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苏子叶醒来之时,其余三人均还睡着,他便轻手轻脚出了山洞,又挑了只豺,为大家准备早饭。
顾仙棕睁眼便看到一白衣男子一手托腮,另一只手心不在焉地转动着架在火上的豺肉,画面很美好。
他笑着走过去,与苏子叶并排坐下,又伸手用指尖勾着他的长发。
当孟炀醒来时,可不觉得眼前的画面美好了,甚至可以说有点惊悚。
只见那二人笑在一起,苏子叶满眼都流露着喜爱之意,而顾仙棕手指上卷着他的头发,轻轻抚摸着。
孟炀瞬间觉得自己还没睡醒,盯着他们俩看了许久,慢慢问道:嗯…你们做什么呢?苏子叶道:烤肉啊。
孟炀满脸黑线,我不是问这个…烤肉为什么你们会对着笑?为什么顾道长会拽着你的头发??为什么你们之间的气氛会这么怪异???两人皆是一愣,顾仙棕有点莫名其妙地问:我为什么不能拉着阿叶的头发?……孟炀沉默了,他想了半天也答不出来,最后只能说:就是有点奇怪。
顾仙棕扭头问苏子叶,有吗?苏子叶笑着答:没有,我觉得还好。
孟炀真心不想和他们俩说话了,又看到宛瑶起来了,一个箭步冲过去,问道:宛瑶,你还好吗?昨天…昨天是我不对。
宛瑶这会儿精神好多了,想到昨晚自己哭鼻子的场面,只觉十分尴尬,脸颊微红道:没事,是我自己道心不够坚定,昨晚让大家见笑…她噎住了,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看到了自家师兄和阿叶,那二人还维持着拉拽头发的诡异姿势。
半晌,她才开口:你们…师兄,你干什么抓着阿叶的头发?孟炀一听便插嘴道:很奇怪对不对!我就觉得很奇怪!!顾仙棕松了手,面不改色道:我真觉不出哪里奇怪。
苏子叶也跟着点头,你们是不是想太多了?孟炀和宛瑶:……苏子叶将豺肉从火堆上移开,分给众人,道:先吃饭吧,吃完了去破阵。
孟炀啃着肉,嘴里含糊不清道:顾道长,这阵眼设在哪里了?顾仙棕答道:林中灵气最强处。
孟炀再问:那灵气最强处在哪?顾仙棕答:东南方。
孟炀又问:顾道长怎么知道的?顾仙棕答:我探查过了。
苏子叶闻言转过头问道:道长昨日与我们分开之时,就已经探查过整个林子了吗?顾仙棕摇摇头,伸手将他嘴角的肉渣抚掉,笑着说:没有,昨日只是用灵识探了个大概,东南方灵气很强,产生了共鸣,我心里推测就是阵眼所在,并未去确认。
那会儿着急找你…你们,又正巧听到豺群的呜咽声,就寻着声音过来了,没想到正好遇见阿叶。
孟炀看着两人,突然起身怒道: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我问顾道长一句,顾道长就一个字一个字的回答我,像是不愿和我多说半句话!简兄随口问一句,顾道长却说个不停!还有!!昨天也是,我说不吃这畜生的肉,简兄非让我吃!顾道长只是皱个眉,简兄就要给道长摘果子!!你们俩是不是看我不顺眼,瞧不起我啊!宛瑶听后,觉得自己心里那点儿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突然清晰了。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顾苏二人,喃喃道:草包…坐下吃你的肉吧…孟炀瞪大眼睛看着她,他们俩瞧不起我,你还让我坐下吃肉???宛瑶不耐烦地道:瞧不起就瞧不起呗!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孟炀是怒火攻心,他还想再怼宛瑶几句,又想到昨天她那梨花带雨的样子,气得是直跺脚,最后只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嘟囔着:行,行,你们真行。
反正我爹看得起我就行!……四人用过早饭,便朝着东南方出发了。
虽然宛瑶体内瘴毒未清,本不宜奔波,但顾苏二人无意分开,她又不想同孟炀单独待在山洞里,最后只能四人一起上路了。
