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 阳光和煦, 正是出游的好日子。
晌午未到, 郭江白就冒冒失失地冲进长春宫, 大喊大叫:今今, 今今,准备好了没, 咱们快出发。
哪知他刚踏进小院,还没进正殿, 就被一个小太监拦住。
那小太监唇红齿白,相貌清俊, 生得一副令人如沐春风的模样, 可那眼神却冷冰冰的。
给小侯爷请安。
周言恭敬行礼, 他眼眸低垂,令人看不清其中神色。
郭江白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起来吧,你们郡主呢?他说着便要推开紧闭的殿门。
可那手刚伸出去,却又被周言拦住了,他语气极冷, 透着冰似的:请小侯爷稍等片刻,郡主还在梳妆。
女子的闺房怎是可以随便进的, 这小侯爷真是不知礼数,周言暗自想着。
行吧,行吧。
郭江白双手抱胸,上下打量了几眼周言:你是今今宫里新来的太监,以前没见过。
是。
长得倒是一副好模样, 今今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郭江白撇了撇嘴。
周言薄唇抿了抿,沉默不语。
小院里海棠还开得正盛,远远望去,似是燃烧的火焰,旁边一株参天大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那树旁还搭着个木制秋千,显得整个小院颇有些野趣。
郭江白一撩衣摆,阔步向前,一屁股坐在那秋千上。
嘿,这什么时候搭了个秋千。
他坐在秋千上颇为滑稽的扭了扭,只荡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顿时就有些不满了。
你,对,就是你,过来给我推一推秋千。
他指着周言,招呼道。
可周言就像没听到似的,站着动也不动,他眉目低垂,但若细细看,便会发现他眼角眉梢透出些渗人的冷意。
那是他给小郡主搭的秋千,连小郡主都没坐过呢,他怎么敢!郭江白见他木头似的杵着不动,脾气也上来了,大喝:聋了吗,本侯叫你你没听到?小院里的几个下人不动声色地停下手中的活,竖起耳朵,悄悄地看着热闹。
原本闹生生的院子里顿时一片寂静,几只鸟雀扑翅飞去,留下几声呜丫之声。
周言还是没动。
但他身后的门却吱呀一身开了,小郡主穿着鹅黄色的骑马装,风风火火的冲了出来:这是怎么了?程今今环顾四周,突然发现郭江白正大大咧咧地坐在周言为她扎的秋千上,顿时就不爽了:你干嘛呢,快下来。
嘿,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小气呢,坐坐你秋千怎么了。
郭江白不满大喝:还有你宫里的奴才,跟你一般小气,刚刚我让他过来给我推一推,他当没听到。
他哼哧一声:你可得给我好好教训他。
周言垂眸恭敬地立着,身侧的手微微蜷起。
郡主此番,必定是要责罚于他了,他一个小小奴才,竟然敢对小侯爷不敬,可他实在是不愿为小侯爷推秋千。
那是他为郡主搭的秋千,只能郡主一个人坐。
他此生,也只愿为郡主一人推秋千。
周言的闭着眼,心上悬起一把高高的刀,仿佛只要郡主的一声令下,那刀便会立刻坠落。
小院内忽而拂过一阵风,几株海棠花的花瓣被吹落,洋洋洒洒刮起来了一阵艳色的风。
做得好啊,他是我的人,自然只能为我一人推秋千。
小郡主清凌凌的声音带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
那一瞬间,周言的心漏了一拍,而后,铺天盖地的狂喜犹如波涛巨浪,刮的他一时找不着北。
嘿,你这丫头,现在真是愈发刁钻了。
郭江白不满的大吼,但他转念一想,也不欲于一小丫头计较。
他一下跳下秋千,冲着程今今喊道:算了算了,你拖拖拉拉的到底走不走。
行,这就来,周言你快把东西拿上。
程今今转头嘱咐。
三人先是去了三皇子宫里,将他接上,之后一席人便坐上了马车,浩浩荡荡的往宫外驶去。
马车一出宫门,程今今就忍不住撩开帘子,左看右看。
城中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极为新奇的,街边摆着许多小摊子,叫卖着各种小吃,那香味飘进马车里,馋得程今今吞了吞口水。
郡主要不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周言递上个盘子。
程今今取了一块,这才感觉肚子不再那么空了。
我想吃糖葫芦。
吃完糕点,她还是忍不住说。
郭江白撇了撇嘴:看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堂堂郡主,竟然还馋那种粗鄙之食。
糖葫芦怎么就粗鄙了。
