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的第一天,大家早早在山脚下集合。
因为脚本的设定是记录看到星空的全过程,所以上山的很多场景都是要拍成素材的。
一行人背着大包小包,带上机器设备,毅然决然踏上了攀山之路。
他们即将面对的,还有数千米的海拔,和可能强烈到让身体不堪重负的高原反应。
山路时陡时缓,以致于大巴摇晃得厉害,像是下一秒就要往回倒去,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车毁人亡。
司机是当地开惯了山路的,全程淡定的不像话,仿佛手上的方向盘不是拽着十几条人命,而是普通的玩物。
每遇一下颠簸,路闻都是好一阵心惊肉跳。
她一向很惜命。
她还没有看见她家觅爷在舞台熠熠生辉,她还没有用自己的力量帮他剪完MV,她还没有帮他完成愿望。
所以她不能出事,一定不能。
路闻偏头正视前方,忍住不去看路边硕大的落石,以及顶上尖锐的石块。
车停了。
众人脸上都是劫后余生,就连林导也不例外。
海拔两千多米的平地,摄像、收音师有条不紊的开始布置场地。
整个团队早前有过讨论,对自己的工作任务烂熟于心。
当天能见度很低,空气中夹杂着从撒哈拉吹来的风沙,惹得一群人咳嗽连连。
场务许倩高声道:咳嗽是正常现象,大家克服一下,注意多喝水。
说罢,一齐人举起水瓶。
那场面,像极了幼儿园式管理。
路闻转头,看见徐觅正仰头喝水。
为了保护嗓子,他带的是自己的水杯,里面漂浮着数不清的花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路闻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默念几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破功是在一瞬间,余光里他放下杯子,路闻顿觉惋惜,忍不住投去一眼。
两目相对,被当场抓包。
路闻悻悻然低下头。
没看够!还想看。
想用痴汉捧脸的姿势细细观赏。
这个镜头很快就过了。
大家扛着机器设备,继续往上。
途中遇上一块凹凸不平的斜坡,和脚本里的设定不谋而合。
林肖当机立断,让众人停下,架好机器,跑到旁边和徐觅一阵沟通。
末了,以觅爷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作为结束。
何为真正的与观众互动?就是要把镜头当做同行的人看待,一个有听力、视力、能感知周围环境的人。
所以原先的设定是徐觅向镜头前伸出手,最好能笑一下,那种如冬日暖阳般的微笑,类似于走在前面的人搭把手的感觉。
林肖到底是担当大荧幕制作的人,对自己手下的素材质量要求极高。
灯光不合适?重来。
表情不到位?重来。
动作僵硬?毫无疑问也是重来。
海拔高处的天空更为澄澈,蓝天白云,沙尘环绕。
徐觅脸上的汗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了出来,林肖顾忌着高反,让大家先休息。
抱歉,是我的问题。
徐觅走过来,低声道歉。
林肖摆摆手,没说什么,在四周找角度去了。
不是专业演员,拍摄经验也不足,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他真正想要的,是没有任何加工,是可以忽略镜头的自然感。
而现在的徐觅,最缺的就是这样东西。
林肖环顾一圈,心念一动。
路老师,他眯着眼,你过来一下。
什么?要我参与拍摄?路闻吓坏了,声音都拔高几度。
不会入镜。
林肖解释:只是让他找好感觉,有个真人在面前,可以润色一下动作和表情。
我行吗?路闻指着自己。
林肖摇头:我不知道你行不行,但别人肯定不行。
路闻环顾一圈,确实,现在只有自己算得上闲置人员。
她咬咬牙,应了下来。
