧,脸色更加苍白了。
*第二天,荣国公府前院欢声笑语,宋颂迷蒙之中就被吵醒,烦躁地暴起:怎么回事?奶娘进来,眼圈竟是红的:前院的事咱们管不着,小姐今儿想做什么?宋颂脑子里灵光一闪便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她伸出手擦了擦奶娘的眼睛:不就是云如玥和云如琰要去白鹿书院么?奶娘难过什么?这没什么好难过的。
白鹿书院由天下大儒孟繁芝一手创立,汇集天下饱学之士,是天下读书人心向往之的圣地;更为难得的是,白鹿书院允许女子入学,云如玥与杨雎才名远播,十二岁便通过考试,进入白鹿书院求学,深受先生喜爱。
沅州双姝便是由此而来。
而原主云芷,自从十三岁起,每年参加白鹿书院考试,每次都落榜,成绩更是惨淡,早已沦为沅州城一大笑柄,甚至就连白鹿书院的学子们对这个蠢笨粗鄙的国公府大小姐都有所耳闻。
原主对此恼恨不已,无奈她学识确不如人,那白鹿书院收学生甚为严格,必须考试通过,否则皇帝也塞不进去人。
宋颂道:奶娘放心,我这次一定能进。
奶娘最了解她,明白她并非外人所说真的蠢笨,而是云如玥他们入族学、上学堂的时候,她每次都被云如琰折腾得遍体鳞伤,从没有在学堂里完完整整听完一次先生的课,怎能怪她呢。
她摸着云芷的头发:小姐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宋颂却认真道:奶娘相信我,这次我可以的。
奶娘脸上露出笑容:好,只要小姐说的,我都相信。
宋颂心里打着算盘,她可是要送一份大礼给国公府,不进去怎么行?作者有话说:明晚还是六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