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烈跪在容离下首,一滴硕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
他喉咙干涩:殿下,沅州城名叫宋颂的女子,凡共十九人,排除三十以上与十岁以下,余下七人属下皆已命人控制——容离漫不经心敲击桌面的手指一顿,眼皮掀起,身形微微前倾,眸子恍如一口深井,能将人吸进去:有本殿要的吗?黄烈心里一阵紧张,咽了口唾沫:殿下,这七人中,没有人能跟当时的太子,容戈接触。
容离浑身气息一冷,他拂袖起身,负手而立,面上表情令人看不透:再查,若是沅州没有,便向周围州郡扩大,一定要将这个人给本殿抓回来!黄烈眼睛被汗水浸得刺痛,他颤声道:是!说完立即起身退下。
慢着……容离侧眸,一字一句道,不要让她伤了一根头发。
黄烈面色一肃,恭声道:是,殿下!他出了营帐,长出一口气。
这云大小姐曾化名宋颂他是知道的,但是殿下找一个叫宋颂的人到底想做什么?连相貌都不曾见过,只知名字和大致年龄,就算是他手底下黄字部,要找人也如同大海捞针。
帐内。
容离嘴唇紧抿,目光森寒,盯着桌面上那一沓字迹丑陋,宛如狗爬的纸缓缓握紧了手指。
关节因紧绷而咔嚓作响,他仿佛感觉不到似的。
半晌,他伸出手,捏起纸张。
哗啦——每一个字,映在白纸上,刺得他目光发狠,胸口仿佛破了个洞,冷风呼啸,冷得他牙齿打颤。
他手指用力,指节发白,脆弱的纸张在他手里瑟瑟发抖,簌簌作响。
刺啦——他目光一滞,缓缓看向撕破一角的地方。
他轻轻抚了抚,眸光渐渐深如寒渊。
殿下,容戈抓到了。
天阙沉稳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容戈将纸张放进箱子,动作轻柔,垂着眸子,侧脸冷若冰霜。
将人带来。
他寒声道。
是!天阙转身,向押送容戈的两个精卫一挥手,二人拖着容戈上前。
他掀开帐帘:殿下,人已带到。
西平蛮族作战骁勇,极为难缠,他们利用手中密道图轻而易举潜入,杀了个措手不及,然而容戈并非草包,他手下将领亦并非徒有其名,两军短兵相接,厮杀一夜,大顺军旗方才插上了西平城门。
容戈是他亲自抓到的。
对于这个前朝太子,——曾经的容戈,云芷身边的侍卫,——如今的云弋,他心中复杂万千。
曾经的小太子他是见过的,骄纵,天真,昏君的掌中宝。
任谁也无法将他跟昨晚那个奋力厮杀目光阴狠拒不受捕的容戈联系起来。
容戈浑身伤口鲜血淋漓,两个侍卫将他砰一声放到地上。
他冷笑着抬起眼睛看向容离背影。
帐中一片寂静。
容离手指摩挲合上的箱子,缓缓转过身来。
他俯视着趴在地上的容戈。
将他面具撕了。
他漫声道。
天阙出手干脆利落,一刀下去,面具剥落,露出底下苍白的脸。
容戈满嘴鲜血,勾着嘴角笑得邪肆:云芷在哪里?天阙一惊。
容离垂眸扫了眼那□□:脏了,烧掉。
天阙立即一剑扔进火盆。
火光哗啦一下子蹿高,薄薄的面具瞬间被火舌吞灭。
容戈看着面具消失,嘴角笑容越来越大,他咬着牙坐起身,目光看着容离:烧掉又如何,那是云芷给我做的,她还给我做过其他的。
天阙一脚将他踹倒:闭嘴!咳咳咳咳——容戈摔在地上,嘴角血液流下,他眸子恣意嚣张,看着容离,云芷呢?你将她劫走了对吗?你不要白费功夫了,她的心永远也不可能在你身上。
她在乎的,是我!哈哈哈哈哈哈!天阙一剑架在他脖子上:再乱说杀了你!容离目光缓缓放在容戈身上,一瞬不瞬看着他。
他手缓缓抬起,眸子里情绪诡谲难辨,半晌,轻笑一声:是吗?砰——天阙骇然退后一步。
两名侍卫捂着胸口跪倒在地,嘴角有血流出。
他们看着眼前一幕,瞳孔皱缩。
