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叶是次日傍晚才醒,倒不是他太累,而是他太困了。
昨日二人几乎又是一夜未睡,不是一直在做荒唐事儿,只是二人又聊了半宿,相比前一晚聊天,这次秉烛夜谈夹杂着好多亲吻与爱抚。
苏子叶算是彻底明白了,面对心仪之人,真的像有千言无语都说不尽。
他眨眨眼,侧首去看,顾仙棕也正好看向他。
见他醒了,顾仙棕缠上他的发,笑着在他唇上一吻,道:阿叶醒了?我让小二送了饭,要不要吃点东西?苏子叶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亲昵感还有些不适应,连忙起身道:是饿了,吃饭吧…吃饭吧。
顾仙棕轻轻一笑,起身下榻,将苏子叶的衣服递给他。
苏子叶这才想起来自己衣衫未穿,顿时觉得头有点大,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要说两人亲密之事也已经做了,可让苏子叶就这么大大咧咧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身体,他是一万个做不出来。
苏子叶连忙将衣服接过,胡乱地套在身上。
他能感觉到顾仙棕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心中更是窘迫,连袜子都没穿,就要穿鞋下榻。
顾仙棕突然半跪下,握住他的脚腕。
苏子叶只愣了一下,就明白了顾仙棕的意图,连忙道:道长快起来,我自己穿就行。
顾仙棕没放开他,细心地将袜子套在他脚上,指尖还不时轻触他的脚趾。
这个动作实在是过于轻视顾仙棕了,苏子叶伸手想将他拉起,却一时忘了自己左手已废,猛一用力,就直直滑下,磕在床边。
顾仙棕眉头蹩起,脸色沉了几分,道:阿叶,等祭拜完晏馆主,我要去趟苍丘台。
苏子叶一怔,问道:去苍丘台做什么?顾仙棕神色更阴沉了,我要废了元襄一只手。
苏子叶了然。
其实就算是道心未毁的顾仙棕也未必是元襄的对手,更何况是现在,但苏子叶知道他不是随意说说,心中便生出几分担心,温声道:顾道长不要去,我真的不觉得废了一只手有什么大问题。
顾仙棕却道:可是我觉得。
苏子叶道:我废了一只手道长就会轻视我吗?顾仙棕答:阿叶,你明知我不会。
苏子叶笑了,那不就行了,放眼这天下,我只在乎你的看法,也希望道长只看着我就好,不要再理会那些不相干的人了。
闻言,顾仙棕神色柔和一些,将他鞋袜穿好,站起身来。
苏子叶走到桌前,只看一眼就有些无奈,又是满满一桌菜,两人肯定是吃不完。
刚要开口,却灵光一过,想到些什么。
桌上的菜是莲花鹧鸪汤,樟茶鸭,蟹黄豆腐,还有丹桂蜜糖糕,全是他在淮锦时告诉顾仙棕自己喜欢吃的菜。
没想到当初他的几句玩笑话,却被顾仙棕记在了心里。
顾仙棕拉着他坐下,道:食材没法达到阿叶的要求,不过菜都是你爱吃的。
苏子叶则道:道长有心了。
不过咱们俩人点这些还是太浪费了,你不也说自己不是玄清台的弟子,没有那么多银子了吗?顾仙棕似乎真的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半晌未语。
苏子叶见状,伸出一指将他下巴挑起,故意调侃道:不过没关系,我养你啊。
将来我们就寻个镇子住下,我再开一家医馆,行医救人还能赚钱养家。
顾仙棕笑着问:阿叶赚钱养家,那我呢?苏子叶眯起眼,语气更加顽皮了,道长当然是留在家里给我暖床了。
顾仙棕挑眉,也学着他的样子眯起眼,道:那要不要我现在就帮阿叶暖暖床?眼见二人的谈话内容越来越不正经,苏子叶轻咳几声,强装镇定道:吃饭,先吃饭吧。
这顿饭顾仙棕吃的是心猿意马,待苏子叶刚将筷子放下,他便环上苏子叶的腰,将下巴轻放在他的脖颈处,笑道:走吧,帮你暖床。