如果说他们被困在此处,是孟元风所为,那么去破阵眼必定阻扰重重。
苏子叶轻声对顾仙棕道:道长,若一会儿破阵后发生什么意外,你便先带孟兄和宛道长回淮锦,让我留下。
顾仙棕神情凝重道:不行。
阿叶想都不要想。
苏子叶摇头,顾道长,你放心,昨晚约定之事我不会忘。
他看了身后的孟炀和宛瑶一眼,补充道:宛道长余毒未清,必须尽快回城医治。
而且…孟兄似乎并不知道孟元风所做之事,我不想让他卷进来…父子相争,总不是什么好事儿。
顾仙棕低头思考一番,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苏子叶心里重新将来淮锦之后生发的事情过了一遍,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注意到。
而且简淳突然回凤阳门也有问题,他师兄虽然走得匆忙,但临行前却还特地嘱咐买鱼之事,像是门中发生了大事,但并不慌乱,就好像简淳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会发生一样。
不多时,四人已来到灵力最充沛之地,仔细一看,竟是座破庙。
那庙孤单单地伫立在林间,红砖残瓦,门窗破碎,显得十分荒凉不堪。
几人推门进去,空荡破庙中央,只有一张矮桌,上面很干净,像是有人经常擦拭。
苏子叶觉得有些奇怪,破庙的门窗紧闭,上面落着无数灰尘,应是许久没有人推开过,而这矮桌却一尘不染,到底是用怎样的方式,才能越过门窗进庙里擦桌呢。
下一刻顾仙棕便给出了回答,只听他有些惊讶地道:居然是个传送阵。
孟炀皱眉问道:什么是‘传送阵’?宛瑶十分不耐烦地白他一眼,你到底有没有修过仙道啊?传送阵就是字面意思,能让设这个阵的人,瞬间从别的地方移动到这里!孟炀摸摸鼻子,又道:那不对啊!既然是这样的阵,为什么咱们出不了林子?顾仙棕微微蹩眉,道:是个双阵。
既有传送的作用,又能将别人困住。
他走到苏子叶身边,压低声音对他说:这种双阵,消耗极大,不像是孟元风可以设出来的阵。
苏子叶抱起手臂,低头想着,猜测道:难道是…孟元风写信之人?那人赠他制作药人的药方,又帮他设了大阵,到底有何目的…顾仙棕道:恐怕只有孟元风才能解释这个问题了。
沉默片刻,他又道:不管那神秘人有何目的,这个阵都不能再留了。
这正好与苏子叶想到一起。
假设这个大阵孟元风也能使用,那将来对峙之时,他便可以瞬间移到阵里,只怕就再难抓住他了。
与其说这个阵是扰乱敌人的,更不如说它是孟元风的一条退路。
孟炀坐在矮桌上,翘着二郎腿道:二位,你们别在一边儿偷偷摸摸地聊了,快把这个阵破了回家了。
天天腻在一起,你们也不嫌闷。
顾仙棕只看他一眼,突然将黯辰拔出,对着孟炀就是猛力一挥,只听咔的一声,孟炀屁股下的矮桌瞬间四分五裂,他立刻爬起来大喊道:干什么啊!吓死我了!!宛瑶一把将孟炀拉走,严肃道:别喊了,我师兄要破阵了。
顾仙棕走到放置矮桌的位置上,左手背后,右手放在身前,双眸微闭,片刻,他身体周围像是被一层白光包裹,与此同时整个破庙上方都笼罩在一张真气网里,那破碎的矮桌木屑缓缓升到半空中。
孟炀一边掏掏耳朵,一边对其余两人轻声说:我怎么觉得耳朵这么疼…宛瑶道:你修为不够,受不住我师兄的真气冲击。
想了想又问苏子叶,阿叶,你没有内力,会不会很难受?苏子叶却摇摇头,我还好,没什么感觉。
宛瑶听后略带惊讶地转头看他,然后只觉得十分无奈,阿叶身上正环着一层千幻护心诀,她立刻对顾仙棕道:师兄,快撤了‘千护诀’,这个大阵强劲,容不得你分心!苏子叶刚才的注意力全在顾仙棕身上,他担心顾道长会有损伤,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他看,听到宛瑶的话后,才意识到自己身边的真气流,忙道:顾道长不要管我了,我没事。
顾仙棕不答也不撤诀,周身的气流越转越快,他喝道:破!强劲的真气便四散而去,连带着木屑碎片直冲余下三人飞来。