容离一袖挥出,容戈身体将营帐冲破一个大洞,飞出去三丈远。
砰地一声落在雪地上,溅起雪沫无数。
巡逻士兵瞪大眼睛,心口狂跳。
他们默默退后一步,纷纷撤远,将营帐周围空出来。
容离一步一步走近:本殿要的,你以为凭你,争得过?他如同看蝼蚁一般看着容戈,目光寒彻心扉:跳梁小丑而已。
容戈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舔了舔后槽牙,气喘吁吁:自欺,欺人。
容离眸子一沉,面如寒霜,携裹着无数利刃向容戈射去:找死。
宋颂脑子里响起警报,掀起帐帘就远远看见这一幕。
她头脑一片空白:容离!快住手!侍卫心中顾及不敢真伤了她,一个不妨被她冲破围防跑了出去。
云小姐,站住!宋颂头疼欲裂,脑子里警报声拉扯着她的神经。
她什么都感觉不到,灵魂快要撕裂的威胁让她用尽全身力气向容戈冲过去。
容离!你住手!她喊得嗓子嘶哑,眼泪随着奔跑洒落空气中。
雪一片一片飘下来,她的泪刺痛了容离眼睛。
容离手掌一颤,收回视线,眼睑垂下,目光盯着容戈。
容戈感觉到威胁:你若杀了我,云芷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容离墨发飞扬,衣袍鼓荡,眸子携着不化的冰雪,冷彻入骨。
他轻笑:那就不原谅好了。
说罢,手掌带着令人恐惧的力量,缓缓挥出。
宋颂感觉心脏好像被一双手紧紧攥着,越来越疼,越来越疼,快要撕碎了一样。
她瞪着眼睛吐出一口血,殷红溅落雪白的地面,犹如梅花朵朵,鲜艳夺目。
砰——她觉得天晃了晃,雪花一片片落在脸上。
追她的侍卫们见她吐出一口血,软软倒了下去,目露惊骇:云小姐!容离心脏猛地一抽。
他蓦然转头,瞳孔骤然放大。
雪地里那片红刺得他目眦欲裂。
云芷。
再也顾不上容戈,飞速掠至云芷身边。
云芷嘴唇颤着,犹自一张一合,无力说着什么。
容离双手颤抖,触碰到她又猛地收回:没事的。
容离,别……她气若游丝,眼睛紧紧闭着,却还在担心容戈。
容离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阴翳暴虐,嘶声大喊:萧亦然!这边这般大动静,萧亦然已经往这边走,听闻容离如此惊惶的声音,他心一沉。
她怎么了?看见云芷的样子,他脸色大变,立即上前把脉。
师弟,她一时郁气攻心,你吸口气,别紧张。
萧亦然心狠狠落下,被容离的样子吓了一跳。
容离闻言,紧紧将人抱进怀里,踉跄了下,起身抱着人往回走。
侍卫们被他身上寒气震慑,瑟瑟发抖,立即退开。
天阙扫了眼躺在雪地里半死不活的容戈,向萧亦然请示:萧公子。
此人——萧亦然冷冷看了眼容戈,一把拔出天阙腰间长剑:说,你跟云芷如何认识的?容戈眸子一顿:不知。
萧亦然剑尖更进一步,割破他脖子:你可以威胁容离,威胁不了我。
你和云芷哪个死了我都痛快得很,你再挑衅试试。
容戈笑了笑:我说真话你又不信,难不成想听假话?他目光一冷:不认识。
沅州事变她救我那晚,我们第一次说话。
萧亦然眸子里若有所思。
他收回剑:押下去,给他治伤,别死了。
天阙挥手,将人带了下去。
萧公子,他会不会撒谎?萧亦然揉了揉太阳穴:容离如今疯魔了一般要找叫宋颂的人。
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怎么可能找到?你们查了这么久,这个云芷,跟以前的云大小姐,是一个人吗?天阙目露惊骇:萧公子!殿下行事有他的道理!萧亦然摆了摆手:如果此云芷非彼云芷,那她会不会就叫宋颂?世上如果有这样一个人,那她如此为容戈,为了他不择手段,是不是以前跟他有过纠葛,所以对他有情呢?天阙脸色发白,嘴唇颤抖:荒谬。