苏子叶揉揉额,心道:怎么以前没发现顾道长是这种人?他将顾仙棕推开,一本正经道:不行,昨日乏了,我要先泡个澡。
苏子叶想做的事,顾仙棕从不会拒绝,他听后便出屋,招呼小二准备了热水,半柱香后,一个冒着热气的浴桶就出现在苏子叶面前。
苏子叶试了试水温,自顾自地脱了上衣,回身见到顾仙棕还在,不免有些诧异,问道:道长不出去?你们玄清台不是规定不能见别人沐浴吗?顾仙棕听得有些懵,笑道:这什么规定?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玄清台弟子居然都不知道。
苏子叶迈进浴桶,疑道:不是吗?上次在淮锦,你一见我沐浴就出去了,我还以为是你们的门规呢。
顾仙棕低头思索片刻,像是想到了上次的情况,坐到浴桶旁道:阿叶,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出去?我见到你…他突然停住了,因为他看到苏子叶背部,肩头有一些伤痕,那些伤痕已经长好,和身体上的肌肤融为一体,只有那略微不同的颜色,显示着它们曾经在苏子叶身上出现过。
而苏子叶的左臂上,更是留下了几个狰狞的圆状疤痕。
昨晚行亲密之事时,苏子叶强烈要求灭了蜡烛,今天穿衣时也只是片刻,顾仙棕根本来不及看清他的身体,而现在,他看的一清二楚。
苏子叶见他没了声音,道:顾道长?顾仙棕抬起指尖,轻触每一道伤痕,问道:疼吗?苏子叶半晌才反应过来顾仙棕问的是什么,笑着道:疼啊,可疼呢。
在晏馆主死后,我又成了一个人,经常与人打架,总是受伤,而且也没人给我上药,都快疼死了。
不过,道长现在摸着它们,我就不疼了。
顾仙棕知道他又在开玩笑,可他语气越是随意,自己心里就越难受。
苏子叶抬起右手捧上他的脸,笑道:真的没事。
顾仙棕道:你总是说‘没事’。
这句话颇为无奈与心酸,听得苏子叶心中也跟着一酸,他不喜欢顾仙棕露出这种表情,想了想,直接吻住了他,温声道:别想了,去暖床吧。
顾仙棕本还想说些什么,苏子叶却直接撬开他的唇,主动勾上了他的舌,这下,顾仙棕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一把将人从浴桶里抱出,滚到了床上。
明明只是想泡个澡,结果又发展成了暖床运动。
两人就在这家客栈的小房间里缱绻了数日。
初尝□□,根本不知道克制,不管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最后渐渐地都发展成了暖床运动,而当两人折腾累了,顾仙棕就抱着苏子叶一遍遍地吻他,实在是荒唐到没边儿了。
最后在苏子叶的强烈反对下,二人终于出了客栈,踏上了前往渝莲镇的路。
……苏子叶已经许多年没回过渝莲镇了,镇上的街景店铺也发生了一些改变,他没有着急回医馆,反而随意闲逛着。
偶尔和顾仙棕说上几句,于伯的烧饼特别好吃。
王老汉每天都给流浪的孩子讲故事。
花姨做衣服的手艺特别好。
待走到一条后巷时,苏子叶的眸光暗了一些,他道:我就是在这第一次遇见晏观主和大黄的。
看到顾仙棕有些疑惑的表情,便又道:大黄只是狗,本来是一直跟着我的,但后因我要留在医馆,便将它送给镇中的张员外了,也不知道它现在还在不在了…苏子叶想了想,继续道:还有医馆隔壁家的阿竹,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顾仙棕听后挑起眉,语气意味不明道:阿叶和她很熟?苏子叶点头道:阿竹人很好,那会儿她总是送我些小玩意,有时还邀请我去她家吃饭,她娘王婶的手艺特别好。
顾仙棕道:她喜欢你,自然对你好。
苏子叶听出他语气中的一丝酸意与不善,笑着道:怎可能?那会儿我们还都是小孩,哪里会喜欢我。
顾仙棕脱口道:她要是不喜欢你,又怎么会给你送香囊?苏子叶:……顾仙棕自知失言,不过他见过晏潇的事情也没想瞒苏子叶,便将事情与他说了。