程今今瞪了他一眼。
三皇子身边的四喜坐在车外,撩起帘子,对程今今说:郡主若想吃糖葫芦,奴才就将车倒回去买。
程今今轻轻撩了撩帘子,看到窗外的景色渐渐荒芜,应是已然出了城了,再倒回去不知要多费多少时间,当下也消了那念头:还是算了吧,等我们回去时,再顺路买吧。
四喜点了点头,转过头去继续驾车。
城北很快就到了,停了车,几人慢悠悠的下了车。
今日郭江白并未带随从,所以除了他们三人,便只有周言和四喜两个下人。
主子们自然是什么都不会的,三人在湖边找了个大石头坐下,就等着周言和四喜准备鱼竿鱼饵。
湖边微风轻拂,吹起一阵涟漪。
主子,奴才无能。
四喜战战兢兢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只见四喜拿着鱼竿,手里捧着和鱼饵,脸吓得煞白。
那鱼饵自然是各种鱼虾爱吃的小虫子,白嫩的肥虫,虫身上还裹着沙土,此刻正挤成一团,在盒子里慢慢蠕动。
三皇子看了看那盒虫子,面色不改,可眼底微闪,始终没有伸手去接。
而一旁的郭江白更是夸张的退了几步,眉头更是紧紧皱了起来。
三人谁也不敢去碰那虫子,一旁的程今今更是早在四喜打开那盒子时便退了好远出去。
四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动作。
要不,奴才去问问周言敢不敢?四喜鼓着勇气提议道。
周言正在不远处栓马,他背影消瘦,透着股韧劲,动作迅速的栓好马,刚转身就看到四个人眼睛放光的望着他。
怎么了?他有些不自在地问道。
一旁的四喜连忙凑了上去,语气有些迟疑:周言,你看看这鱼饵,敢抓吗?似是怕他拒绝,他又急急地补充:若是你也不敢的话,我们今儿就钓不成鱼了。
四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周言,周言余光里望见小郡主亮闪闪的眼睛,似是坠入满天星辰,他的心顿时塌了一块。
他毫不犹豫地上前几步,接过那盒鱼饵,动作麻利的给几根鱼竿都套上了饵。
但谁也没发现,他抓虫的手微微抖了抖,连小臂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嘿,这小太监倒是还不错。
郭江白接过套上鱼饵的鱼竿,他性子一向大大咧咧,早已忘了周言一早得罪他的事。
那是自然了。
程今今举着鱼竿,将鱼饵抛向水面。
三人举着鱼竿,并排坐着,一时无言。
远处的马儿鸣叫了几声,接着四周又陷入了平静。
钓鱼讲究心静,但程今今和郭江白都不是能耐得住性子的人,安安静静的坐了一会儿,两人就开始不安地扭来扭去。
哎,你两站在后面,我心不静。
郭江白为自己找理由:要不你两去捡些柴火,要是有果子也摘一些,等你们回来,刚好鱼就上钩了。
三皇子也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四喜和周言躬身应下。
两人走进山林,此刻太阳已经微微西斜,阳光透过树梢,微微撒下细碎的光。
两人不甚相熟,一路无言,他们越走越远,林子深处,枝叶茂盛,耀眼的阳光被树叶牢牢挡住,四下一片幽暗寂静。
四喜莫名的有些怕起来,他一向胆子小,要不刚刚也不会顶着被骂得可能,也要求助于主子。
他悄悄斜眼望了望周言,小声说:你怕吗?不怕。
周言声音微凉,冻得四喜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远处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声响,四喜更怕了,不停地找着话题和周言聊天。
可周言和冷冰冰的冰块似的,不论他说什么,只是敷衍的回应几个字,之后便再无下文。
寂静的山林里,只余下两人的脚步声和微风吹过树叶发出的细微声响。
你,你知道郡主定亲的事儿吗?四喜努力找着下一个话题,他本以为这次这个冰块似的人会凉凉的说不知道。
可谁知,身边人的脚步骤然停止,自己的手臂被狠狠拉住,他力道极大,差一点就将他拽的摔倒在地。
你说什么?四喜摸了摸被拉得生疼的手臂,抬眼就看到周言平日里想藏着冰的双眸里,此刻燃烧着熊熊烈火。
他微微蹙眉,略带不解地说:你跟在郡主身边,竟不知道吗,昨日太后与皇上已经商议,将郡主许配给小侯爷,要不今日太后怎会允许他们一同出游。
秋风乍起,吹得山林中枝叶摇曳,群鸟惊飞。
周言愣愣地站在原地,只觉得霎时间,天崩地裂,遍体生寒。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感谢所有订阅的伙伴,太爱你们了呀!比心心!不会让郡主嫁给小侯爷的,绝对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