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不见了?是贪看猎物没回来吧?猎场不会出事的心语层出不穷地冒了出来,黛玉按按眼尾,将它们重新看过一遍。
时间还早。
王爷定是在内围狩猎。
没准一时兴起,正在追逐雄鹿呢。
贾元春语调含笑,摇了摇举起的酒杯,看着里头的酒水晃荡。
最好别再回来了是我孩子未来的阻碍深褐色的字体跳动,一个个跃进杯中。
洛洛图手指往刀锋划过,随意把玩着手中的短刃,闻言毫不掩饰地嗤笑了一声。
贾元春话尾的笑被这一声噎在喉咙里。
她握着酒杯的手收紧,斜眼往上看,口中的音调不变:王女可是有什么指教?王女洛洛图翘着嘴角,转眼一瞥大皇子,眉梢一挑也不回应。
贾元春看她这幅不上不下的做派,火气都要出来了。
到底是在围猎,她收敛着没有多话,只将力道收得更紧,刻意修长的指甲都差点要戳到手心。
心语咻地窜了出来。
区区一个外族,居然敢嘲讽我?听说靠弑母上位的,果真是粗野蛮夷反正事情已经成了黛玉目光从心语上收了回来,伸出指尖,将装着玫瑰酥的盘子转了下。
绕枝盘顺势往旁边一撞。
叮当。
这本来只是瓷器间轻微的碰响,并不引人注目。
可这会四下安静,声音就分外突出,吸引了周围的目光。
难道林姑娘也有什么指教不成?贾元春视线刷地一下就转了过来。
她捏着股劲儿,挺直了腰背。
招惹不起王女,难道还能被林黛玉阴阳怪气嘲讽了?有。
黛玉低敛的眉眼抬了起来,长睫起伏,澄澈眼眸中光亮逼人。
王爷这么久还没回来,怕是遇危了。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一时都有些怔愣。
有人挠挠头发不解。
这只是寻常围猎,北静王不过稍晚了些出现。
怎么就牵扯到危险上了?而其他看得更通透的人,则是诧异于黛玉的直白。
林姑娘在胡说些什么?王爷吉人天相,怎么会有事。
贾元春也没想到对方会直截了当开口。
双方对上视线时,她忍不住心虚地先转开眼,嘴里的话都带上了含糊。
若是有事,贵妃可要承担?黛玉接着话头当场反问,语调带着不容辩驳的严正。
你!贾元春何曾被这样威胁过,下意识就要反驳。
可这时黛玉转过来的眼眸中都带尖利,宛若情绪堆积压抑,看得贾元春心头一惊,话语都没能再继续下去。
去找。
往内圈去。
最上首的人发声,干脆令贾元春低头,下方立刻站正起来。
大太监将侍卫一一点出,依旧是以巡逻队为首。
装甲齐全、腰上佩剑的侍从动作迅速站了出来,一行行队列齐整,脚步声响起时都是一致。
巡逻队长单膝跪在最前面领命,头上的字分外显眼。
之前都找过了,还要怎么找?北静王想必是仗着荣宠,故意不听令罢了猎场那么大,根本就是浪费时间这几行大字不甘不愿地在地上跳着,带着嫌弃的拖延。
我也去。
黛玉看到字体的时候,眼眸微动,话语径直出口。
若是问谁最有可能找到水溶,那就只有自己。
自己能看到心语,是在茫茫丛林中找人的最好选择。
巡逻队长将头埋低了些,一撇嘴,大字跳得更快。
简直胡闹,女人就是麻烦碍手碍脚黛玉将心头的焦虑压下,抬眼往上看了一圈,迅速将盘子里的瓜子捏碎,握在手中。
她稳住声线飞快开口:我有只鹦鹉,最会寻人。
说什么浑话?什么乱七八糟的鹦鹉只听我的话。
黛玉略过众人心语,将手抬高了些。
在周围略带怀疑的目光下,嘎嘎嘎的声音响了起来。
红羽绿毛的鹦鹉犹如凭空从出现一般,哗啦一下从天空飞下,直直落到黛玉的手心。
这可不是儿戏。
巡逻队长压声开口,眉梢并拢在一起,额头皱起横纹。
他们可都巡逻过了,并没有特殊危险。
说北静王失踪,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还要加上鹦鹉和女子,磨磨唧唧的,完全是负担。
涉及到神鹦,不用别人出声,沈云泱就先辩驳了句:哪里是儿戏?这可是神鹦!必定能找到王爷的。
队长并不理会沈云泱的无稽之谈,只当他不存在。
要是找不到理由,自己可没法一道去找人。
黛玉飞快思索着,手心都抖了下。
鹦鹉歪歪头看了看下面,又瞅瞅黛玉后,突然嘎嘎嘎叫唤了声:我找王爷!我找王爷!这声音听起来和寻常鹦鹉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普普通通的学舌罢了。
队长都不屑抬头,依旧注视地面目露嘲讽。
而下一瞬,坐在席位上的众人忍不住揉揉眼,重复抬头往正前方看去。
围猎区的林子中,突然腾空冒出了无数的黑点。
等到细细一看,才发现是一只只的鸟雀。
鸟雀们像是受惊一般,集体腾空飞了起来,高高地在林子上头惊慌扑腾着翅膀。
吱吱吱!喳喳喳!鸟雀共同开口合汇出的声响极大,将所有的目光都汇集过去。
这一幕是少有的诡秘。
众人看看丛林又看看鹦鹉,心头一时震撼。
队长微微张嘴盯着天空,眼睛都突出了些。
这、这可是神鹦,有这能力是正常的。