孟炀与宛瑶见状立即蹲下身子,苏子叶却迎着碎片跑向顾仙棕,语气有些急切道:顾道长,没事吧?顾仙棕咳嗦两声,脸上恢复了笑意,无碍,叫阿叶担心了。
宛瑶听不下去了,直起身指着顾仙棕道:无碍?师兄你是不是疯了!破阵之时最忌一心二用,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反噬,你就不能提前和我一声吗!我帮你护着阿叶也是一样的!顾仙棕却摇了摇头,道:师妹的‘千护诀’才修到第三层,抵不住的。
……宛瑶真是有点崩溃了,怒道:你不能这样啊!再怎么样也不能不顾自己安危啊!苏子叶看两人之间氛围有些微妙,连忙上前圆场,宛道长别生气,顾道长只是见你身体有恙,不愿你出手罢了。
宛瑶一把推开苏子叶,他哪里是为了我,他分明是…顾仙棕扶住苏子叶,冷声道:师妹,勿多言。
宛瑶看着二人,跺了下脚。
她从小和顾仙棕一起长大,太了解自己师兄的脾气了,她从来没见过顾仙棕会为了他人做到这个份上,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玄清台再也留不住师兄了。
最后只道:阿叶,对不起,刚刚不是有意推你,你别介意。
苏子叶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宛瑶推了他,温声笑着道:没事的,宛道长勿再生气了,你体内还有瘴毒,不宜动肝火。
宛瑶盯着他看了半晌,似是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自家师兄会钟情于他,无奈摇摇头说道:大阵破了,回淮锦吧。
孟炀在一旁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终于能走了?我还以为三位要在这儿聊到过年呢!宛瑶瞪他一眼,按捺住想要打人的冲动,率先出了破庙。
四人在回淮锦的途中,遇上了和他们一起来的白坞观弟子们,虽然那几人说林子有古怪怎么也找不到少主,但孟炀就是认定了他们几个躲在林子里偷懒,便指着那几个可怜虫的鼻子一路骂到了淮锦城。
在客栈门前,苏子叶主动提出了与众人分开,两日来大家都很辛苦,我就在此与诸位告辞了。
顾仙棕道:阿叶,我留下陪你吧。
苏子叶摇摇头拒绝了,他压低声音道:顾道长还是先行回白坞观吧。
幸好眼下孟元风在忙着重修库房之事,应该还注意不到大阵被毁,但需想个办法,不让孟兄将此事说出去。
顾仙棕想了想,立即对孟炀说道:孟兄,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劳烦你照顾我师妹几天。
毕竟她受伤皆是因为你们白坞观的事情,在她余毒未清干净之前,希望你能寸步不离地照顾她。
此话一出,孟炀与宛瑶一起喊道:什么???师兄,你疯了吗,我不想让草包照顾我!我还不想照顾泼妇呢!顾仙棕根本不理他们二人,又压着声音对苏子叶道:那我就先回白坞观看着孟兄了,阿叶,你照顾好自己。
想了想又道:我有时间会再来找你。
苏子叶笑着点点头,再看看旁边吵作一团的两人,道:辛苦道长了。
……众人分开后,苏子叶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冒险给简淳去了信,他心神不宁,总觉得凤阳门要出事情,不过想着有可能会暴露行踪,这封信便以顾道长的名义发的。
第二件事情就是百无聊赖地瘫在床上,等顾仙棕来找他。
只是这一等就是两日,他心道:难不成孟兄如此难缠,顾道长竟脱不开身…又在床上打了个滚儿,猛地坐起来,道长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他好了,反正也没人知道我的身份。
苏子叶笑着将衣服与头发整理好,快步出了门。
然而客栈大堂里早有几个白坞观弟子候他多时,见他下来,整齐作揖道:苏少主,白坞观孟门主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