苏子叶听完,有些不可思议地道:晏潇那种性子,居然会主动给道长看他的记忆,这可真是奇了。
顾仙棕显然不想把逼迫晏潇的事情告诉他,连忙转移话题道:阿叶不会怪我吧?没经你同意就擅自看了你与晏潇之间的事情。
苏子叶摆摆手,无妨,之前不想告诉道长,是因为我心里一直在逃避晏馆主之死,所以不想提及。
但经过凤阳门的事后,我也明白过来,逃避没有任何意义。
我欠晏馆主很多,而这么多年就因为自己心中的恐惧,竟一次都没回来看过他,真是太不应该了。
两人说话间已从后巷转了出来,苏子叶突然定住了脚步,直直地盯着不远处的一包子摊。
顾仙棕问道:怎么了?苏子叶说不清自己的心情。
他跟着晏馆主学医的那一年,很少出医馆,就算要上街,每次也都特地绕着这家包子摊走,竟想不到时隔这么多年,再次见到了李老板。
苏子叶轻叹一口气,道:我饿了,去买个包子吃吧。
两人走过去,圆滚滚的包子冒着热气,和以前一样,不过李老板却有一些不一样了,他瘦了不少,脸上也开始显现出几丝皱纹,像是这些年里遇到了什么变故。
李老板见到二人,立刻热情道:二位要吃包子?我家的包子皮薄馅大,都是刚做的!苏子叶只是盯着他,不说话。
李老板被他看得有点毛,笑着道:小公子这是怎么了?苏子叶见他这副点头哈腰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脑中却突然想到那个小乞丐的话:这世道就是这样,看不起我们这种肮脏的人太多了。
他又是一阵沉默。
李老板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只得再次道:公子?顾仙棕轻拉住苏子叶的手臂,道:阿叶,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苏子叶垂目,略带无奈地笑了出来,半晌才开口道:来两个包子吧。
李老板便从笼屉上拿了两个包子,用纸包好,道:两个包子,十文钱。
苏子叶脱口回道:不是‘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吗?李老板听后,以为他要还价,连忙道:哎呦,这位公子说得都是多少年前的价格了!如今这猪肉都贵了许多倍,我这价格真是童叟无欺啊!苏子叶愣了一下,从怀里掏出钱递给他,道:确实,已经过去许多年了……语毕,没再看包子摊一眼,转身走了。
待二人走远,顾仙棕问道:阿叶认识这位老板?苏子叶咬了口包子,含糊不清道:不算认识吧,不过他给我上了宝贵的一课。
他将包子咽下,又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觉得没有以前好吃了。
顾仙棕有些好奇,又问道:阿叶与这位老板之间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苏子叶想了想,随口胡编道:嗯,是挺有趣的。
说起来,他对我也算是有‘一饭之恩’了。
顾仙棕便道:那看来这位老板是位好人。
苏子叶听后笑得都要直不起腰了,附和道:对对对,是位大‘好人’呢。
这么多年过去,苏子叶对李老板的恨意早就消散了,他甚至可以心平气和地去看待那段不堪的经历。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能告诉顾仙棕曾经发生过什么,不然这位李老板怕是活不过今晚了…那些曾经不能将他打败的苦痛,都成了他现在最坚硬的护盾。
二人绕过一排排商铺,终于看到了医馆。
这里已经没有人了,成了一家荒铺,门匾上也积着厚厚一层灰,与周围光鲜亮丽的房屋形成了鲜明对比。
苏子叶不想惹人注目,便和顾仙棕从后院翻墙而入。
他刚落地,耳边就传来晏潇阴冷的声音:阿叶,你居然还有脸回来?。