林肖脸色的瞬间多云转晴,笑着叮嘱她:你就站在原地不用动,等着咱家觅爷向你伸手,然后……他想了想,反正也不会入镜,斩钉截铁道:然后你们怎么着都行!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在这个满脸凶相的男人和蔼可亲的目光中,路闻点了头,不过对那简单二字不置可否。
向她伸手?她会心脏炸裂而亡的!一切准备就绪,设备同时开启,林肖坐在监视器前,紧抿双唇,神情肃然。
镜头里。
徐觅着一身黑色长款大衣,背着背包,踩在碎石上,一步,两步。
他找了个稳当的地方,停下来,轻跺了两下,而后转身。
视线定在镜头两秒,从身侧伸出手,唇角噙着笑意,下巴往手心方向轻抬。
发出一个近乎标准的邀请。
路闻心里已是翻江倒海,迟迟未动。
徐觅挑眉,催促道:手给我。
一行人呆呆看着脚本外的内容,却没有一个人去打扰他们,仿佛真的就是一对男女在上山,探路的男孩朝身后的人伸出手而已。
如此自然,如此的……熟稔。
那股子熟悉感,是很难模仿出来的啊。
鬼斧神差地,路闻把手交到他手心。
那人轻轻使力,便把她带到更高一层。
这一步的距离有什么不同呢?好像天变蓝了,山变矮了,雾变轻了。
心跳也快了。
林肖朝两人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可以了。
一遍过,效果还这么好,众人都没有想到,纷纷鼓起掌来,其中要属余助理更盛。
他家觅爷什么心思他最清楚了,镜头正拍着还要撩人一把,真是……真是开窍,嚯嚯嚯!素材够了,角度也没问题,接下来的路还得继续走啊。
众人走走停停,深一步浅一步,继续踏上寻找星空之旅。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幸运的是他们在天黑前到达了指定地点。
还只是将黑不黑的天,星星就毫不吝啬献身了,像是天堂的地方破了无数个小洞。
借着光亮,一行人开始安营扎寨。
搭帐篷没什么难度,几个大男人三两下就搭好了。
不过……本是随行助理的余飞没有动静,跟着几个女孩子一旁看着。
徐觅的动作却是堪称标准,活的教科书典范。
有人打趣他:余助,怎么不去帮帮觅爷?不需要,余飞摆摆手,咱觅爷习惯了自己干活,我去就添乱了,相信他们能搞定。
闻言,路闻往外的脚尖收了回来。
不多时,耿耿星河如约而至,灯光和气氛刚刚好。
开工了。
背景是如墨的夜色,点缀着漫天星光,星辉熠熠。
男人声音清浅,一遍又一遍哼唱,不厌其烦。
不管从哪一句开始,他总能瞬间找到自己的感觉。
低头的他,朝镜头挥手的他,回头仰望天空的他,向星空奔跑的他。
一幕幕都是他。
融入音乐的徐觅根本就不需要刻意营造的镜头感,他本身就是风景。
耀眼又瞩目,让你全神注目,让你过目不忘。
路闻抱腿坐着,把呼吸放得很轻,那副欣赏世界名画的阵仗吸引了余飞。
待林导一声中气十足的卡发出,余飞一溜烟窜到路闻面前:路老师,你喜欢我们家觅爷吗?喜欢啊,路闻反问:他这么好,谁不喜欢?余飞挠了挠头:我是说……不是对粉丝偶像的那种喜欢,有没有比那种喜欢更深层次一点的?更深层次的啊……路闻想了想,斩钉截铁道:有!身后的人脚步一顿,脑后像被什么砸中了,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余飞暗戳戳了好久,心里嘻嘻直笑,面上还是正经脸:那是什么?默了一瞬,路闻说:他不只是偶像,他是信仰。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里若有光。
徐觅身形一震。
方才他似乎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转过身去找,虽然没能满足那种难以言说的喜悦,却有着另外的收获。
说喜欢他的人不少,可他究竟对这个女孩做了什么,何以让她说出信仰这个词?余飞还想问点什么,头上莫名被敲了一下,正要发作,看见是他家觅爷,瞬间化身微笑天使,挪了下位置:辛苦了,坐。