萧亦然笑了笑:荒谬吗?我也觉得荒谬。
但容离对此,已然执着成念。
天阙后退一步,手中长剑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宋颂从灵魂差点被撕裂的痛苦中醒过来。
系统:太险了。
宋颂揉了揉眉头:差点魂飞魄散。
两人半晌不语。
宋颂叹了口气:死局啊,咋整。
系统皱眉沉思:如果容离肯让容戈坐上皇位就好了。
宋颂:bug修复了吗?系统摇摇头:联系不上主机。
宋颂躺平:容离没杀容戈。
我们还有机会。
她喃喃:一定还有办法。
喜鹊端着药进来,见她眼睛睁开着,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大喜:太子妃,您终于醒了!立即有人去汇报容离。
宋颂眸子一转,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个地方。
这是……宫里?她眸子瞪大。
是东宫,您看,这是您的寝殿!殿下亲手布置的!宋颂猛地起身,发现身体轻盈,几乎感觉不到痛苦。
她奇怪地伸了伸胳膊,捶了捶腿。
我睡了几日?您从入宫起一共睡了一天一夜了。
从关外到京城,最快也要五天。
这么说,她起码睡了六天?怎么可能?太子妃,您的药,快趁热喝了吧。
喜鹊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将药捧到她嘴边。
这位太子妃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回到了太子身边。
想起她最抗拒喝药,她很害怕。
太子妃睡着的时候,都是太子亲自喂药。
如今陛下生病,太子忙于公务,这会无暇□□,才将中午这碗药命她来喂。
依照如今殿下的脾气,她若是这点事办不好……想到这里,她猛地打了个哆嗦。
宋颂转过头,喉咙里压不住的恶心作呕。
我身体已好,药你端走。
喜鹊脸色白了:太子妃,太子吩咐了,您身体未愈,药不能断。
宋颂头疼欲裂,咬牙切齿:端走!喜鹊手颤了颤:太子妃——你先退下。
容离清冷的声音在殿门处响起。
喜鹊松了口气:是,殿下。
她看了看手中的药,有些为难:这药——宋颂钻进被子里:不喝!容离将碗端过来:出去。
喜鹊忙率众人退下。
容离用勺子搅了搅药汤,视线落在被子里鼓起的地方:你不喝药,是你自己的事,你以为自己是谁,别人还会求着你不成?宋颂缓缓从被子里钻出来,她握了握手: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容离将白玉碗放在案几上,额头细密汗珠凝成水滴从鬓角落下。
他声音有些轻微喘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你自己命硬。
宋颂看着他冰冷的眼睛:殿下将我关在这里,是要报复我吗?容离冷笑:你以为呢?我欺骗殿下,这是我罪有应得。
她道,……只是,我能不能再见一次容戈?最后的机会,她得确认容戈能活下去。
容离手指攥紧,目光盯着她诡谲阴翳:我说过,你提一次容戈,我就剁他一根手指。
宋颂轻笑一声:剁吧,又不是我的,跟我何干?容离眸子一顿,狠狠盯着她,一字一句:你说什么?宋颂看着他,眼睛弯下来:我说,剁吧,又不是我的手指,关我什么事?作者有话说:十点以后还有一更。
剧透就不给大家剧透了哈。
你们商量好要投雷吗,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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