沈云泱没能想到神鹦能做出这么大的阵仗,可面上还是摆出理所当然的模样,急急解释了句。
黛玉也是第一次看到鹦鹉这等能力,怔了下转头看向鹦鹉。
鹦鹉转着圆溜溜的眼珠,一如往常地蹭了蹭黛玉。
——等到队伍整装出发时,黛玉也骑着马在最前方。
身下是水溶暗中筹划给自己的白马,黛玉掉转马头,目光从贾元春到大皇子一一划过。
她的眼眸深深,居高临下中带了沉默和冷意。
现在逼问也没有用,当务之急是将水溶找回。
这些人都不会放过。
黛玉一拉缰绳,带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往林子里去。
围猎的地域非常宽广,丛林流水高山俱全。
就算是整队人马搜寻,没有既定的目标,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什么丫头片子都压在我面前定是有奇特手段里面这么大,可该怎么找黛玉将周围无用的心语略过,定下心神往闪烁金色的地方看去。
水溶的心语是独一无二的金色。
只要是和自己相关,哪怕是淋了雨都会呆在原地。
思绪迅速转动,她将过往一点点凝集。
鹦鹉飞到前面,嘎嘎嘎装模作样叫唤着。
黛玉在猎物挣扎过的草地、显露脚印的溪边、挂着布条的树梢上,看到了一个个金闪闪的心语。
这个兔子打给玉儿水里的鱼挺好看,捉给玉儿我要拿下围猎第一,去和玉儿求亲要学着跟岳父开口属于水溶的金字展现着他曾经来过的痕迹。
黛玉微微弯了下眉眼,心语都变得模糊了些,像是透过一层水光。
一定会找到的。
她微微呼吸,闭闭有些酸疼的眼睛,又再次睁开,疲累的手臂拉着缰绳继续向前。
踏过一片片草地,折断一棵颗树梢。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子这么大,根本不可能找到。
巡逻队长抬头看看天色,小声嘀咕着。
这漫无目的的感觉让他烦躁,一直不停的骑马也让人生倦。
看着前方仿佛不知疲倦的背影,队长皱着眉开口:姑娘究竟是要怎么走,像无头苍蝇这样乱转?黛玉专注地看着面前并不回答,只一摆手,驱马上前挑开密集的枝叶。
里面的情景让队长闭上了嘴。
那是一头雄壮的公鹿。
从眼中穿梭过的长箭将它钉死在地上,箭上的标志分外夺目。
这是王爷的箭!怎么没拖去狩猎点?王爷在附近?居然真的找到了。
可天都黑了。
后方的声音絮絮响起来。
天黑下来才好。
黛玉默默想着。
天色越暗,水溶的心语越是闪闪发亮,在自己眼中最是明显。
她驱马走到旁边的小山坡上,从高处试图再往下看去,可是眼眸带着沉重,干涩地难以看清。
黛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用上些力道再次睁开眼睛。
金色的光芒在眼底浮现。
一队人去东边,溪流旁。
另一队往下方走。
她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发哑。
不过现在也无暇顾及,只一一将心语出现的地方分配给各小队。
有了这次北静王猎物的出现,众人信心也起了些,都依照着黛玉的指路出发。
黛玉循着其中一处而去。
这条道上树木茂密,看着不像是有猎物的痕迹。
可水溶的心语就在面前,黛玉带着些希冀撩开面前树叶。
地上依旧是空荡荡的一片。
只有浅浅的金字在闪烁。
玉儿玉儿玉儿三队大字蹦跶起伏着,就像水溶一遍遍在耳边念过。
后方跟随的人下马,细细翻了一便,转头开口道:这里有布条,不知是不是王爷的。
也没准是其他人打猎掰扯下的。
一直在马上也累,众人便一道簇拥着上前查看。
黛玉落地时踉跄了下,大腿都带着僵硬,靠着马才勉强站稳。
她试着上前一步,腿都有些打颤。
眼前像是有金色的光,又像是没有。
周围的枝梢太过密集,遮天蔽日仿佛没有尽头。
黛玉晃晃神,低头揉揉眼睛要上前,酸疼的脚却不听使唤地一拐——这到底是不是王爷的,那位姑娘呢?来看看。
巡逻队长囔了一声,抬头看看鹦鹉,又不耐烦地一扭头。
人呢?林姑娘呢!急促的声音响起,在前头围挤着的众人慌忙回头。
后面哪有林姑娘的身影。
偌大个人凭空消失,只有茂密的树梢依旧沙沙作响。
——黛玉觉得自己像从高坡翻滚了下来。
整个人倒地猛地向下滚动,小石子咯吱咯吱,视线都来不及看清,只能尽力护着头。
脚上像是撞到了大块的利石,她禁不住痛呼了声。
随即耳边有风声响起来,黛玉身子一轻,眼前天地好似翻转过来。
自己被接在一个宽阔的怀中。
玉儿?熟悉的声音响起,藏着些许的迟疑和茫然。
黛玉一抬头,就看到水溶的脸。
他发梢有些乱,却无损英俊的容颜,只是原本深邃的眼里带着无神。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不虐ヾ(●゜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