林肖高声唤了声路老师,路闻应了一声跑开了,留下余飞和徐觅两人面面相觑。
左等右等,没等来徐觅的秋后算账,余飞放心了。
可就在他缓缓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他家觅爷开口了:她胆子小,你别吓唬她。
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徐觅很确定,起码现在,她不会觊觎这个自带圣光的自己。
余飞虎躯一震,绝望闭眼,该来的总会来。
一抬头,不行不行,这眼神太犀利了,完全不敢对视啊。
知道了。
余飞耷拉着头,不过能跟您商量个事儿么?徐觅挑眉,示意他往下说。
余飞苦着脸:我胆子也挺小,以后咱能不能不从身后敲脑袋。
徐觅盘腿坐下,对上一双期待的眼睛,笑了笑:当然可以,只要你乖。
他摸了摸他的头发,警告意味明显。
余飞点头如捣蒜,在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哥您放心,我绝对不在路老师面前多说话。
嗯。
等路闻一回来,气氛就完全变了。
余助理扎在另一堆女生讨论化妆品的阵营,留下徐觅一人仰头对着皓月星空。
一边聊得火热就更衬得另一边的荒凉。
路闻裹紧外套,移步过去。
他是不是一直就是这样?眼看着人间烟火,享受众多的目光,可他的身边总没有人,没有一个亲近到可以卸下伪装的人。
那些扯着嗓子说喜欢的,一看到那张冷淡的脸便望而却步了。
想着想着,干脆小跑起来。
多耽搁一秒她都心疼。
路闻落座,还是原来的位置。
但也许是他移了一点,两人靠得有点近。
但现在挪就很刻意了,路闻她……有些庆幸。
真好啊,这么近的距离也不用挪地方了。
两人无言望着天边,徐觅问她:跟我待在一起,会不会很无聊。
有一点点,路闻诚实答,可是很满足。
也许是真的谈资甚少,也许是他们与隔壁的欢声笑语显得不太和谐,路闻起了倾诉的念头:你永远不知道,在遇见你之前,我的生活有多无趣。
我没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没有为之投以热情的爱好、食物,路闻绞着手指,补充:也没有喜欢的人。
可是我过得很充实,看书,学习,我从来没有停下来过。
但你一点也不快乐,对吗?徐觅问。
路闻点头:是啊,我会为身边人的欢乐受感染,可是我唯独找不到自己的快乐。
徐觅没有再问原因:所以你现在找到了吗?对,路闻笑了笑,找到了。
默了两秒,他低声问:只是因为他出现的时间刚刚好?路闻摇头:出现得刚好,又何尝不是他的本事?我能问问,为什么是我吗?被她眼里的笃定晃了眼,鬼斧神差地,徐觅终是问出了心头的疑问。
为什么是他?这是路闻从来没有想过的答案。
就像她从来没有想过,如果生命里没有他会是怎样一幅光景。
酝酿了半天,她指着天上的星星说:他们知道答案。
这么多的星体汇成茫茫星河,它们都在努力发着光,每一颗都不容忽视,可若是你的视线定在一点,其他的也就成了那蛋糕上的巧克力碎片,只是点缀。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吸引我,又舍不得把原因归结为其他。
那么我只能说,你很特别。
比起其他人,对我来说,你是特别的存在。
徐觅笑了,伸出右手:我很荣幸,路闻。
路闻交出手。
幸会呀,我的觅爷。
这一次,不再源于仰望与被仰望的关系。
你知道在我贫瘠的时光你如星光般降落,我也知道现在的你需要如阳光般炽热的人。
我们对彼此有了更深的了解,所以特别的人啊,我在欢迎你,这是仪式。
作者有话要说: 发文的第十天,强势感谢一波!感谢阿dang和糖糖每日一留言,化繁为简、听喵遇猫、LFairy、一颗熏熏的地雷。
今日歌单:特别的人/方大同你们就是我要遇见的,特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